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顾茫然不决,一时竟也没想着要反抗,就这样光溜溜的被三殿下死死的钳制住了,动弹不得,三殿下寒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敢乔装混进朕的寝宫,是谁叫你易容成这副模样的?是谁让你这样来勾引朕的?
裴昭珩刚刚登基不久,虽也有几个心腹、股肱之臣、却都不晓得他对女子不感兴趣,这么多年来他虽未曾娶妻,也从来没有人往这个方向想过,可如今怎么忽然有人知道了?
难道是前些日子,他们塞了女人进宫,皆被他拒了,这才想到换男人来?可他们又是如何想到,叫这少年扮作他已故友人的模样,又恰好是子环少年时的模样?
而且这孩子,究竟是在哪里学得的易容术?
未免也太过逼真了。
一时场景分外尴尬,裸着的贺小侯爷和钳制着他的新帝大眼瞪小眼,两人都是无语凝噎,良久贺顾才意识到梦中这个三殿下似乎误会了什么,他剧烈的挣扎了起来,急急道:我我不是易容的,我就是贺顾
可他话音未落,三殿下的手已经触到了他的发鬓边缘,顺着脸部和发际交界处,男人微凉的指腹细细摩挲了一遍,他的指尖仿佛带着一种古怪的力量,叫贺顾觉得又酥又痒,此刻他又是这幅赤身裸体模样,被人这样摸脸,实在是十分不自在,贺顾干脆一把推开了他,涨红着脸捂着自己的要害部位,磕磕巴巴道:我我说了我不是易容的,我就是贺顾!
裴昭珩沉默了。
这些年他也接触过不少精通易容之术的人,比如玄机十二卫的螣蛇卫,虽然一眼未必能辨认出是否是真容,可叫他这样细细摸了一遍,若真是易容,他定能发觉,可方才这少年头部与发际相交之处,他都细细检查了一遍
货真价实,一点没掺假,眼前这少年就是长这副模样。
可他怎会这样像子环?
世上怎么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裴昭珩的呼吸顿了顿,他记得很清楚,当年子环押送他回京,握着刀的虎口处有一颗小红痣,芝麻大小,这样不起眼的小处,便是易容之人,也不一定会注意得到
于是三殿下伸手就去拉贺小侯爷捂着要害部位的右手。
这次贺顾是真的大惊失色了。
本来两个大男人,就算赤诚相见也没什么大不了,又不是姑娘,但他方才会捂住自己那地方,主要也是当初在京郊泡温泉时,大概估量出了三殿下的咳那啥尺寸,男人嘛,难免在乎这个,不比也就罢了,这么一相比自己如此寒掺,他本能的就想遮羞,不想让三殿下瞧见他那儿,不然可说不好三殿下要在心里怎么笑话他了。
可三殿下竟然来拉他的手??
贺顾简直脑袋嗡嗡作响,这个梦里的三殿下简直和他重生后接触到的三殿下太不一样了,这样凶狠,竟然还上来就要看他的小兄弟,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不对他想起来了,三殿下喜欢男人啊!!
虽然那是重生后的三殿下,可喜欢男的还是女的,总不能两辈子都不一样吧,那这梦里的三殿下,岂不也多半是龙阳之癖了?
贺顾越想越惊恐了,这下裴昭珩和他一个拉,一个死命捂,莫名其妙的就开始搞起了拉锯战来,然而这场拉锯战没有持续多久,贺顾就很绝望的发现了一件事
梦果然是梦,梦里的他似乎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三殿下拉他,他竟然不太扛得住,眼看手就要被拉开了,贺顾心中又悲愤又尴尬又茫然无措,直叫苦连天的心想就算是个梦也不能这样丢人吧,不对,已经不是丢不丢人的问题了,三殿下这难道是兽性大发了,要那啥他了不成???
这几个月,颜之雅的话本子贺顾可没少看,自然知道男子之间也是可以办事的,而且还能办的花样百出、十分精彩、不落窠臼。
就是有一方不大乐呵,屁股某个地方要遭殃,很显然这梦里的三殿下已然做了皇帝,高高在上,便是好男风也断断是不可能叫他自己的屁股遭殃的
那遭殃的不就是他了??
万万不可啊!
他不要给三殿下看小兄弟,更不要屁股遭殃啊!
贺小侯爷简直万念俱灰。
然而他刚产生这个念头,也正好是贺顾的手被三殿下拉开的瞬间,他下半身忽然应心中所想,出现了条小亵裤?
虽然这条小亵裤孤苦伶仃、迎风招展、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但好歹还是挡住了贺小侯爷那不欲叫人窥见的小兄弟,贺顾心中几乎立刻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心道
果然这只是个梦,才会有这样凭空出现一个大活人,又凭空出现一条小亵裤这般解释不通的古怪事。
只不知道他何时才能醒过来,回到现实。
然而眼前的这位三殿下,本以为他拉自己的手是兽性大发要非礼他,可拉过去了贺顾却发现他正微微蹙着眉盯着他的右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这是在闹哪一出?
不过也是,贺顾方才脑子被吓得糊涂了,三殿下也不像是会兽性大发、霸王硬上弓的人,何况这个梦和前世甚为吻合,前世他们二人只是点头之交,虽说算得上一见如故,也不至于认出他来,就要兽性大发的。
见三殿下还在盯着自己的手,贺小侯爷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问道:怎么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梦中这个三殿下瞧着年纪大了一大截,虽然还是很好看,却显得比重生后刚成年、还带几分少年人模样的三殿下成熟许多,贺顾不由自主的不太敢在他面前放肆,就连说话声气都不由得弱了几分。
帝王沉默了一会,半晌才抬起头看他,这次贺顾看懂了他的眼神
三殿下似乎很震惊。
贺顾:
也是,一个死了的人,忽然大变活人的出现在他面前,眼前这还是个灵堂,还摆着他的牌位,得亏三殿下心理素质过硬,换个胆儿小一点的,可能已经白眼儿一翻吓得人事不知了。
既然是梦,贺顾寻思寻思其实也没什么顾及之处,他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
想个什么借口忽悠三殿下,自己会出现在这里的呢?
要解释他为什么长得和贺子环一模一样,唯一的理由就是他便是贺子环本人,但贺子环又已经死了
贺小侯爷还在整理乱麻一样的思绪,梦中的三殿下却已经走到了他身前,神色有些震惊、嘴唇颤了颤,盯着他看了半晌,又低头看了看他身上忽然出现的那条小亵裤
三殿下的声音有些干涩:子环是你吗?
贺顾沉默了一会,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顺着三殿下的提问回答,说了实话,道:嗯
贺顾亲口承认了,便见三殿下脸色明显的风云变幻了起来。
他也看不出三殿下这幅表情是个什么意思但不知是不是贺顾的错觉,总觉得他眉目里,有那么几分藏都藏不住的喜意。
裴昭珩道:你你为何还没走?
贺顾茫然。
走?
走哪儿去?
投胎吗?
若说重生算是投胎,他已经走了吧,可为什么又会回来,做这个梦,他却也不知道
可能是他潜意识里也在惦记着上辈子,他死后三殿下过得如何吧。
贺顾道:本来走了,想起殿下,就就又回来了。
裴昭珩沉默了一会,道:那子环现在是魂魄吗?
贺顾沉思片刻,眨巴眨巴眼睛:算是吧可能殿下给我布了灵堂在这,我就回来了。
也许是近日着实颜姑娘的话本子看多了,他瞎扯淡的功夫也长进了不少,可以气定神闲脸不红气不喘的胡说八道了。
裴昭珩:
裴昭珩:那子环为何有身体?
这个问题贺顾还想问别人呢,他自己都不知道,只得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晓得。
他答不上来,裴昭珩也不再继续追问,只忽然脱下了身上外衫,走上前来罩在了贺顾身上,道:那可会冷会饿?
贺顾感觉到身上盖着了衣裳,低头去看便发现是皇帝绣着团龙纹、浅杏黄色的外衫,当即吓了一跳
梦里的三殿下也太不讲究了,这衣裳他哪里敢穿啊,这衣裳一上身可就是谋逆大不敬,也太吓人了,还好还好
还好只是个梦。
一想到是个梦,贺顾又不慌了,反正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醒,也没必要在梦里担心被砍头凌迟,便答道:冷倒是不冷,饿却也不饿。
裴昭珩却只是一瞬不错,定定瞧着他,道:可是有什么未了心愿,这才没有去投胎吗。
贺顾被他问的一愣,心中不由得升起了几丝怪异感觉。
虽说只是个梦,但都以为他是个鬼魂了,三殿下咋还能这样从容又淡定?
难道他就不怕吗?
甚至还问起他为什么不去投胎??
殿下这是不是也有点太过于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了?
果然是篡了位的人,胆儿就是大。
贺顾寻思了一会,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就在这儿了。
语毕,贺顾忽然想起了之前三殿下那副沉郁落寞的样子,又想起了后来他做猫时,这人点灯熬油的处理政务,不顾自己身体的模样,眼下有了实体,能说话了,虽然不知道这梦境究竟是真是幻,贺顾却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句道:身体要紧别累坏了自己。
裴昭珩动作顿了顿,抬眸看他,男人那双桃花眼幽深而看不出情绪,他一言不发,也没有回答贺顾,半晌忽然道:子环是回来陪我的吗?
贺顾一愣,琢磨了一会,发现三殿下这么说也不算错,之前自己还是那只猫时,就陪了他许久。
顿了顿,道:算是吧,但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呃,会走。
贺顾知道,夜尽天明,他的梦结束醒来,肯定就会在梦里的三殿下面前,消失了。
裴昭珩的喉结滚了滚,没说话。
这个梦仍然与贺顾做猫时没太大区别,似乎一夜便是梦中的一日,神奇之处是这回看得见他的,似乎只有三殿下一个人,那些内官宫女,统统对他视而不见。
贺顾想弄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三殿下身边,又为什么会忽然拥有身体,他已经察觉到这似乎不是一个寻常的梦境,他尝试着离开帝王的寝宫,却发现始终如同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束缚住了一般,一到了那边界,便寸步难行
后来贺顾发现,他被束缚的这个范围的中心,似乎便是梦中的三殿下,他始终只能在三殿下身侧三步之远的范围,走不开也走不远。
与做猫时不同,贺顾发现,尽管他明明有身体,三殿下也看得见摸得着,可似乎除了三殿下,旁人却是看不见他的,且三殿下的衣裳,或者是什么物件只要一上了他的身,这梦里的人,似乎便也都看不见了。
这就导致了一些非常尴尬的局面。
比如三殿下批折子,贺顾走不远,便只能在旁边干看着,还好梦中的三殿下十分体贴,不顾宫人古怪的目光,仍是叫内官搬了张小圆凳,放在他御座边上,贺顾这才能坐在他身边歇一歇,虽说批折子实在无趣,他看了一会,也忍不住开始钓鱼,再过了一会,便十分自然的靠在了三殿下肩上开始打瞌睡。
虽说贺顾也很费解,为什么明明是在梦里,自己竟然还会打瞌睡
大概只能怪这个梦实在太逼真了吧。
便是三殿下上朝,贺顾也一样被捆着似的不得不被拽着走,崇文殿下百官俯首叩拜、山呼万岁,裴昭珩端坐御座之上,贺小侯爷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委屈巴巴的蹲在御座底下。
于是令众臣十分费解的一幕出现了
崇文殿上御座之畔,不知为何添了个小圆凳。
还好这被迫绑定的一日过得很快,夜色降临,三殿下终于也歇下了,贺顾原打算坐在脚蹬上凑活凑活,等着梦醒回到现实世界,却猝不及防间,被拉到了龙床上。
梦里的三殿下对他说:睡吧。
贺顾挠了挠头,道:我躺这儿不好吧
梦里的三殿下淡淡道:有什么不好?子环难道还怕我要和一个鬼魂计较是否僭越不成?
贺顾:
也是哦。
他正要回话,抬眸却忽见龙床上的男人眉目沉敛、裴昭珩本就生的俊美非凡,虽说这梦里,他已是三十岁上下的模样,可容色却未减分毫,反而多了几分处于高位者独有的、气势凌人的积威感,虽然此刻乌发披散,神色和缓,贺顾却不知为何,看得有些心中发毛,身子情不自禁的就朝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几寸。
他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对方却立刻察觉了,梦里的三殿下垂眸看了看他紧紧抓着被单的手,忽然低声道:你很怕我吗?
贺顾喉结滚了滚,心道,别说还真有点怕比较一下他觉得还是和重生后的三殿下相处自在一些,也许是因着那个三殿下,身上还有瑜儿姐姐的影子,是他喜欢过的人,才会叫他觉得放松且信任。
而眼前这个裴昭珩,却实在有些太陌生了,让贺顾分不清是真是幻,不由自主的就要望而却步。
贺顾顿了顿,道:是有一点。
不知是不是贺顾错觉,他这话一出口,梦里的三殿下动作顿住了,他沉默良久,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一言未发,只深深看了他一眼,独自躺下背过身去,闭目歇了。
贺顾倒也没太在意他的反应和神色,毕竟这只是个梦,梦里的也不是真正的三殿下,他知道一日过去,自己要醒来了,果然一闭眼再重新睁开,看见的便已经是公主府的偏院卧房里熟悉的神色床幔。
他坐起身来看了看四周,果然是他的床,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那个已经做了皇帝的三殿下,一切都不过是他的一场梦,都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