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明天到底是个什么天气。
但不论什么天气,该做的事依然要做。
孙太后令青茗亲自去福宁殿打探消息,并看望陛下,还带了许多药材。
她则在宝慈殿见孙博勋与左、右仆射。
这一回,她终究对王姑姑有些不喜,王姑姑原本站在她身侧,并未退出。孙太后侧身,说道:“你也出去罢。”
她这是警告。
但王姑姑似乎并未意识到,只是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厅中空下后,孙太后对三人道:“我也不打马虎眼,现下这情形,三位有何高见?”
此时这种情形,能有何高见?
除非赵琮死,否则孙太后只能交出御宝。
前些年陛下年纪小,且身体弱,太后尚有听政的理由。如今陛下已十六岁,朝内外也有了许多支持与询问之声。大宋皇宫颇小,宫外甚至住有许多百姓。那日各国使官,在紫宸殿中高呼“万岁”时,百姓们听到的也不少。
太后是在宫中,尚不知道外头情形有多严峻。
如今那些酒楼里头,吃酒的人,怀中搂着美娇娘时,还不忘议一番宫中事,甚至有人赌陛下何时亲政。也有人将此事告到官府去,告他们平民竟敢妄言宫中事。
可开封府尹是谁?
是魏郡王啊!
尽管是个毫无实权就是个挂虚职的开封府尹,往常也未见魏郡王管过公事,那一回,魏郡王居然站了出来。将要告老百姓的人训斥了一顿,还杖人二十。
这下可好,有郡王爷撑腰啊!如今人人更为热爱讨论此事。
而且如今京中的许多书生也为官家写了许多歌颂、祝福诗词。
这种事儿,孙博勋也好,左、右仆射也好,均以为是有人带头,刻意起哄,偏偏又找不着源头,只能把苦往下咽。
且这一回,众人一致未将此事告知孙太后。
毕竟谁也没料到,竟会越演越烈。
幸好今日陛下病倒了。
左、右仆射到底不敢直说陛下,言辞还算温和,说道:“娘娘,只要陛下一日身子不适,这朝政不还是娘娘您的?”但只要陛下身子好转,您就什么也没有了!后半句话,他们没敢说。
孙太后又何尝听不出来?
她若真能狠下心来,哪还至于召他们进来问话?
他们见孙太后面色不虞,左仆射捋了捋胡须,说道:“其实眼下也有些法子尚可用,虽不治本,却也能撑上些许时日。”
“但说无妨。”
“娘娘您也知道,如今明确站在陛下身后的,唯有魏郡王府、宝宁郡主府,以及,武安侯府。”
孙太后皱眉,这谢家可恨得很,本就是个破落侯府,偏要出来多事。
“魏郡王与宝宁郡主,那是陛下的王叔与亲妹妹,助陛下实乃理所当然。咱们也不能在他们身上做文章。但是武安侯府,倒也可以做些文章。”
右仆射点头,补充道:“臣也是如此想,娘娘,谢家六郎得陛下重用,这回甚至也被派去辽国。恰好陛下近日来身子又不好,娘娘您说,若是这个节骨眼上,武安侯府出了些事儿,在辽国的谢六郎还能安心为陛下办事吗?谢家旁支众多,便是在东京城的谢家人也将不平哪。”
孙太后眼中一亮,又道:“武安侯府能出什么事儿?谢致远最为老实。”
左仆射笑:“范十悟老实不老实?不也得乖乖去安远县。”
右仆射点头:“御史全听娘娘的,还不是指哪打哪儿?”
孙太后终于松下一口气,露出笑意,对左仆射道:“是你的侄儿当差当得好。”那位参范十悟的御史,正是左仆射的亲侄儿。
左仆射行礼:“是娘娘给他机会,他还年轻,又懂什么?倒是武安侯府,臣以为,这回不妨来个狠的,光是参他个品行不端又能如何?谢致远本就无实际差事,侯爵人家也不靠这吃饭。”
“那——”
左仆射抬头看她,再笑:“娘娘,于侯爵人家而言,何为最为重要的?”
孙太后拧眉:“他们家的武安侯,是世袭罔替的!”
“前朝无数的世袭罔替,结果如何?”右仆射笑道,“娘娘,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不能妄议祖宗之法,但要他说,老一套早该抛去!孙太后若早能打破祖宗留下的传统,又何至于憋屈至今?
想造反,就要有造反的样子!这般犹豫不决,哪像造反?
偏偏孙太后想造反,却又不敢担“造反”的名头,当真无趣。
说罢,他见孙太后依然有些犹豫,便又道:“我大宋使官此番去辽国,来回也就一月有余,还请娘娘早些下定夺。”
左、右仆射说了该说的,便先退下。
孙博勋留了下来。
孙太后抬眼看他,叫他:“父亲。”
“娘娘,方才他们俩有话不敢说。臣却是敢的。”
“父亲但说无妨。”
“只要赵琮死,这些烦恼,便不是烦恼。六年前我便劝你杀了他。”
“父亲……”
“臣已得消息,赵琮再次病倒,这是老天开眼。娘娘可还记得,不过十日,便将是他十六岁的生辰礼。机会,可只有这么一回。成大事者,最怕优柔寡断。还望娘娘早做打算。”孙博勋说完,起身欲告退。
“父亲。”孙太后叫住他,“中秋节庆时,你与母亲带上哥哥、嫂子与大郎一同来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