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萧雪牵马走来长街,多日来闭门养伤不问世事,今日再乍见这城中街道,两岸商铺,倒有一种他乡归来的亲切感。也不知这城中人,是否都安康无恙?
他信步而行,不知不觉已驻足深巷里一处大宅门前,仰头望去,门楣上赫赫然有“初阳青府”四字,不由得心下自嘲——如何就来了这里?
门前既无家童也无侍卫,倒也不似个将军的府邸,萧雪稍有讶异,还是系马于桩上,悬剑于马鞍,稍整衣冠便拾阶入内。
晨曦洒落当庭,墙角轩窗都被渡上浅浅红晕,倒似泼染了一层朱砂一般。萧雪停步前院,四下不见一人,十分稀奇这院中好生寂静,莫非此间上门拜访略早了些?是自己太过心急吗?
此回奉旨入南国办差险丢性命,归来途中几次脉息浅弱,他都以为此生尽矣,心头一念惟是记挂这府中那一身孤冷的人儿……曾经以为此生不能再见,若然死了当真了无痕迹,岂非憾事?
想来她该安好罢?青宅犹在,庭院馨馨,那门廊上的雕花竟与旧宅一模一样,该是那位女君的心思罢?有她护持青门,青门子弟当此世无忧矣!
萧雪胡乱思索着,犹豫不前,正想转身去了,忽闻回廊深处有人争吵,竟带来一丝血腥隐隐入鼻。他心神骤凝,疾步穿过回廊,将入内庭就看见廊下青濯正与一人撕扯,显然那人是在阻他外行,只是他二人身上都沾满血迹,尤是那位青衣少年,那眉眼俊朗,举止落落,如何远远看去竟似曾相识?
萧雪又向前几步,才知血腥之气来自西侧寝宅,又见那边人影攒动,婢女婆娘进进出出,一盆盆血水端出来摆在檐下,又一盆盆清水替进去,屋外站了数排仆役,也是各样忙碌不堪。
萧雪皱眉看着,又觉胸口开始隐隐作痛,莫不是内伤仍有余患?屋里面是谁人重伤?这些个血流出来,哪里还有活路……他踏步迅疾奔向屋内。
仆人各样忙碌,虽觉他异样可也都只是诧目看着,惟有冲到门前了,忽遇到一个家婆跳出来阻拦,“你这人怎么回事!退到外面去!说过了你们抓药的问诊的都退到外面去!里面有若伊姑娘呢!”
家婆这样一喊,引得廊下青濯也回头来看,不由惊呼一声,“萧大哥?!”跨步来拦,可已然不及。
萧雪拨开拦阻径自入内,屋内更是血泊瞒榻,血衣堆地,也顾不得四下婢女惊呼,急步至前一把撩开床幔,只见一幅玉体遍体鳞伤,肋下两处刀伤去肉见骨,腿则一处伤口还在流血不止……
“要死!”他正瞠目惊看时,床内则的黄衣幼女大呼一声甩手掷过一只药瓶,又向外面大声呼喊,“外面人都是死得!进来得都是甚么人!”
萧雪只觉喉咙发紧,怔怔望着那娃娃女医竟一句话也问不出。
正这时,青濯赶来,拼力将他拉出闺房,直拽到庭院当中。
萧雪仍未恍神,却见青濯跪在了脚下,一声在讲甚么请罪,澜庭,殿下……如临梦境,可也不曾有过这样噩梦!“她……”将道出一个字,却觉口内腥咸,忙咬牙吞咽,又抬手拭去唇角潮热,重新言说,“她与谁人拼命……至如此……惨烈?”
青濯见他如此更添惊骇,“萧大哥?你……从哪来?家姐她……只是个女子……青濯正要去澜庭向殿下请罪!还请萧大哥网开一面,放过家姐!”
是啊!她只是个弱女子!萧雪仍想不明白,颤声又问,“她与谁人拼命?”
风篁忙上前代青濯言说,“萧侍卫哪里来?如何会拜访青府?”
萧雪转目看着这位满身血迹的堂皇少年,重又肃色问道,“青姑娘与谁人拼命!”
“此事说来稀奇……”风篁急转心智,还在想着该如何为青门辩言,“我以为其中必是别有隐情……”
“她与谁人拼命!”萧雪一把拎住风篁衣领,怒斥道,“你们做下的蠢事!”
青濯急忙起身将他二人拉开,坦言直说,“是城外禁军……莫敖将军……”
如闻惊雷!萧雪险些跌倒!——还果然是青门女子!胆敢一人一剑拼去禁军大营!不用说那莫敖必是死了!岂非断了殿下还朝之路?岂非要使这天下大乱……他再不敢耽搁,转身向外疾走。
风篁趁机追着言说,“萧侍卫,此事很是蹊跷,青袖姑娘出城前曾与我相遇长街,她有言是往城外会友……”
萧雪收步回身,冷冷质问,“你们可知袭杀禁军将领当受何刑罚?”
“罪同谋反,当腰斩于市。”风篁答说,又急急反问,“可若是受人蛊惑呢?青姑娘出城前并无杀意,我看得出……”
“风篁世子是吗?”萧雪冷目飘过,原来面前这位就是他往南国伏击而未得的召王族世子,还真是一表人才!只是不知剑法是否也如同他南国剑客那般了得?“世子诡辩,自往殿下跟前说去罢!”言罢跃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