一夜无眠。
在易欣发了那篇声明之后,舆论一片哗然,盛业集团ceo性侵案已经成为各大媒体的头条。基于声明里还大胆暗示了圈内性/交易的黑暗,很多人猜测这次的控诉对准的显然不仅仅是盛广元一个人,而至于还有哪些主角便成为了公众最关心的事情。一些媒体趁热打铁发表自己的观点,当中不乏涉及对控诉人进行人身攻击的内容,舆论的风向一度倾斜,出现了“狗咬狗”的论调。
来回读了几遍声明,又看了几篇报导后,易畅已经根本没法平静。
为什么他们姐弟俩在圈内一起闯荡了那么久,他从来没有想过她其实遭受着这些他从未想象过的事?
他曾经有过这样的怀疑,但被易欣轻描淡写地略了过去,他便以为接受包养已是她在这条路上做的最冒险的事。他听她的话不要去想太多,于是就自我说服自己只是太过焦虑,却因此放任了这些事的发生,也许还包括了这一次的侵害……
他在凌晨打了电话给小林,跟他说需要他那边能获取到的信息。小林说这件事对公司影响很大,高层已经开始反应,经纪和公关部的人已经加了一晚上的班了。
“现在法检那边都还没有消息,已经那么严重了?”
“对,非常严重。你姐告的可是我们老板,”那边低叹了一声,“说实话,小欣这次真的太欠考虑了。这样只会让她自己受到更大的伤害,她完全没有想清楚她在干什么……你难道都没有劝劝她?这样下去她的事业都要被毁干净了!”
“……劝她?劝她被侵犯就这样忍着吗?”
他明白小林的意思,他知道将自己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不是一个好的举措,圆滑的人总会倾向于干净私了,公开撕破脸向来是下下策。但姑且不说这是不是更好的解决办法,让他怎么说得出这种话?
上周五发生的事,他姐过了近一周才告诉他,她自己一定已经考虑过了。想到这里他都心痛,这段时间她是怎么熬过去的?
挂了电话之后,他轻声走到他姐的卧室。床头柜上放着一瓶安眠药,易欣还睡得很沉。他将房间的窗帘拉上,给她留了张纸条后离开了。
快到公司的时候,他远远就看见门外围了一群记者。那帮人也不知是怎么认出他的,一看到他的车靠近就围了过来,说的什么话他也没听清,烦躁地将敞开的车窗升了上去。停好车快步进了大楼,身边的人都步履匆匆,嘴里都在讨论着什么,看见他的时候还特意压低了声音。他无心去理会,径直奔向了他姐经纪人小金的办公室。
小金是上个月易欣刚换的经纪人,经验还不是很丰富,刚上任就遇到这样的事一时间还无法冷静应对。此时她正在和吴总讨论,易畅一进门就问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易欣现在在哪?”小金反问道。
“还在家休息。”
“休息?你怎么不叫她过来?”吴总站了起来,语气颇为不满地:“全公司上下因为她乱了套了!她倒好,在家睡觉?你们姐弟俩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尖锐的指责让易畅呼吸一窒,反驳的话差点就出了口。
明明他姐才是受害者,为什么全世界都不关心她的感受,不关心事件的真相,好像如今的乱局都是她导致的,好像她所经历的都是理所应当?
“刚公关那边说对我们不利的新闻已经控制得差不多了,目前能做的都做了。但是如果她执意要打官司,这事绝对没完,接下来麻烦只会更多……”小金坐在桌边低声说着,眼皮耷拉着,看起来精神很不好。
吴总对易畅道:“接下来一个月你的活动先停下,这事不过去没法弄了。”
“我的活动?”易畅有些意外,“为什么?”
“你还参加什么活动?现在你去哪都有人逮着你问你姐,你要敢去你就去,被人往死里问别来找我。”吴总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把手里的文件甩到桌上走了。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舆论战已经暂且告一段落,开始等待案件进一步发展的时候,网络上又爆出了一条惊人的消息:易欣在下午发表了第二份声明,其中写明了自己从出道以来遭受强迫性/交易的次数,以及相关权贵和圈内名人的姓氏,将话题推向了另一个高峰。有人评论说这可能是对先前网络暴力的反击,依此鱼死网破的架势可能会是女艺人维权的一次突破,演艺圈将因此而大震动。
“疯了……她是不想混了,真的不想混了……”小林知道消息后半天没有缓过来,这还是他当时一手带起来的纤细温吞的女孩吗?
易畅和他一同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屏幕上大段的文字。他姐姐的一字一句,在他眼里都如此触目惊心。
她是以怎样的心情写下这一切?
想了一会,他摸了把脸站了起来,对小林道:“我现在能做什么吗?”
“等等,我先打个电话。”
即使是盛业经纪团队的元老级人物,小林也不算那种手段狠辣会来事的类型,但办事十分稳妥牢靠,所以很多时候危机公关也需要他配合行动,用最理性的方式、最少的损失解决问题。
易畅在一边都能听到电话那边吴总的大嗓门,可以想象出他现在有多愤怒。小林谈完对他道:“你先回去吧,这里没什么你能做的,有什么事我会再通知你。你姐你就先不用担心,我今天会和小金一起去找她谈谈。”
“好,那我等你们消息。”
其实他也明白在这里呆着没什么意义,只是图个心安罢了。这两天他有了强烈的力不从心的感觉,想帮他姐却又不知道怎么帮,他一没计谋二没权钱,感情用事只会使情况更糟。
他把自己伪装好从公司的后门跑了出来,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家,一路上的心态跟做贼没两样。打开家门后,只见沈煜升正好站在玄关脱鞋。
“你回来了?”两个人异口同声道。
“……我刚从公司回来。你呢?”
“上一个案子刚结了,所以今天比较早。”
不咸不淡的对话结束,两人又各自走进了卧房。自上一次从沈家回来,他们就基本没说几句话,像是成为了真正的房东和租客,这样的变化不知可喜还是可悲。一晚没有回来,沈煜升也没有问他的情况,大概这对他来说并无所谓。
他从柜子里拿出了钟鸣的新戏剧本,从第一页开始看起。其实这一本他已经读了不下十遍,基本每一页都有笔记,但他出于习惯还是想再看一遍,因为只有读剧本的时候才能让他的心稍微平静下来。
彭熙文这次为影片写的剧本相当扎实,与她纯粹个人化的写作相比有很大的变化,能看得出用了很多的心思。戏中并没有生硬地渲染姐弟之情,而是通过适当而大气的铺陈而烘托出亲情的意义,他甚至都想好了在有些场景他应该用什么方式才能更加贴合人物的性格和剧情走向。想到这次的合作可能要告吹,他还是有一些惋惜。
意欲冲击既定规则的人总是不受欢迎的异类,不论这个规则是好是坏。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知道这次的事情一定会让易欣遭受到圈内的非议,她将来可能会失去全部的商业合作机会。如小林所说,她应该是抱了失去所有的决心来揭发这一切。
在当今的演艺圈,她的才貌和实绩即使算不上一线,二线中亦可有姓名。所以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让她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已经不敢再想。
将近傍晚时分,他接到了小林打来的电话。
“已经提起公诉了,现在在等确定开庭日期。”那边平静地道。
“这么快?盛广元那边没有任何动作吗?”
他原以为盛广元会向易欣施压,不管是用钱还是用威胁的方式,将来肯定还有一场仗要打。这个案子这么快就过了检察院那一关,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应该是遇到对家要坑老总了,不然不可能那么快。已经召集了高层紧急开会,据说主要负责的律师已经定下了。”
“是他的私人律师吗?”
“不清楚,只知道是锦发的人,应该是刑诉方面比较有经验的,他肯定不会让自己吃太大亏。”
“锦发?”他记得沈煜升就是锦发的律师,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这次案件的风声。
“对,”小林咳了几声,“这些你就不用管了,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今天和小欣谈了一下,她说这次要扛到底,至于以后的工作,她说无所谓了……小畅,你怎么想的?这次肯定会连带着影响你。”
“我?随缘吧,都已经到这一步了。再说这也是我姐她自己的决定,我不想干涉。”
事到如今他也没办法再去改变什么,他只在乎他姐能不能通过这次控告得到慰藉,即使与她受到的伤害相比微乎其微。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如她所愿陪在她的身边。
和小林谈完后,他就起身去厨房做饭。已经快一天没有进食,他却没有丝毫的饥饿感。他草草做了一份面条吃了,又炖了份汤打算明天带去给易欣。
在盖饭盒时他眼前突然暗了暗,他将手撑在了桌子边,只觉得脑中出现了数不清的幻影,闪得他发慌。突然他的腰间环上了一双手臂,身后笼罩起熟悉的温暖气息。
“给我的?”
“哦不是……是给我姐带的。”
模糊地应着,耳边的气息让他一阵酥/痒,拿饭盒的手都开始不稳。他勉强笑了一声问:“怎么了?”
身子被转了过来,沈煜升目光温和地看着他,说:“突然想到,有阵子没吃你做的饭了。”
“这还不简单……我等会给你做一份。”
对方嗯了一声,脑袋就蹭到了他颈侧,在吻落下之前他微微避了开,道:“哥,你知道我姐那个案子吧?听说确定了你们所的律师辩护,你知道是谁吗?”
沈煜升抬起头看他,“不清楚,干嘛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好奇,”知道不是沈煜升后他便松了口气,“你有听到案子的什么动向吗?”
“没有,这是刑辩组那边的事,跟我没关系,”说着他便把手伸进了他的衣服,“别讲这个了……”
施在身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易畅一个不稳就倒在了桌上。沈煜升靠了上来,在他身上急切地不断摸索着,当手转移到腰际的时候却被制住了。
“今天有点累,还是算了吧。”他吃力地撑起身,想走开的时候却被抵在了桌边。他疑惑地抬眼,只见沈煜升盯着他,眼里满是忍耐和不解。
“你今天怎么了?”
易畅惊讶于他会这么问,“事情都闹那么大了,你不知道吗?我姐的事让我很头痛。”
“那你这样自讨苦吃能解决问题吗?”他抬起了他消瘦的手腕,“天天搞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你们这圈子可真是吃人。”
这句话戳中了易畅的痛点,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哥,这件事跟你无关,但是跟我有关,你不能体会我不怪你,但是你不能强求我也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想走开,对方的动作却没有任何放松,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下一秒他又再次被推回了桌上,上衣很快被拉到了最高点,客厅里的寒意让他浑身一颤,震惊之余他开始反抗。
啪。
在挣扎和拉扯中,一个无意的巴掌落在了站着的人的脸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两个人在同一时刻错愕地看向对方。
“抱歉,”易畅低声道,“我今天真的很累。”
说完他推开了他,快步走进了房间。沈煜升站在原地微喘着气,有点不敢置信地摸着自己的左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