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小侯爷重新得到了对自己右手的控制权,他揉了揉手腕,思考了半天为什么三殿下要按着自己摸他,这才骤然想起裴昭珩是个断袖这回事,犹豫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咽了口唾沫小声道:殿下,那那什么我我是你姐夫。
裴昭珩沉默了一会,道:子环这话是什么意思?
贺小侯爷咽了口唾沫,道:虽虽说殿下喜欢男人,可也不能打我的主意、占我的便宜啊咱们可是郎舅俩
裴昭珩叫他说的微微一怔,抬眸去看,却见贺顾看着他的眼神既有点怂,又有点小心翼翼。
神色却是认真的。他不知贺顾是否已经恢复了清醒,但贺顾眼里那一点小心翼翼,却又实实在在的让裴昭珩心底微微抽痛了一下。
贺小侯爷顿了顿,道:咱俩不能乱搞的。
这一刻贺顾的脑袋,确实是清醒的。
或者说,他对于认为自己和断袖小舅子不能乱搞这件事,是清醒的。
三殿下素日里性情便是讲理且温和,体贴又善解人意的,是以贺顾潜意识便觉得,他一定会同意自己这句话,谁想裴昭珩垂着眸,半晌没动,贺顾正摸不准他在想什么,却见他忽然抬头,盯着自己。
我若偏不呢?
贺小侯爷呆住了
三殿下在说什么?
偏偏不?
他可是三殿下的姐夫啊,他怎么能偏不呢?
可下一秒,贺顾的肩膀便被人抓住了,他还不及反应,就被一把拉了过去。
下巴也被某个人微凉的指尖擒住,缓缓抬了起来。
贺顾的目光便这么猝不及防的撞进了三殿下那双既淡漠又深邃的桃花眼里。
这么一搞,把他的酒意都给吓得散了七八分,贺顾震惊道:殿殿下,你你这是做什么?
三殿下目光淡漠的看了他一会,忽然道:皇姐并未钟情于你且她此生也不会钟情于你。
贺顾听了这话,先是茫然了一会,继而回过神来,不由得生气了,三殿下这不是在咒他么?!
他不由得怒道:你胡说!姐姐姐姐她会离京,只是因为害羞罢了,才不是才不是不喜欢我,她总会
裴昭珩却打断了他道:子环每半个月,就要遣人往宗山送信,但皇姐可曾回过你一封半封?便是回了,又有几句话,几个字?
贺顾:
这下他是真被问住了。
他衣袖下的五指微微紧了紧,半晌才梗着脖子道:便是便是回信少了些,瑜儿姐姐也是惦念我的。
裴昭珩忽然笑了一声,道:你又如何知晓,皇姐惦念着你?当初你与皇姐婚姻,本就非她所愿,新婚燕尔,寻常夫妻都是如胶似漆,皇姐却宁愿跋山涉水、寺中清修,也不愿留在京中,与你同榻而眠,便是如此,子环也能自欺欺人吗?
贺顾被他揭了伤疤,几乎是恼羞成怒,气恨道:那又怎么了!我不在意!我就是愿意等着瑜儿姐姐,便是要等她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谁都管不着!
本来就喝醉了酒,叫裴昭珩这样一激,贺顾更是头脑发热,气血上涌,正要接着嚎,却听裴昭珩道:我知道子环心慕皇姐,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子环便是等一辈子也是等不到皇姐回心转意的。
贺顾恼道:这种事,谁能说得准?殿下又如何知晓!
裴昭珩拽住了他的手,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子环你也喜欢男子的吧?
贺顾那还沉浸在干仗状态的脑袋瓜,一时没跟得上三殿下这跳跃的思维,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满脸茫然:嘎?
我亦心慕于子环。
贺顾:
这下他是真的呆了,他痴痴愣愣木人儿一般瞪着裴昭珩,直差把两个眼珠子都给一道瞪出来,他站在那,足过了小半刻功夫,才结结巴巴道:殿下殿下你在说啥
裴昭珩没答话,只是看着他,那目光一瞬不错。
几乎看的贺顾害怕。
贺顾掐了掐手心的肉
嘶。
好疼。
真不是做梦啊?
痴呆。
他今天为什么要喝酒?
如果不喝酒就不会喝醉如果没喝醉方才就不会发疯如果没发疯就不会和三殿下搅和在一个院子里如果没和三殿下搅和在一个院子里他就不会说这种话
如果他没说这种话,他是不是就不用为了和小舅子掺和到一块不知所措了?
喝酒误事啊!
贺顾终于彻底清醒了,他一把挣开被裴昭珩抓着的手,连连后退了三步,道:殿殿殿殿下肯定喝醉了,怎么说起胡话了呢嗬嗬哈哈哈
三殿下却似乎打算一不做二不休了。
贺顾后退一步,他就逼近一步,最后贺顾终于被他堵到了廊下,再也没有退路了。
贺顾感觉到背后没了退路,心中有些绝望,干笑了一声,道:殿下你真的喝醉了
三殿下却面无表情。
他淡声道:我没醉。
贺顾:
醉没醉你也不知道,你睡一觉明天就好了,真的我不骗你,骗你我就是小狗
我方才说的,子环听见了吗?
贺顾:
看来是真的绕不过去了。
被自己小舅子围追堵截着表白求爱,这等荒谬事别说上辈子了,这辈子贺顾也打死都没想到会轮上自己,不由苦着脸道:不是殿下你不是说你已有心慕之人了吗咱咱俩可是郎舅啊,我是殿下的姐夫,便是便是你皇姐真的不喜欢我,我也不能与与殿下
贺小侯爷苦口婆心,谁知三殿下很狂野,伸手啪的按在了廊下墙壁上,裴昭珩本来就比贺顾高一大截,这么一弄,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更近了几分,贺顾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可算知道为什么方才,三殿下要那么不遗余力的咒他和瑜儿姐姐了,整半天他是在打自己主意,自然巴不得他和瑜儿姐姐赶紧掰了!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三殿下道:没人知道。
贺顾呆了一会。
没人知道什么?
继而大惊失色。
难不成他说的是他俩要是有了奸情都没人会知道???
天老爷三殿下平时看着挺儒雅守礼一个人,谁能想到?他说的这是什么虎狼之言?
裴昭珩低声道:子环你喜欢皇姐她什么?容貌?才学?还是别的,我有哪里不如她?皇姐不喜欢你,可我不一样,子环愿意等她一辈子,为何却连一眼都不愿意看我?
贺顾听得微微一怔,抬头却见裴昭珩神色无比认真,他这句话也显然不是在开玩笑,不仅如此,贺顾细细一看,三殿下眼角竟然微微泛起了一抹浅红,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水光莹润
看着好像快要哭了。
眼睁睁瞧着这么张和瑜儿姐姐一模一样的脸,快要被自己弄哭,便是他真的没什么错处,贺顾也情不自禁的感觉到自责又内疚
那原本已经准备好的、义正言辞的拒绝,顿时也被堵在了嗓子眼儿里,再也不忍心直愣愣的说出口了。
他想了半天,只得竭尽全力的委婉一些,苦口婆心道:可我已经与长公主殿下成婚了,又怎么能再和殿下纠缠?咱们可都是男子,而且而且你我是郎舅俩,我已有家室了,要是还和殿下不清不楚,那我可还对的起长公主殿下么?我还是人么?天涯何处无芳草,世上这般多的好儿郎,殿下换一个,未必不比我这有妇之夫强啊。
三殿下沉默了一会,道:我不换。
贺顾:
他这么油盐不进,搞得贺顾也有点黔驴技穷了。
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们相识也不久,他究竟何德何能,让三殿下这样钻牛角尖,一门心思的想着挖自己亲姐姐的墙角?
偏偏这位还是皇帝的亲儿子,瑜儿姐姐的亲弟弟,他既不能拒绝的太狠了,也狠不下心来看着三殿下顶着一张和瑜儿姐姐一模一样的脸伤心欲绝
第一次做姐夫,怎么就让他摊上了这种难题呢?
不对应该说天下十个做姐夫的,有九个都摊不上这种事吧
这事儿还不好告诉皇后娘娘、更不好告诉瑜儿姐姐,只能他自己想办法解决了,可到底该怎么解决呢?三殿下看起来,也不像是言定野那种流连烟花之地,谁的曲儿都听,没心又没肝的
诶有了!
贺顾干咳了一声,连忙道:要不明儿我陪殿下去城东那几家男风馆看看,我记得有个叫露凝香的清倌儿,弹小曲儿挺好或许殿下见了会喜欢呢
他越说声音越小。
三殿下垂眸沉默了一会,贺顾方才被他那眼神吓得没说下去,本以为他要拒绝,却见裴昭珩忽然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答了一句。
甚好。
第55章
贺小侯爷是真的喝大了。
虽说也稍微清醒了那么一会,可清醒的却十分有限,搁在平常,他就是用脚想也不至于想出这么个馊主意,可今日他不但想了,竟然还说了。
姐夫带着小舅子去逛男风馆
只要是个正常人,用他正常的脑瓜子稍微琢磨琢磨,都会觉得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只可惜贺顾喝大了,脑袋一会清明一会一团浆糊,就算真是一直一团浆糊,也好过如今这样
至少裴昭珩能看得出他说这话时,到底是不是认真的,偏偏是这样看似清明,实则脑袋一团浆糊的状态,分明嘴里是在说胡话,看上去倒还挺正经,像那么回事,似乎是真的打定主意要带裴昭珩去逛男风馆了。
裴昭珩目色晦暗,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贺顾现在脑袋都不灵清,更别说去关注三殿下此刻细微神色变化了,他一点儿也没感觉到不对劲,不仅如此,裴昭珩答了一句甚好,贺顾也没从这短短的甚好两个字里,觉出任何异常来,还十分心大且乐观的想:
还好还好既然殿下愿意去逛男风馆,那说明他还是没钻牛角尖的,天涯何处无芳草,三殿下这样清秀的一头牛,想啃什么草啃不到?
如今他和裴昭珩,一个是姐夫一个是小舅子,贺顾虽然看着年纪比裴昭珩小,但他自觉自己毕竟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是个活了两辈子的人,可三殿下却真的只有十八岁,殿下年少气盛、情窦初开,加之之前在金陵,他可能也没遇上过什么可心的人儿,乍然回京,这些时日他们相谈甚欢,又同居一府,殿下才会一时错将知己情谊,当成了情爱,想的岔了,错了主意,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只不过,理解归理解,可他们毕竟是郎舅俩,注定是不可以搅和在一起的,既有违伦常,而且
而且他心里还有瑜儿姐姐呢。
贺顾的一颗心,早已全挂在了瑜儿姐姐身上,便是见了三殿下,三殿下的才学品貌皆是人中佼佼,没一处不好,可感情这种事
倒也不是说,要讲究什么先来后到,可他贺顾是个死脑筋,心里只有那么一小块地方,最热乎也最柔软,一旦让一个人走了进去,那便再也没可能,腾出来给另一个人了。
无论这个后头来的人有多好。
也许贺小侯爷,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潜意识里这些想法,可是眼下喝醉了酒,虽说是半醉不醉,行为举止间泄露的情绪也比平常要直白,明显的多,尤其是落在此刻的裴昭珩眼里
贺顾看三殿下的眼神,和看长公主的眼神,是截然不同的。
这件事很微妙,只有裴昭珩自己知道,贺顾从头到尾,看的都只有他一个人,可又不是他一个人。
无论是望着他的瑜儿姐姐时,那样直白热烈从来不加掩饰的迷恋爱慕,和望着三殿下时,那样简单纯粹不掺一点杂念的爽朗亲近,都是在看他
可却也不是在看他。
贺顾的爱慕只给了他的瑜儿姐姐。
他不像时下京中一些风流多情的王孙公子、只要是有几分才情和姿色的女子,歌姬也好、舞娘也罢、乃至于真正和他们谈婚论嫁的千金小姐,这些人好像总能雨露均沾的把爱意匀给五六个、甚至七八个不同的灵魂,可贺顾的爱意,却好像很少很少,它们就像是装在琉璃盏里的琼浆,只有那么一杯,倒进了瑜儿姐姐这个杯子里,恰好能装的满满的,至于剩下来能分给别人的
那就一点也没有了。
大多数时候的贺顾,在裴昭珩眼里是纯真而直率的,可是这一刻,他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贺顾的残忍。
或许说是残忍,并不很贴切,称其为无情倒更合适。
他的无情,针对于所有没来得及,进入他心里那一片地方的人。
裴昭珩沉默了一会,声音有些低哑:我说我心慕于你,子环的回答,便是要带我去男风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