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饿?你二弟不饿?你三妹不饿?怎么你就这么娇弱,多饿一时半刻是能要你的命怎么着?贺老侯爷气的吹胡子瞪眼。
您吼什么吼,一把年纪了,气大伤身。贺顾懒洋洋道,您喊开席,您喊开席还不行吗?我不跟您抢,我要是跟您抢,我就是小狗,您放心。
他这话说的倒好像在安抚三岁小童,贺老侯爷两眼一瞪:你!
万氏吓得赶忙拉住他:侯爷,顾儿也不过就是少年气性,您何必跟亲儿子较劲呢,顾儿说的没错,气大伤身,再不吃饭菜都要冷了,快吃饭吧。
贺老侯爷被爱妻好言好语安抚,总算没那么气了,不过他还是狠狠又剜了贺顾一眼,这才抖了抖胡子,道:那就吃
吃字还没出口,那边贺顾已经飞快的伸出了筷子夹向饭桌中间那碗糖醋排骨。
贺老侯爷见状简直心头一哽,险些没气出个好歹来。
这个儿子虽然之前也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但是勉强还知道点规矩,不会当面让他下不来台,可自从那日回京车队收到了京城里的快马飞报,他就突然成了这样。
到底怎么回事?
贺老侯爷忽然想起,之前那个快马飞报的内容,他顿了顿,沉声道:姝儿,之前我回京路上,收到马报,说是长公主殿下选驸马,你把顾儿的生辰八字递进了宫中,这是怎么回事?
万氏眼皮一跳,饭桌下拽着绣帕的手指猛地扯了扯那块小小丝帕,脸上却一点神色没变,只温柔笑道:确有此事,那日我与文昌伯爵府家的夫人一同入宫陪皇后娘娘说话,娘娘说长公主殿下如今也十八了,该是婚嫁的年纪,娘娘的意思,是有意在世家贵子里选一位年纪相仿、品貌可堪的,给长公主殿下做夫婿呢。
然后呢?贺老侯爷面无表情道。
贺顾似笑非笑的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万氏,就飞快的挪开了目光,他夹了一大块还沾着汤汁的糖醋排骨,放进了三小姐贺容的碗里。
容妹多吃些才能长个子。他朝着贺容笑的眉眼弯弯,低声道。
那边万氏还在跟贺老侯爷解释。
后来后来娘娘就问起,说长阳候府是不是有个样貌十分出挑的大公子,又命人传了顾儿的画像进宫去看,娘娘看了画像,连道顾儿生得好,这才向妾身要了顾儿的生辰八字。
哦?贺老侯爷面色一缓,这么说不是你主动把顾儿的生辰八字凑到娘娘跟前的?
自然不是。万氏突然抬起头来,眼里含了三分泪意,侯爷有此一问,难道是疑我?做了驸马便不能再入仕,我是顾儿的母亲,岂会存了这般心思?
这些年来,我待顾儿容儿如何,整个侯府里但凡是个有眼睛的活物,都看的清楚明白,老爷生此疑心,岂不叫姝儿寒心。
她一双美目看着贺老侯爷,泪眼朦胧,这副要哭不哭的模样真是楚楚可怜,眼角那一滴恰到好处的泪,更是有如春日碧叶上要坠不坠的露珠,娇美可爱。
贺老侯爷一颗心顿时为爱妻拧成了团梅菜干儿,忙道:我不过就是一问,姝儿为这等事伤心落泪又是何苦来?快擦擦。
贺顾却冷哼一声道:为这等事?我的终身大事在爹眼里就是[这等事]吗?
贺顾虽然已经打定主意不按照上辈子的走向来,那位长公主他虽打算娶,但是万氏算计他的这份恶气,他却不打算受。
夫人不是说自己茶不思饭不想?不是整夜整夜又是辗转反侧,又是彻夜难眠吗?倒难为你还记得和小姐妹进宫去,拼命凑到皇后娘娘跟前露脸,我的生辰八字,从来只有言家几个给我娘陪嫁的老嬷嬷知道,她们定然不会告诉你,除此之外就只有族谱上有,族谱在宗祠里锁的好好的,敢问夫人是如何知晓的?
您倒是神通广大啊!贺顾阴阳怪气,拳头大的铜锁说打开就打开,好大本事喏。
万氏听得瞬间白了一张俏脸,贺老侯爷也一愣,转头看她:姝儿你
侯爷,你听我解释,我没有
要解释回屋里解释,我和诚弟容妹还要吃饭呢,二位别在这里倒我们胃口。贺顾凉凉道。
他这副模样却先激怒了贺老侯爷。
你这个孽障!贺老侯爷站起身来,指着贺顾怒道,就算你娘真的找了你的八字送进宫里,那又怎么了?你的婚事本来就该她来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点人伦纲常你都不懂,你对我和你娘,又是什么态度?
贺顾的脸瞬间也冷了下来。
她是什么态度,我自然就是什么态度,只不过我做不来那套脸上春风化雨、实则棉里藏刀的做派罢了。
还有,我最后跟您说一次,她不是我娘。
贺顾寒声道。
我娘早死了,她如今在地下好容易才落个清静,别带着这女人提她,叫我听了犯恶心也便罢了,还扰了娘地下安宁。
你你你你你贺老侯爷眼睛瞪的铜铃大,几乎要跳出眼眶来。
贺顾视若无睹,只把手里筷子往桌上一扔,道:不吃了,我犯恶心,先回去歇了。
他扭头就跨出了房门,一直候在门外的征野赶紧跟了上来。
贺顾步子飞快,征野也只得小跑着跟着他,一边跑一边苦着脸道:您说您这是何必这下您忤逆不孝的名头,肯定要传遍整个汴京城了
传便传罢,我还怕了她不成?倘若人人皆知他儿子有个忤逆不孝的大哥,酸儒们最是讲究家门清正,我倒要看看她儿子以后还怎么入仕,她敢吗?
诶!爷,不是说回去歇歇吗,您这是出府的路啊?
贺顾脚步一顿,转头看他:我就是要出府,憋死我了,去备马。
啊?征野茫然。
啊什么啊?赶紧去。
征野挠挠头,但贺顾要去哪他也管不着,只得转身去找马房小厮备马了。
贺顾气儿还没匀过来,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小女孩清脆的低唤。
大哥!
他转过头去,果然看到三妹贺容正站在身后,她穿着一身鹅黄袄裙,白皙圆润的小脸上一双杏眼眼眶微红。
容儿?贺顾一愣,连忙上前蹲下身扶她,你怎么追出来了?
大哥,呜贺容一边伸手擦眼泪一边哭哭唧唧的说,你一回来就受了那么大委屈,我怎么还吃得下去嘛!
贺顾的心顿时软成了一团,他伸手想去替贺容擦眼泪,又怕自己手劲儿太大弄疼了妹妹,那手悬在半空伸也不是缩也不是,最后只得把贺容揽进了怀里,拍了拍她的背。
不哭不哭,是大哥的错,大哥和他们吵架没有顾及到你在旁边,吓到你了,大哥跟你道歉好不好?
贺容一边抽鼻子一边委屈巴巴道:大哥才没有做错,都是爹爹坏,夫人坏,他们都坏,他们欺负大哥,坏人没有好下场,明天他们就拉肚肚。
贺顾差点被她逗笑:是吗?明天就拉肚肚,这么快啊?
才不快,太慢了!今天就拉!
八九岁的小女孩一张肉嘟嘟的小脸十分笃定。
贺顾终于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
容儿放心,大哥厉害着呢,谁都欺负不了大哥,不仅欺负不了大哥,也欺负不了你。对了,大哥不在这段日子,有没有人来欺负容儿呀?
没有,曲嬷嬷他们可厉害了,没有人敢欺负容儿,每次他们想做坏事,都会被嬷嬷们发现!
贺顾神色一沉:他们常来做坏事吗?
贺容表情有点茫然:好像也没有吧
贺顾沉默了一会,贺容却突然道:大哥你真的要娶那个长公主吗,嬷嬷们都说夫人坏,娶了长公主大哥就要完蛋了。
大哥,要不咱们去找姥姥姥爷吧,就说你不想娶公主,姥爷一定会帮你的。
贺顾摇了摇头:姥姥姥爷一把年纪了,不能有事没事就想到麻烦他们,他们经不起折腾了,容儿要体谅他们,知道吗?
贺容眨巴眨巴眼睛,表情有点委屈:可是可是大哥你怎么办呀
娶个公主而已,又不是让你大哥娶母老虎,有什么大不了?贺顾笑了笑,而且就算娶了公主,大哥也不会完蛋的,容儿乖,不要替大哥担心了,好吗?
他话音刚落,那边征野已经牵着马回来了。
贺顾食指指节曲起,蹭了蹭贺容软嘟嘟的小脸,站起身来,道:快回去吧,一会曲嬷嬷她们找不到你该担心了。
贺容乖乖点了点头,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征野问:爷,咱去哪?
贺顾转头看他一眼,忽然露出一个让征野心里发毛的灿烂笑容。
花月楼。
第3章
征野好险差点没在门槛上绊一跟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边追着贺顾一边苦着脸道:这这怕是不妥吧,宫里那边还在选驸马,夫人刚把爷的八字递进宫去,您这一回京就往窑子里钻,万一传进宫去了可怎么好?
贺顾被他念的头疼,心道原来征野从十几岁就这么啰嗦了,还以为他是成家以后才这样的,看来真是误会他了。
我又不是去逛窑子,只是去找人罢了,再说就算真传进宫去又怎么了?顶多选不上,难道还能为这个问罪不成?
要真是问贺老头一个教子不严的罪那倒好,只要想到他在皇帝那里要吃瘪,贺顾做梦都能笑醒来。
他翻身上马,一扬马鞭,道:你别跟来了,爷自个儿去。
语罢绝尘而去,独留下侯府门口望着他背影孑孓独立的苦瓜脸征野。
花月楼是整个汴京最出名的风月之地,往来其间多是王孙公子,一掷千金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鸨儿爱钞、姐儿爱俏,来嫖的有钱人常有,像贺小侯爷这样又俊俏又有钱的却不常有。
他一身上等的宝蓝色窄袖锦衣滚着暗色云纹,头束羊脂玉冠,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贺顾脸上生的最好的地方便是眉眼,虽然还年少,一副顾盼神飞的剑眉星目却已经初具神韵,他刚一撩了门帘子进楼里,目光只是随意一扫,却看的一众姐儿心都差点跟着飞了出去。
生的俊也便罢了,还是十六七岁这样嫩的能掐出水的年纪,谁能不爱?
哟,这不是贺小侯爷
老鸨凑上前来要逢迎,贺顾却不耐烦跟她扯皮,只道:言大少爷在楼里吗?
老鸨心道这家伙果然不是来嫖的,不但不嫖搞不好还要砸场子,但是没辙,惹不起,只得心不甘情不愿扯着一张笑得发僵的老脸道:言少爷今日早早来了,他包了珍屏姑娘一个月,眼下怕在怕在听曲儿呢?您要不先歇会,等言少爷他
不歇。贺顾一撩下摆抬腿就往二楼去,他在哪间房?
老鸨终于笑不下去了,苦着脸追上来道:哎呦小侯爷,今天言少爷身边还有贵人,您就行行好,让楼里的姑娘们先伺候您一阵,等言少爷那边事了,我一定立刻跟他转告,行吗?
贺顾扭头看她,狐疑道:贵人?什么贵人?
老鸨左右为难,一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的样子,贺顾不耐,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塞给她:甭管什么贵人,你给我带路,我现在就要见言定野,他要发气自会寻我,不会带累了你花月楼的生意。
老鸨果然没扛住银票的诱惑,终于不再拦了,乖乖带着他上了三楼。
贺顾正要问她是哪间,就听到一个熟悉的笑声从一间房里远远传来。
虽然嗓音要年轻的多,笑起来那个仿佛得了羊角风的劲儿却和多年后一点没差,贺顾暗自磨了磨后槽牙,心道原来当年自己在鸟不拉屎的承河郡吃草的时候,言定野这个王八羔子竟然天天就在窑子里泡着,无怪后来这个不争气的表弟会气死了舅舅,闹的姥姥姥爷白发人送黑发人,没两年也撒手人寰。
他越想越火大,走上前去对着门抬腿就是一脚,贺顾习武多年,又是自小天生大力,一脚下去简直山崩地裂,黄花梨木的房门几乎被他踹的尸骨无存,房里正搂着姑娘喝花酒的一个圆脸少年和旁边坐着的青衫文士都一脸震惊的看着他。
那少年结结巴巴不可置信道:表表表表表哥?
贺顾看了看已经支离破碎的房门,转头对旁边目瞪口呆的老鸨道:门的钱可遣人上长阳侯府账房去支,只说是我踹的就是了。
老鸨呆滞道:好好的。
贺顾转身跨步进门,他每逼近一步,圆脸少年脸上的惶恐就多一分,等贺顾走到他面前面无表情的俯视着他的时候,言定野已经快吓哭了。
你你你你你干啥啊表哥?他哆哆嗦嗦,你不是才刚从承河回来,不在家呆着来找我干嘛啊?
贺顾冷笑一声:怎么?我还不能找你言大少爷了?
贺顾来者不善,瞎子都能看出来,言定野怀里的姑娘十分有眼力见,跟缩骨功大成一样飞快的麻溜从他怀里缩了出去,短短几息功夫,房间里已经只剩下了贺顾、言定野和旁边的青衫文士三人。
贺顾一把拽住言定野的前襟,把他从摆满了美酒珍馐的桌案后拎了起来。
他虽然只是少年身形、还未曾完全长开,个头也只算得上成年男子里中等,此刻拎着言定野却宛如拎小鸡崽一般,不费吹灰之力。
言定野这下是真的要哭了:不是表哥你干啥啊我我我我也没得罪你啊?
贺顾却没回答他,他转头看着那个青衫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