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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不告诉警方?”高冈问。
  叶湑摇摇头,语气十分笃定:“那个人不可能是凶手。”
  “要这是冤案呢?”
  “不是冤案。”
  高冈盯着她:“这么肯定?”
  叶湑抬眸回望着他:“他们被人杀死的时候,我就在现场。”
  这个给她发邮件的凶手,或许是她哪个故人呢。她的思绪顿在这里——故人?敌人也说不定。
  窗外的夜幕闪了两下,一声春雷,响彻整座山城。夜晚的声音躲藏在初春的怒号中,哭泣、欢笑、呜咽、□□,全被掩盖在春雷之下。这雷声是蛰虫苏醒的闹钟,是大地回暖的序曲,是桃杏绽放的信号。
  不知道那些没熬过冬天的生命,能不能被惊醒,能不能闻到春风的潮润气息。
  -
  次日一大早,带着暖意的阳光从窗帘缝间挤进来,打在叶湑身上,裸露着的皮肤几乎要与灿烂的光线融为一体,白皙、细腻,发着光。昨晚高冈没待多久就走了,她透露的信息,够他回味一阵子的。
  她坐着发了会呆,忽然想起阿云给她的药包,还有北枝江警告她的话。一时有些好奇,起身取了药包来端详。
  过了会,她将药包拆开,发现里面只是一些普通药材。低头凑过去,嗅了嗅,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伸手拨了拨药材,却蓦地一顿,赶忙将药材一股脑倒在桌上,只留下包药的方纸。纸的正中央写了一个地址,下面还有一串电话号码。
  -
  叶湑起身出门,为了方便,直接在楼下的青旅餐厅吃早饭。一楼大厅的客人不算少,点餐后,她挑了张空桌坐下。
  等餐的间隙,一个口罩遮脸的女人出现在大厅门口,她环顾四周,最后把目光落到叶湑这边,只这里还剩了一个座位。她往这边走,一股婴儿爽身粉的味道扑面而来,坐下来时,手腕处有什么东西,闪了两下。
  叶湑皱眉,眯起双眼。目光找寻到了闪光的源头,她心里咯噔一下。那女人手腕上正是一串淡灰蓝色的月光石手串,与高冈在火车上把玩了一下午的那串一模一样。
  叶湑抬眼看她,但那女人只瞥了她一眼,微微皱眉,移开了目光。
  叶湑便主动开口:“你认识高冈?”
  李锦抬起头,鼻子嗯了一声,尾音上扬,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有些疑惑。她仔细打量着叶湑,这张脸她认识,前一天高冈给她看过面前这人的照片。对方回应着她的目光,眼神坦荡。
  没来由的,李锦觉得面前的叶湑与高冈是同一类人。她冲叶湑点了点头。
  叶湑看一眼李锦的手腕,岔开话题:“......你这手串哪儿买的,还挺好看。”
  “这个啊,”李锦直直伸出手,珠子中流转着剔透的光亮,“小时候父亲送的,之前一直带在手边,从不离身。”
  叶湑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
  父亲送的手串、带着手串去找李老坎的高冈、李老坎走了十多年的妻女、如今的李锦......她忽然反应过来,难道说李锦才是李老坎的女儿?
  之后的时间里,两人皆无话,只默默地吃着饭。吃完早饭,叶湑正准备上楼,想了想,脚步一转,摸出一样东西递给李锦:“你认识高冈的话,麻烦替我把这个给他。”
  李锦一头雾水地接过,应下了叶湑的请求。
  回去之后,叶湑收拾东西,把重要的放在身上,其余的一股脑塞进包里。出了大门,径直往老城区走,到一个僻静路口停住,她坐在马路牙子上,似乎在等着什么。
  几分钟后,一辆灰色面包车停在她面前,破破烂烂,极其普通。后备箱关不上,车头有一角凹了进去,车身也有好几道划痕。叶湑微微皱了皱眉,总觉这车有些熟悉。
  副驾驶的车窗摇下来,一个带着黑色鸭舌帽的小青年探出头来看她:“早上是你打的电话?”
  叶湑点头。
  黑帽子一偏脑袋,让司机开了门:“快上来。”又伸手把叶湑的包拿走,不容她拒绝。
  车子上了年头,启动的时候后部嘎吱作响,车的主人不大爱护,内饰腻得发黑,早已看不出本色;窗玻璃覆了好几层泥灰,稍微一碰,就簌簌掉沙。
  “这破车!”黑帽子骂骂咧咧,“咱别的车呢?”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回:“让他们一早开走,找货去了。”话说到这,下意识看了叶湑一眼。
  黑帽子也透过后视镜看她:“我们的电话号码谁给你的?”
  “阿云。”
  黑帽子有些吃惊,他笑了笑,转过头,嘴里低低念叨:“阿云?总算想通了,眼光不错。”脸上掩不住满意。
  叶湑听到了他的念叨,从头到尾没出声。黑帽子看她话少,主动与她说话:“你这是欠了钱,还是家里有人要治病啊?”
  叶湑默了默,脑海中飞速处理着黑帽子话中的信息。
  黑帽子“啧”了声,用食指勾了勾她下巴:“反正你来就对了,跟着哥哥们吃香的喝辣的,还有钱赚,多好的事。”
  叶湑别过脸避开他,又小声说道:“......谢谢大哥。”
  “谢什么!”黑帽子摆摆手,“你这张脸长得好,要会来事儿,海哥肯定留你;不像之前来的那个去了外面......”
  “大毛!”
  司机突然出声,给黑帽子甩了个眼色过来,大毛立马住嘴,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刮子,差点说漏了。
  “留在这边很好吗?”叶湑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吐出问题,同时手在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眼底瞬间泛起水光。
  大毛尴尬笑笑:“就是外派去别处,相比之下,肯定是留在自家比较好嘛。”话音未落,他手里已多了条黑色围巾。扭头看向她时,眼里漏出一丝凶光。
  叶湑心中倏然一惊,暗叫不好。
  ---
  李锦回屋简单收拾洗漱后,揣着叶湑给她的东西,出了门去。高冈一早就离开了青旅,走前和李锦留了口信——有事到警局找他。
  虽说是给高冈的,可叶湑并未对李锦有所隐瞒,那东西就是一张纸,方形、牛皮色,满带一股子药香。李锦手心发汗,纸条受潮变得濡湿,她看着上面的地址和电话,心脏莫名跳动,却想不出缘由。
  李锦提前给高冈打过电话,到了警局,一眼便瞧见他在门口等她。李锦加快脚步走到高冈面前,把纸条递给他。
  高冈在她肩上拍两下:“进去歇一会儿,喝口水。”山城平地少,李锦走一路已经喘得不行。
  等到李锦离开后,高冈展开纸条,先是凑到鼻端嗅了嗅,接下来才是看上面的内容,一行娟秀的字映入眼帘。他眉头一皱,迅速转身回到警局里面,叫来小章,又翻出前一晚上的监控比对。
  “没错!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小章说。
  高冈摸了摸眉骨,转身大步往外走,李锦还在,正拿着水杯喝水。他走到她面前,问她:“叶湑给你这东西的时候,说过别的话么?”
  叶湑?原来那个姑娘叫叶湑。李锦摇摇头:“除了让我把这个给你,别的一句话也没有。”
  “她现在在哪儿?”
  “给我这张纸以后,她就走了。”
  高冈捏了捏眉心,叶湑这是要做什么?她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吗?
  小章走过来问他:“冈爷,我们多久出发?”
  高冈放下手,拍拍他的肩膀说:“等一个人,到了立刻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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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城的天气变化极快,早上罕见地出了太阳,现在就又打回原形,铅灰色的天空占据了人们的视野,低低压在屋顶之上。只是没过一会,云层散开,阳光再次洒满大地。
  阿云在江水涛声的陪伴下,迈进了茶馆。
  茶馆空空荡荡,只有二爷坐在八仙桌旁,见她进来,略一点头,示意她坐下。
  “你果真把地址给她了?”苍老低哑的声音响起,接着止不住的咳嗽,像吭哧而过的蒸汽火车,轰隆轰隆——
  说话软绵无力,咳嗽声却很洪亮,如同雷鸣。
  阿云:“给了。”
  二爷点点头:“你该知道规矩,既然做了昧良心的事,我们这小地方就容不下你了。”
  阿云没吭声。她确实存有私心,她原先以为自己的孩子已经在十四年前的意外中死去了,也就是前些时候才知道,他被王振海救走,这十多年一直被王振海照顾着长大;但另一方面,她又实在思念孩子,王振海把儿子捏在手里,想以此来控制她。正巧这时候出现了叶湑,她对李老坎的死丝毫不关心,她只想借叶湑的手,把儿子给带回来。
  她想起昨天与叶湑的见面,那双眼睛似乎会说话,里面藏了只又倔又硬的狐狸。指不定,指不定叶湑能成功呢?
  至于她自己,为了私心牺牲另一个清白姑娘,谁都可以上来吐口水沫子,对于所有的恨、所有的咒骂,她都接受。
  她只要她的儿子平安,他该过上正常的生活。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北枝江大踏步走来,她冷冷瞧着阿云,毫不掩饰面上的嫌恶。
  “王振海那龟孙,被我打了一顿,竟成了个学人精,学我纹身,还打着袍哥的名号净做些见不得人的腌臜事!往前数一百年,老子们做什么发家的,他怕不是忘了!”
  说起这个,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与王振海的恩恩怨怨,我们不是不知道,我信你是个有底线的人,公口也永远有你一个位置。相安无事这么多年,怎么现在偏偏就忍不住了呢?我先前不知道你儿子还活着,你只管说一声,要钱,我给;要人,我出;要犯险,我亲自去,难道还怕了他王振海不成?”
  阿云低下头,藏住情绪:“他恨我,救了孩子却不告诉我,瞒了我十多年,才把孩子照片寄过来......他长大了,生得漂亮,像他爸,也像我。”为了儿子,她可以不要底线。
  “那你呢?你恨他吗?”二爷问。
  阿云呆了一会,摇头说道:“是我对不起他,没有我,他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一旁的北枝江冷哼一声:“你对不起的是那个龟孙吗?你给的地址,我让人去看了,附近有警方蹲点,我不方便出面。不过也算是好消息,她要出了什么事,也用不着我去救。至于你,你找着了别的好去处,我这留不住。”
  阿云紧抿着双唇:“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