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琮怔了会儿,才想起赵十一这四个字所为何事。
赵十一是在为那天发脾气的事给他道歉?
他明明早忘了,也根本不在意,他怎么会和一个孩子计较这些?他原本是想笑的,可是抬头见赵十一那一向呆的脸上居然暗藏几丝认真,到底忍住了,没有笑。他反而也刻意正经起来,轻声道:“朕没有生你的气呀。”
赵十一低头盯着坐在榻上的他。
“真的。”赵琮伸出另一只没有拉在一处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朕怎会跟你一个孩子计较这些?往后,在朕面前,你不必这般小心。”
赵十一侧头看了眼赵琮拍他肩膀的手,又想到刚刚赵琮也这般拍着谢文睿。
他心中一松,却又很快紧了起来。原来,赵琮真的并非只对他好,即便是对谢文睿,赵琮也依然那样亲和。
而他在赵琮眼中,也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没人要的孩童罢了。
早知是这般,可再一次被确认这个事实时,他心中莫名的负担消失时,又有些不甘心。
赵十一低下头,并且松开了赵琮的手。
赵琮当他还在担心这些,又道:“原本朕今日便要找你的。”
其实这些日子的相处以来,赵琮说话的时候,赵十一大多会侧耳认真听。但这会儿,赵十一依然低着头,也未仔细听他讲话。
赵琮只好再问:“想出去玩吗?”小孩子应该都喜欢出去玩吧?他见赵十一不高兴,便想哄哄他,“三日后,朕要出宫,恰好也要去一趟魏郡王府,你与朕同去。”
赵十一立刻抬头,并摇头。
赵琮诧异:“不去?外面可好玩了。”按理说,赵十一以往还在魏郡王府的时候,应当也很少出府,怎会对这事儿没一点兴致呢。
赵十一再摇头。
“为何?外面不好玩吗?”
赵十一才不想去魏郡王府。万一赵琮兴致一上来,魏郡王跟赵从德那两个人说上几句好话,把他给留在魏郡王府该怎么办?他如今还只是个窝囊废,又无法拒绝与反抗。
可瞧赵琮这副一定要带他出去的模样,赵十一只好再拉起赵琮的手,写下“郡王府”三个字。
赵琮恍然大悟,心疼道:“只去郡王府转转,一会儿就走。朕带你去逛大街,再带你去郡主府玩。好不好?郡主府十分漂亮。”
“……”赵十一看着他。
“也是真的。”赵琮再拍拍他的脑袋,“朕不会丢下你的。”
赵琮不会丢下他?
这话说得,顿时令赵十一又有些羞愧,心中那莫名的负担再度生起。
到底是他赵世碂心思不纯,他又低下头。
赵琮原本还想再跟他说笑一番,他近来忙碌,的确忽视了赵十一,有心补偿。
染陶与茶喜送吃的进来,染陶还道:“陛下,青茗求见。”
赵琮顿时敛笑,点头:“叫她进来吧。”
“是。”
青茗规规矩矩地走进内室,行礼,抬头便瞧见与赵琮并肩坐着的赵十一,倒也是一愣。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到这位传闻中的小郎君,不知为何,太后从未召他去过宝慈殿。
按理来说,以太后娘娘的行事,总得见上一面才是。但她只是个女官,又不如王姑姑,哪敢多言。
往常总听说陛下很宠这位小十一郎君,只当夸张,如今一看,难道果然如此?竟然与陛下同坐首座,这也太宠了些。
“是娘娘令你过来传话?”赵琮开口。
青茗回过神来,微敛眼皮说道:“娘娘知晓陛下要出宫去魏郡王府,担心陛下这边伺候的人经事少,准备不周,令婢子过来瞧上几眼。”
孙太后知道这是拦不住了,想要过来再刷一刷存在感呢。
赵琮很配合,感动道:“到底是娘娘想得周到,朕的确有许多不甚明白的地方——染陶,你带青茗去瞧瞧你们准备的物什,有什么不妥当的,也好立刻改了过来。”
染陶应下来,带青茗走出去。
她们走后,赵琮暗自算了算,也已有些日子没去孙太后那处演戏,他也得去上一趟。想罢,他转身对赵十一道:“朕今日还有些事要忙,你先自个儿玩去,好不好?”
本想补偿,却补偿不了,赵琮的语气十分柔软。
赵十一本就低着头,听到这番话,除了感慨赵琮真是个傻子外,也生不出其他念头。
赵琮有事要忙,也未等赵十一的反应,令茶喜带着赵十一下去。
过了会儿,青茗“指点”完毕,他带上染陶、福禄与青茗同去宝慈殿。
赵十一照例正坐在游廊上“发呆”,茶喜见陛下一群人远去的身影,不由叹道:“小郎君,您是不知道,在这宫中生存是多不易,哪怕那是陛下。”说罢,她又笑,“是婢子多话了,小郎君又何尝懂得这些,咱们回去罢?”
赵十一歪头靠着游廊的柱子,望着赵琮单薄却又显眼的身影在一群人的包围中愈行愈远。
他不懂?
他懂得不能更懂了。
不止是宫中,只要是生存,便是不易的。
正是为了生存,为了生存得容易一些,为了生存得更痛快,他才要去争。
但他突然好奇,与孙太后打交道时的赵琮,会是什么模样?
那般傻,那般软心肠,岂不是被孙太后耍得团团转?孙太后虽做了不少糊涂事,总在关键时刻做出错误的抉择,哄起人来可厉害得很。
他突然格外地心疼赵琮。
赵琮在宝慈殿,自然又是演了一番母子情深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