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央瞬间眼泪从心底泉涌上来,蓄满了眼眶,他死命忍着,瞪得两眼通红,但也无济于事,他转身默默的走出去,将那三支凋零的花枝挖了个坑,埋进了土里。
把坑完全填上的时候,梨央彻底绷不住了,眼泪吧唧吧唧往下掉,他一边用袖子拭泪一边吸鼻子:“是爹爹没照顾好你们,爹爹对不起你们呜呜呜——”
屋里人道:“梨央?”
他声音和缓却清晰,梨央从地上弹起来,结结巴巴道:“我在!”
“怎么在外面那么久?”
“我,我进来了!”梨央慌忙道。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子里,竹帘轻轻晃动发出“簌簌”清凉之声,里头那人道:“在桌上,别晾太久。”
梨央一愣,侧首,却见桌上摆着一只檀香木的小盒。
“这是!”打开的时候他掩饰不住震惊和喜悦:“唐三醉的种子?!谢谢师尊!!”
“恩,你不是一直喜欢唐三醉.......”里面那人沉吟着解释,话还没来得及说全,梨央就扛着花锄风一阵似的卷出了楼阁,紧接着外面响起“吭哧吭哧”刨土的声音。
竹帘子里的师尊愣了半晌,哑然失笑:“这孩子......”
唐三醉是一种梨花,开花时一支三色,气味芬芳各异,犹如三种美酒,因此获名唐三醉。
师尊给的种子和梨央自己培育的截然不同,入土即发芽,梨央蹲在一旁痴痴的看了许久,笑的见牙不见眼。
他心情大好,扛着花锄回到屋里,竹帘依旧簌簌震动而歌,桌案上多了一斛清茶。
梨央只觉得自家师尊堪比天上月水中莲,恨不能把他捧在手心里供在神台上,替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傻笑什么?”帘子那头人隐隐笑道:“待会儿别忘了去给大椿之木......”
梨央欢喜道:“我知道,除草嘛!喝完师尊的茶就去。”
他捧着茶杯道:“师尊你知道吗?今天在我摔了唐三醉是有原因的。”
“哦?”帘子里的人道。
“咱们上天庭有个刺儿头,叫安朝昀。”梨央撇嘴道:“特别记仇,特别蛮横,还粗鲁,无理取闹,他在集庆廊闹事,才把我的唐三醉给打翻的!”
帘子那头的人没说话,似乎在摆弄一些物事,梨央自顾自的抱怨道:“这样的人怎么能当仙官啊,当个市井莽夫都闲多,师尊你知道吗,他昨天打的手都出血了,还要追着人揍,得多凶啊!”
竹帘里的人淡淡道:“你不喜他避着他就是了。”
梨央面色一僵,随即涨红了脸:“是,弟子明白了。”
他一时如坐针毡,起身道:“师尊,我先去给大椿木除草。”
梨央拖拖拉拉的给大椿木除了草,又多此一举的给周围的紫藤花架浇了水,这才慢吞吞的回去。
桌案上放着一瓶药,看样子是瓶伤药。
梨央迷惑道:“给谁的?”
帘子里的人道:“你想给谁便给谁吧。”
梨央更加迷惑了,便将那伤药往怀里一揣出了百草观。
他捉摸着师尊的话,今日受伤最重的便是那挨打的仙君,此时应该在长生殿,想来师尊是让他去帮衬一番,好做个顺水人情。
他一边走一边想,如果所有的人都像韶光仙君一样,待人热情,如沐春风该多好。
长生殿近在眼前,里头走出来一个年轻的女仙官,藕色的衣裙轻简,长发束成一股堆在肩头,衬的脸小巧如玉。
她跨出门槛撑开一把同色系的伞,伞上绘了红莲朵朵,极是明艳动人,这长生殿里来往医仙皆男子,还以老翁居多,梨央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那女子也察觉到了目光,回望过来道:“仙君找谁?”
她声音不若寻常仙娥的纤细娇媚,吐字清晰明断,掷地有声一般,梨央不得不以平礼相待,拱手道:“冒犯仙娥,我是来送药的。”
“我不是仙娥。”那女子道:“我叫箫寞,奉于长生殿。”
这竟然是个医仙,梨央登时又对她生出三分敬佩,对之前自己的先入为主感到有些懊悔,箫寞却不纠缠于此道:“那位仙君在东偏殿,你去了便能见到。”说完,她颔首示意,旋然离去。
梨央按着她的指引往东偏殿走,忽的隔墙听见里面有人在闲唠,一边唠一边倒吸冷气道:“我不就伸腿绊了他一下,我也没干别的啊?他连我这一绊都躲不掉还敢自称武神?自己摔个狗啃泥怪我吗?”
他似乎是痛极,“嘶”了半天道:“多大点事啊,韶光仙君,你说他是不是小肚鸡肠,如此开不起玩笑,难怪人人都不喜欢他。”
那厢一人笑盈盈道:“说的是。”
梨央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忽然觉得像吞了只苍蝇一样恶心,掉头就出了长生殿。
☆、第三十三章
他足下生风的走,恨不得离那碎嘴仙君越远越好,握着那瓶伤药,他想起先前安朝昀一拳落地,砸出鲜红一片。
万顷瑶池西面有一块不起眼的小水潭,小水潭中央有一块凸起的不起眼的石头。
安朝昀一个人躺在那块石头上,将手臂垂下,探入水中。
这小水潭是活水,开源自瑶池,水没安朝昀的手腕上,将他的伤口尽数吞没。
他就这么像死尸一样狗在这没人的一隅狗了大半天。
梨央跑断腿才在这犄角旮旯找到安死尸,他瞅了瞅那石头的位置,想了想自己的身份,不是武神,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了。
没等他放声大喊,隔了一段可观的距离,安朝昀已经机敏的睁开了眼,翻了翻眼皮倒视了一下梨央,随后又闭上了眼。
梨央道:“安朝昀,我给你送药来了,你手伤别一直泡水里啊!”
安朝昀没理他,梨央思忖了片刻,将那小药瓶塞塞紧,隔着水潭抛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