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敬虽嘴上怪跟前侍奉的丫鬟没眼力劲儿,怎可让郡主亲自动手,可眼中的笑意却是骗不了人。
今个儿这汤,喝着也格外的美味。
凤阳大长公主也没忍住噗嗤笑了出声,看谢元姝的眼神也更多了些欣慰,觉得她到底是长大了。
谢敬今个儿往宫里去了,这次泰山地动,东宫走水,今个儿皇上叫了几个老臣往御书房去,说是瞅中了都御史顾家的姑娘顾潋为太子妃,最迟不过明日,旨意应该就下了。
凤阳大长公主轻叹一声:“到底是苦了裴家的姑娘。折腾这么一场,这辈子怕是只能孤灯常伴了。”
被选为准太子妃,日后又有哪家敢娶,等到太子登基,少不了因此获罪。
不过左右和谢家也没什么关系,凤阳大长公主感慨几句之后,便提及了把二姑娘嫁到魏家的事情。
谢敬凝神道:“萱丫头如此懂事,倒也不枉费母亲疼她一场。”
“也怪儿子没教导好那孽障,这几日惹了母亲忧神。”
谢敬素来孝顺,说着,眼底一片阴霾。
凤阳大长公主缓缓道:“又怎是你的错,这些年,内宅的事情又何须你操心。菀丫头就是气性太高,心太大了。她既不愿意,我也不好勉强了她。”
母亲的这番话更是让谢敬无地自容,“母亲。”
却说另一边,谢云菀红着眼睛回了瑶光院。
谢敬在她眼中自幼就是严父,她也知道自己这些日子一次又一次的惹了事,父亲定是恼了她。
可方才在鹤安院门口,她恭顺的给父亲请安,等来的却是一句:“我们谢家虽以军、功起家,比不得外头诗礼传家,可也绝对容不得府邸有什么藏污纳垢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谢敬就甩袖离开了,徒留谢云菀一人呆愣在那里。
谢云菀一路上害怕极了,尤其想到父亲这意味深长的话,她一回来就扑倒在床、上,哭了起来。
伴雪也是脸色苍白,可也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惧意,宽慰着自家姑娘:“姑娘,老爷今个儿这是在气头上,才说了这样的话,姑娘莫要放在心上。万不敢因此和老爷生了嫌隙。”
谢云菀哭的伤心,听了她这话,猛的抬眸:“爹爹往日里何曾对我这样疾言厉色过,这若不是因着魏家的事情,又怎么会待我这样。”
谢云菀心里是又怕又气,她本该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可有谢元姝的存在,不知道的还以为谢元姝才是爹爹的女儿。
而她,倒像是个庶出的。
若今个儿这事儿是小姑姑闹腾着不想嫁到魏家,父亲肯定二话不说就同意,这些年,不论小姑姑做什么,父亲什么时候不是依着她,可到底凭什么,这些宠爱本该是她的。
见她脸上的悲怒,伴雪小声道:“姑娘,奴婢琢磨着,老爷不会真的因此厌弃了姑娘。何况还有夫人在,许过些日子,老爷就不生气了。”
“这几日,老爷忙于公务,很晚了都在书房。姑娘若是有心,不如亲自做了宵夜给老爷送去。老爷定能体谅姑娘的孝心的。”
谢云菀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哽咽道:“也是,爹爹最重孝道,这次也未必就因为我的闹腾才恼了我,而是觉得我这么一闹让祖母失了颜面。”
“若我肯用心些,父亲肯定不会真的怪我的。”
第30章 赏赐
第二天,果真如谢敬所言,早朝时,承平帝便让内侍宣读了册封都御史顾家女顾潋为太子妃的旨意。
“都御史之女顾氏,温厚恭顺、蕙质兰心,着册封为东宫太子妃。”
虽京城早就有传闻,裴家姑娘与太子妃之位无缘,可让众人跌破眼镜的是,皇上竟然会选了都御史顾家的女儿。
郑皇后属意裴家姑娘,盖因裴家和镇北王府之间的关系,若能够结为亲家,有昭华大长公主从中周旋,镇北王府不久之后少不得会成为太子强有力的支持者。
可如今,郑皇后所有的心思都白费了。
皇上更是在册封太子妃的旨意中提及温厚恭顺四个字,这让郑皇后不觉有几分忐忑。
本来她替太子谋划,她以为皇上虽有些不喜,可到底太子是嫡出,大皇子又不争气,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谁成想,皇上心中早有计较。
赖嬷嬷见她眉头紧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斟酌了下,缓缓开口道:“娘娘,如今事已成定局,我们还是得向前看的。若非这次泰山地动,东宫接着走水,事情未必会闹腾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可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娘娘再怎么气不过,也只是徒增忧虑。当务之急,是让皇上莫要疑心主子。”
郑皇后抚着手上金缕嵌红宝石护甲,暗暗叹息一声:“圣旨已下,本宫这次真的是闹了笑话。若是早些年,本宫有皇上的恩宠,许还能劝着皇上改了主意,可现在,这份苦楚,本宫除了受着,还有什么法子。”
想到这次不定会有多少人看她的笑话,郑皇后心头更是堵得慌。
之前她提点那骆氏往忠国公府去见凤阳大长公主,皇上尊她这个姑母,若她肯出面,事情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凤阳大长公主却避而不见,郑皇后心头如何能不愤恨。
这些年,她明里暗里的也不是没想过拉拢谢家,可谢家却是岿然不动。
谢家到底依仗着什么,郑皇后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了。
赖嬷嬷微微叹息一声,“娘娘,大长公主殿下这些年从不插手朝政,又怎么会为了太子妃的事情,惹了皇上猜忌。”
“哼!她这是根本没把本宫放在眼里。”郑皇后冷冷道。
她这些年养尊处优,如何能不计较。她只觉得凤阳大长公主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谢家如今的荣宠,一切不过是君恩。她难道就不想想,皇上总有驾崩的一天,等到那一日,太子登基,她又岂会轻易饶过谢家。
看她眼中的怒火,赖嬷嬷又道:“娘娘,您心中再是不爽,也万不敢这个时候惹了谢家。谢家军功起家,连皇上都避让三分,您又何须惹这样的麻烦。”
顿了顿,她缓缓道,“老奴有个法子,许能变被动为主动,只是不知当不当说。”
自打郑皇后入宫那一日,赖嬷嬷便侍奉她左右,这宫里若说信得过的人,便属她了。
“说吧,你和本宫又有什么不可直说的。若不是这些年嬷嬷在身边提点,本宫也不会有今日。”
赖嬷嬷哪敢拿大,忙欠了欠身,才开口道:“老奴是想着,这个当口,娘娘不如奉太后往佑安寺去祈福。一来,可让皇上看到您的用心,二来,也能彰显您的威严。”
“奉太后往佑安寺祈福,届时这些内外命妇都得随行的。娘娘还怕找不回面子。”
郑皇后闻言,果然脸上一阵喜色,笑着道:“还是嬷嬷厉害,怎么本宫竟没想到这样的好法子。”
赖嬷嬷笑着回道:“娘娘执掌六宫,大大小小的事情烦心,难免有想不到的时候。”
凤昭院
昨个儿夜里,谢元姝又梦魇了。梦到自己被软禁在兰涟小筑,又亲手杀了太子朱崇。
画面一转,又回到了定国公府,陈延之骂她蛇蝎心肠,若不是她,谦哥儿也不会自幼没了生母。
即便是在梦中,谢元姝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愤恨,伸手想要挣脱开他,直到最后,她猛的惊醒,就再睡不着了。
芷东见她面色憔悴的样子,缓声劝着道:“奴婢要不点了安神香,郡主再接着睡一会儿。昨晚奴婢听着动静,郡主梦魇了好几次。等会儿往鹤安院去,大长公主殿下又该紧张了。”
谢元姝点了点头,懒懒的蜷缩在被子里,回想了好多事情,不知不觉竟是真的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外头的天已经亮了。
芷东见她醒来,抿嘴一笑:“郡主的气色,瞧着好了许多。”
谢元姝懒懒问道:“这会儿是什么时辰了?”
芷东递上一杯茶水,笑着回道:“已经是巳时了。”
谢元姝喝了一口茶,由丫鬟们侍奉着洗漱梳妆。
这时,大长公主殿下身边的大丫鬟流朱过来了。
见她已经醒来,流朱笑着微微欠了欠身,“殿下知道郡主昨个儿没睡好,差奴婢过来看看,担心郡主是不是身上有什么不舒服。”
谢元姝笑道:“不过就是懒散了些。”
流朱见她神色无异,缓步上前,回禀道:“郡主,今个儿早朝,册封太子妃的旨意下来了,是都御史顾家的女儿。这会儿,几位太太和姑娘都在鹤安院,听闻这事儿,也是唏嘘不已。”
谢元姝点头,“坤宁宫可有什么动静?”
流朱诧异的看着她,摇了摇头,“奴婢并不知。”
谢元姝笑笑,是啊,是她有些心急了。这册封太子妃的旨意才下,皇后奉太后往佑安寺去祈福,且有些日子呢。
想着这些,谢元姝起身便往鹤安院走去。
“这天儿是愈发热了。”一出院子,谢元姝便让忍不住感慨道。
流朱笑道:“奴婢瞧着这凤昭院的花开得是更好了,便是那葡萄藤,许不过了多久,也该结果了。”
谢元姝嘴角的笑意更甚,“是啊,到时候我差芷东她们几个采摘了,也赏你一些。”
流朱如何不知郡主是在打趣她,忙欠了欠身:“那奴婢先谢过郡主了。”
几人很快就到了鹤安院。
外头,守门的丫鬟见谢元姝过来,浅笑的福了一福,“奴婢给郡主请安。”
谢元姝今个儿穿了件月白色刻丝牡丹花褙子,梳着双丫髻,头戴缠丝赤金玲珑珠花。
见她来了,谢云菀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谢元姝看在眼中,冷哼一声。
谢元姝这会儿还不知,昨个儿谢云菀亲自做了宵夜往前院送去。没想到,却被谢敬训斥她不知规矩,书房重地,岂是她一个姑娘家可以来的。
谢云菀委屈到了极点,她怎么都没想到,父亲会这样震怒,丝毫情面都没给自己留。
可为什么,记忆中,谢元姝很小的时候,父亲常带她在书房,抱她坐在腿上,任她玩闹。
记得有一次,谢元姝不小心弄翻了墨汁,桌上一片狼藉,可父亲却哈哈的笑着,还是祖母亲自发了话,说谢元姝也大了,多少有些调皮,害怕妨碍了父亲的公务,才拘着她不让她日日往书房去找父亲。
可即便是这些年,父亲的书房对谢元姝来说,还不一样是来去自由。
凭什么换成了自己,父亲竟是那样的疾言厉色。
想着这些,谢云菀的脸色更是难看了。
谢元姝神色如常的给母亲请了安,之后又和诸人相互见了礼。一双乌黑的眸子便落在谢云萱身上,“我记得我库房里有支八宝攥珠红宝石簪子,很适合萱丫头。一会儿我便差人送过去。”
姜氏一听,明显怔了怔。
这八宝攥珠红宝石簪子,她若没记错的话,该是宫里的内造之物,是当初凤阳大长公主出嫁时,孝仁皇后给凤阳大长公主的添妆,之后又到了郡主手中。
这般贵重的东西,郡主如今却要给萱姐儿,她真的有些难以揣摩郡主的心思了。
“郡主,这如何使得?”
见她急切的样子,谢元姝笑笑:“萱丫头是我们谢家的姑娘,既谢家如今要和魏家联姻,我这当姑姑的,总不会委屈了她。”
姜氏再是迟钝,这会儿也晃过神来了。
魏家毕竟是凤阳大长公主的母族,这两家联姻之事岂是儿戏,郡主这是在暗中提点她,魏家如今虽有些不显,可有母亲在,有她在,魏家总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想明白这些,姜氏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也不再推辞,对着谢云萱道:“还不谢过你小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