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姝听大哥这么说,心底一沉。
是啊,大哥就是这样一个耿直的人,否则,上一世谢家也不至于那样没有退路。
想到这些,她心里暗暗叹息一声,缓声道:“大哥,皇后娘娘最近让郑晟补了郑闵的差,这事儿您想必已经知道了吧。”
谢敬不清楚她为何会突然提及郑家大公子,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谢元姝笑了笑,低声道:“这郑晟是成国公府的嗣子,如今得皇后娘娘倚重,皇后定不会对他生了疑心。毕竟,他没有别的选择的。”
“可我却觉得,这嗣子的身份虽是他最大的弱点,对我们谢家来说,便不一定了。母亲虽是尊贵的大长公主殿下,碍着自幼长在宫里的缘故,内廷确实还有些效忠之人。可这些人当真堪用?尤其已经这么多年过去,皇上猜忌心愈发重,只怕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儿,我们谢家,未必就第一时间能知晓。”
谢敬并不愚钝,她方才提及郑晟,这会儿又提及谢家在宫中没有堪用之人,幼姝难道是想暗中拉拢郑晟?
这样的想法,让他心中倏然一惊。
不待他开口相问,只听谢元姝又道:“大哥,你放心,这事无需我们谢家直接出面。比起我们谢家,韩家出马是最合适的。我们谢家再是厉害,可在天子脚下,如何比得上镇北王府割、据一方。郑晟若是想给自己谋后路,定会和韩家世子爷做这个交易。”
“这事儿我今个儿也已经提点过韩家世子爷了,只是我想着这事儿怎么着都该知会大哥一声。日后郑晟和韩家世子爷,也少不了让大哥帮衬的地方。”
谢敬心情复杂的看着这个比自己年龄小那么多的幼妹,他实在是诧异,幼姝何以能想这么多,步步谋划,连他都有些自愧不如。
谢元姝看着他的愕然,笑着转移话题道:“大哥,不说这个了,您陪我下棋好不好?就和小时候一样。”
谢敬看她撒娇的样子,微微叹气,“大哥现在想必不是你的对手了。这古话说得好,越聪明的人棋术越好。幼姝,你知道吗?大哥看着现在的你,就想到了爹爹,其实我们谢家几个兄妹中,我到现在才发觉,你是最像爹爹的一个。”
想到自己从未谋面的爹爹,谢元姝眼睛微微有些泛红,便缠着谢敬讲爹爹的事情。
而韩砺此时也刚回了府邸。
常安听世子爷说郡主想要世子爷暗中把郑家大公子收入麾下,心中颇为诧异。
“世子爷,这郑家大公子毕竟是成国公府的人,虽是嗣子,可到底叫皇后一声姑母。这样的人,当真能给您效力?”
韩砺冷哼一声:“若没有郑闵这个嫡出的弟弟,他自然不会。可因为有郑闵在,他便是对皇后娘娘鞍前马后,待太子殿下登基,皇后娘娘翻脸说不定比翻书还快。这世家大族可最注重血脉,到时候,如何肯让他一个嗣子继续拦了郑闵的路。”
“郡主说他自幼聪慧,连太子太师都对他称赞不已。是郑闵出生之后,他才愈发不显的。可见,他不是真的变得愚钝了,而是为了自保才故意这样淡出众人的视线。而今,皇后娘娘让他补了郑闵的缺,他之前就是在藏拙,眼下也不可能真的继续这样了。”
“所以,除了我们镇北王府,他没有别的选择。”
常安还是有些担心,可既然世子爷都这么说了,又是郡主出谋划策,可见此事是可行的。
他当真是没见过郡主这样的女子,按说女孩子家关注的都是些琴棋书画,胭脂水粉,可郡主却不一样。这样的女子,可谓是堪比男儿。也难怪世子爷那般上心了。
只是他还是不敢想世子爷会真的如愿能娶了郡主。
且不说郡主的身份,就是谢家功高震主,皇上怎么可能让谢家和韩家成为姻亲。
怕是两家联姻之后,皇上再睡不了安稳觉了。
可他看世子爷的样子,却像是胸有成竹似得。今个儿在大皇子府赴宴,还说什么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郡主当时就坐在隔壁,世子爷这莫不是说给郡主听得。
若是这样,世子爷胆子也太大了些吧。
韩砺并不知他心中所想,想着很快就是东宫大婚之日,届时各地藩王肯定是要入京庆贺的,便开口道:“你去备了笔墨纸砚,父王此番入京,路上定的多加防备。我入京为质已经有些日子,这京城风起云涌,尤其如今东宫遭了皇上的猜忌,早不如年初入京述职那会儿太平了。”
常安听着这话,有些担心道:“如今京城这局势,属下当真是担心世子爷无法全身而退。想必王爷也着急的很,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您一直呆在京城。您若有个什么意外,岂不便宜了二房。”
韩砺却是摇摇头:“谢家如今和我们暗中结盟,之后再拉拢了郑晟,比起刚入京那会儿,我们的处境已经好了许多。起码不至于那般被动。”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郡主。想到这个,他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常安看在眼中,心中忍不住叹息。这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之前他以为自家世子爷根本就不近女、色,没想到辗转京城,世子爷对郡主这般上心。
第74章 酒疯
城西的静慈寺里,秋夏刚拿了斋饭回来,缓步推门进了屋。
瞧着昏黄的灯光下,自家姑娘已经抄了一个多时辰的经卷,她心中微微一紧,迟疑了下,上前缓声道:“姑娘,斋饭已经备好了,您要不先用些吧。”
自从东窗事发,大太太雷厉风行,姑娘便被打发到了这偏僻的寺庙里。可大太太既然没有真的要了姑娘的命,想来,到底是拗不过世子爷。
所以秋夏其实多少也松了一口气。
而且今个儿大皇子府邸设宴,世子爷届时也会去。昨个儿世子爷已经差人传话过来,瞅着时间了,会偷偷过来看姑娘。
姑娘闻着消息,脸上的兴奋掩都掩不住,一大早就盼着了,原以为傍晚世子爷总该来了,可这会儿都已经这个时辰,外头的天也都已经黑了,世子爷却丝毫都没有动静。
难道是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
秋夏这般想着,面上却不敢流露出丝毫。
傅锦却哪里有心思用膳,何况这寺庙中的斋饭,哪里比得上在府邸的时候。
想到那日大太太往二房去,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小贱人,傅锦便心中一阵冷笑。这郎有情妾有意,哪里就是她算计世子爷了。世子爷若对她无意,事情也不至于到这样的地步。
所以,对于大太太把她打发到这寺庙来,她其实心中并不羞恼。她知道,世子爷是为了护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为了掩人耳目,才这样安排的。只是,这寺庙一般是犯了大错的姑娘家才被发落此处的,青灯常伴,到底是孤独了些。
好在她不是那些可怜的女人,她肚子里已经有了世子爷的子嗣。大太太该是也同意了让她生下这孩子,届时,母凭子贵,凭着这孩子,又有世子爷的偏宠,她不愁到时候回不了定国公府。
这么想着,她心头更是焦急,都这个点了,世子爷怎么还不过来呢?
“姑娘,今个儿大皇子府设宴,各家的公子哥想必都会去。许是因为吃酒给耽搁了,姑娘便莫要多想了。”
话虽这么说着,秋夏心中却难免有些不安。
这大太太把姑娘发落到寺庙来,想来大太太是绝对不会让这桩丑事传出去的。可大太太这般做,难道是还想继续和谢家的婚事?
想着这样的可能性,她这心里就一阵惧怕。姑娘现在是仗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仗着世子爷对她的一往情深,笃定世子爷最终会和谢家退婚。可事情真的能如此顺利吗?
她怕就怕自家姑娘被发落到这寺庙,再回不去了。
大太太那样的心机,确实不可能真的拿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为了这个孩子和世子爷生了嫌隙也不值当。可对姑娘却没什么顾忌的。
这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走鬼门关一次,若大太太想来一招去母留子,世子爷又没有证据,还能真的闹腾到大太太面前不成?
届时,郡主入门,一切都照旧。除了自家姑娘,到时候是半点法子都没有。
这样的可能性让她后背瞬间一阵凉意,她忙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要自己吓唬自己。毕竟世子爷对姑娘的痴情,为了这个,一次次跪求大太太,就仗着这个,她也不该在这里胡思乱想。
傅锦听着她的安抚,倒也没有疑心。这大皇子府邸设宴,喝酒确实是免不了的,再等等,再等等世子爷肯定就来了。
强自让自己不要多想,傅锦笑着问秋夏道:“秋夏,你瞧我今个儿这身装扮,可还行?”
这寺庙青灯常伴,穿着打扮自然比不得在府邸。
秋夏却不敢多说什么,只附和道:“姑娘生的美,穿什么都好看。何况,姑娘这几日一日里多半时间都在抄经卷,世子爷看到了,定会觉得姑娘是个良善之人,心底更加喜欢姑娘的。”
傅锦其实并不喜欢拘在这里抄经卷,可生了这样的丑事,大太太对她不喜。她少不得要讨好大太太的。
想到这个,她忙对着秋夏道:“快,快扶我起来。”
秋夏不明所以,直到看到自家姑娘又抄起经卷来,心里才一片了然。姑娘这是要让世子爷一进门就看到她的诚心。
不知为什么,看着姑娘小小的年纪却要计较什么多,世子爷待姑娘一片真情,可姑娘却连是处处算计世子爷。她说不出是姑娘可怜些,还是世子爷可怜些。
人一辈子戴着面具,就这样讨好一个人。真的能长久吗?
就依着二太太对姑娘的偏宠,即便给姑娘许的婚事不如世子爷身份尊贵,可明媒正娶,两家又没有嫌隙,姑娘也不至于因为这桩丑事被人小看半分。
可事已至此,她这个当奴婢的,也想不了太多,只尽心侍奉姑娘,盼着姑娘能够好好的。
傅锦就这样装模作样的又抄了半个时辰的经卷,瞅着这时间,外头应该已经落锁了,却还未见陈延之的身影。
她神色一阵悲伤。
秋夏忙安慰她道:“姑娘,世子爷许真的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世子爷待姑娘一往情深,为了能往寺庙来看姑娘,早早就差人传话,还让人问姑娘的饮食起居,这样的心意,姑娘可不能疑心世子爷。”
傅锦心中的不安到底是被秋夏这话给缓解了许多。
可她心中还是有些许的疑惑。
世子爷这是怎么了?若真的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也该差人来传个话,她也不至于这样眼巴巴的等着。
为了抄这些经卷,她手腕都酸、痛不已。
傅锦心情不爽的揉了揉手腕,一旁,秋夏忙拿了桌上的晚膳往厨房重新热一遍。
此刻陈延之确实是喝多了,可实际上依着他的酒量,也未必就到了醉酒的程度。只是,他心里太憋闷了。
今个儿宴席上,大家对韩家世子爷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嘲讽,如何能让他不心惊。
“傻孩子,你是年轻气盛才被那小贱人迷的丢了魂。她不过是寄居在府邸的表姑娘,你娶了她,不说脸面上,就是逢年过节往祠堂去祭祖,有这么一个贱妇站在你身后,你就不怕列祖列宗怪罪。”
陈延之脑海中不由闪现出那日母亲说的话来。
“延之,母亲自幼宠着你,都是我的错,所以才让你行事失了轻重。你和郡主自幼的婚约,你觉得对你是束缚。可你想想,这桩婚事,多少人盼着。那些人在你面前嚼舌根,不过是心中嫉妒罢了。嫉人有恨己无,这样的事情还少吗?不信的话你看看,若你真的和郡主退婚,有多少人挤破脑袋想取而代之。”
“这天底下的美人多的是,那小贱人是饱读诗书了,还是真的就是沉鱼落雁之姿,值得你这样。我也就不说她的人品了,一个寄居府邸的表姑娘,却勾的你做了这样的丑事,肚子里还有了种。你真的觉得这一切都是偶然,她没有丁点儿的算计之心。我相信,品性端正的女子,断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否则,平日里的女戒女训算是白学了。”
回想着母亲这些话,陈延之更是一阵头痛。往日里,他只感觉母亲是在针对锦娘。可今个儿细细想想,他也不敢保证,母亲说的就全然是假的。
想着自己竟然疑心起锦娘来,陈延之不由有些厌恶自己。
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变得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
一旁,跟着他的小厮见他这样,知道世子爷心中苦,想了想,开口道:“世子爷,都这个时辰了,您今个儿还往寺庙去看表姑娘不?这若是再晚点,许就落锁了。”
陈延之却是自嘲的笑了笑,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他有几分耍酒疯道:“我去了又能怎么?锦娘性子温婉,可再是温婉,也不免问我什么时候和谢家解除婚约。你说我到时候该怎么回她?”
“今个儿宴席上,大家只把韩家世子爷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当做笑话,我当时一阵心惊,背后竟然一阵凉飕飕的。我舍弃和郡主的婚约,去娶锦娘这样一个父母双亡,寄居府邸,又是隔了房的表姑娘。到时候,会生了多少流言蜚语。我即便想告诉自己她品行端正,我脸上又如何能够好看。”
“我承认我怕了。锦娘这辈子都不可能入了母亲的眼,不可能入了世人的眼。而我,到时候也成了笑话。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吗?即便生了子嗣,也日日被人指摘。我到底是怎么了,原本好好的,郡主待我情真意切,瞅着时间就追着我玩,她身份虽尊贵,却一点都不嚣张跋扈。怎么偏偏这么一病醒来,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为什么事情就不能好好的呢?就是锦娘,也变了些。嘴上虽不问,可那娇滴滴的样子,不就是在暗示我什么时候会把她明媒正娶。我活的怎么这么累啊。”
小厮瞬间有些懵了,他何曾见过世子爷这么狼狈。
犹豫了下,他缓缓道:“世子爷,奴才知道这事儿上奴才不该多言。奴才书也读的少,可却知道人言可畏这四个字。”
“世子爷若真心喜欢表姑娘,也不是不可以把表姑娘纳为妾室。这样,不就解决了吗?”
第75章 埋汰
陈延之醉酒和身边的长随诉着苦,而同一时间,祁王府却人心惶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