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的眼中划过一丝错愕,垂首回道:奴婢不知,请云公子不要为难奴婢。
好了,你回去吧。
是。
人都走后,卧房的门突然开了,家丁一转头就看到一个白色的东西嗖地一声,贴着地面飞了出来,定睛一瞧:是一条绢布,上面还写着密密麻麻的字,不正是家规拓本么?
还没等家丁明白是怎么回事,另外一卷家规也从卧房里铺了出来,紧接着云安跟着第二卷家规的滚动,一路小跑追了出来。
几名家丁立刻警惕起来,就听到云安惊呼道:我的天!这到底是啥家庭啊,光是家规铺开,两卷加一起有三十多米长?
云安暗自庆幸,还好自己不识字,这么多知识点都快赶上高考大纲了,她可不想背。
云安没管家丁,拎起一片家规卷了起来,卷成一个卷,夹在腋下,又将第二片家规也卷好夹住,迈着四方步回到了房间,带上了门。
丫鬟瑞儿到林威那里复命,回到林四小姐的院落,从角门进了闺房,空气中弥漫着草药香,瑞儿来到耳房将适才所见同由仪讲了一遍,惊闻自家小姐未来的夫婿竟然不识字,由仪险些惊掉了下巴。
由仪拉着瑞儿,用极低的声音愤愤说道:钟公子多好的一个人啊,与咱们小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这个乞丐只会玷污了咱们小姐!
瑞儿大惊,转头看了一眼,扯了扯由仪的袖口,说道:可不敢这么说,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不要仗着有和小姐一起长大的情分就肆意妄言。
哼,我就是为咱家小姐鸣不平,咱们小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温柔贤淑,端庄大方!府上的家世更是整个陇东最顶尖儿的,就算皇家王府不敢攀,除了这两个地方,咱们家小姐配不起哪家公子?
瑞儿急得直跺脚,作势要去扯由仪的嘴,被后者灵巧躲开了,瑞儿焦急地说道:你轻声些,满嘴巴胡沁,当心小姐听到了。
卧房内,林不羡身着一件雪白色的中衣靠坐在床上,三千青丝披散着,气色恢复了不少,但下巴却比前几日尖了几分。腿上盖着冰蚕丝做成的被子,手中捧着一卷书,安静的像一幅古画。
听到耳房传来窃窃声,问道:是谁来了?
瑞儿狠狠地瞪了由仪一眼,后者朗声回道:回小姐,是瑞儿回来了。
哦,父亲把你叫过去,有什么事?
瑞儿快步出了耳房,来到林四小姐的床前行了一个万福礼,回道:回小姐的话,府里请了绣娘,老爷叫奴婢过去告知绣娘,小姐的身量尺寸变了没有,喜服需不需要改改,奴婢禀了,老爷又差奴婢往西苑那边送了点东西,就打发奴婢回来了。
听到西苑两个字,林不羡的呼吸一滞,她知道那个叫云安的人被安置到了西苑。
婚期定在下月初八,再过十几日就是自己出阁的日子了,林不羡却对自己未来的夫婿一无所知。
也不能说是一无所知,大概知道他是一个乞丐,也在生辰宴上亲眼目睹了他的粗鄙,亲耳听到了他的拒绝。
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林不羡的声音淡淡的,带着几分病中的无力感。
是。瑞儿狂向由仪使眼色,后者欲言又止,轻叹一声。
林四小姐将目光从书卷上抽离,看向由仪,问道:你有话说?
由仪挣扎一番,回道:没有。
你也学会瞒着我了?许是这阵子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林四小姐的语气中透出一股哀怨。
奴婢不敢。
起来吧,究竟是什么事?瑞儿你来说。
是回小姐的话,奴婢今日奉老爷之命,带绣娘给云公子量尺寸,并送上两卷家规拓本,传老爷的话,请云公子尽快背熟,可,云公子他
他不识字,是么?林不羡问道。
是。
我想读会儿书,你们两个都下去吧。
是。
待由仪和瑞儿都退出了卧房,林不羡持书卷的手腕一软,书卷落在了腿上。
她转头看向了窗外,窗子外面是湛蓝的天空,郁郁葱葱的绿意,偶尔还能听到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
瑞儿和由仪皆是林四小姐身边自幼服侍的一等大丫鬟,瑞儿的性子沉静稳妥掌管闺阁内务,林四小姐的穿衣饮食都由瑞儿负责。
由仪伶俐泼辣,掌管闺阁外事,负责与其他的丫鬟,家丁对接,将消息或者账本,书信等物件传递到林四小姐的手上,平日里出府巡铺,赴宴,走礼这种事情也都是由仪陪在林四小姐身边。
两个丫鬟各有千秋,瑞儿到底比由仪稳重一些,顾念着自家主子尚在病中,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该省。
就比如云安要求面见林四小姐的这件事,是不符合礼法规矩的,林四小姐没细问,瑞儿便没提。
转眼又过了一天,云安昨天还在庆幸自己不识字,不用背家规的窃喜被无情打破,林老爷差家丁给云安送来了几身替换的常服,同来的还有一位年过半百,留着五绺长须的宿儒。
宿儒朝云安拱了拱手,说道:老夫姓严,曾是四小姐的授业师傅之一,负责礼仪课程。受家主之托,来给云公子讲解家规礼仪。
云安尴尬的笑着,回道:老先生,我不识字的。
无妨,老夫会一个字一个字地将家规念给云公子听,直到全部背熟为止。老夫为师三十载,只要功夫下的深,哪怕是庸才也有脱胎换骨的一日,云公子年纪轻轻,仪表堂堂,想来不会是庸碌之辈,背熟这两卷家规,半年足矣。
说着,严老先生缓缓地从袖口里取出了一根戒尺,提在手上对云安说道:云公子,老夫一向奉行以严授业,还望云公子莫要怠慢。
云安脸上的肌肉抽了抽,陪着笑问道:严老师,请问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林四小姐?
大婚之日自然得见。
我是问结婚之前,我能见她一面吗?
嗯?严老先生眯了眯眼,攥紧手中的戒尺盯着云安。
在云安看来,这个嗯字无论是从腔调,还是气势都非常接近她中学时候的班主任
云安虽然学习好,由于分别在小学和初中各跳了一级,比同班同学的年纪小,算是比较调皮的,一直是班主任老师重点照顾的对象,对班主任的恐惧也深深地烙印在了血脉里。
云安的身体也做出了条件反射,瞬间站的笔直,双手贴在了裤线处。
严老先生缓缓说道:今日初次见面,念在云公子是初犯,这一下戒尺便免了。请云公子好生记住,你与林四小姐的亲事虽定下,但在大婚之前双方是不得见面的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严老先生点了点头,与云安分别落座,开始一字一句地将家规念给云安听,严老先生身上的班主任气质十足,这对云安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血脉压制,不管是否愿意,云安也只能乖乖听课了。
不过,很快云安就发现严老先生确有真才实学,而且他讲的内容并不枯燥,即便是硬邦邦的家规,严老先生也会将其中的典故,礼法依据,以及适用范围和注意事项交代的清清楚楚。
这些典故和礼法中凝聚着燕国的国情,也隐藏着林府曾经的岁月,听起来还挺有趣的。
云安从小就对一些稀奇古怪的知识很感兴趣,自然越听越有兴趣,而且严老先生所讲的,不就是这个时代最好的研究资料吗?
云安打开了vcr,拍摄了起来。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云安的表现完全颠覆了严老先生之前的预估,他这一生见过无数学生,云安眼中流露出的神采与他乞丐的身份严重不符。
云安的目光中带着浓浓的兴趣,包含着对学问的渴望,偶尔问出的问题也不是浮于表面,而是经过思考后的疑惑,最让严老先生意外的是:眼前这个,被人用不堪词眼做评价的年轻人,其实非常聪明。
不仅一点就透,还能举一反三。
严老先生表面上不露声色,心中早已啧啧称奇,他不禁用林四小姐与云安做了一个对比,发现两个人在这方面算是平分秋色。
严老先生又想起林府刻意渲染的天赐良缘,难道这云安真的是上天指给林四小姐的良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的更新到了,有点晚了,主要是字数太多,校对的时间超过了我的预估,下次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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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纳采之礼
又过了几日,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严老先生对云安的了解更深了一层。
他发现云安聪明有余,韧性不足,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讲就是:坐不住。
前一个时辰还好, 过了一个时辰云安的身上就像被扎了芒刺,屁股也坐不稳了,腰也不挺了, 还有神游的架势。
严老先生当然没客气,狠狠地给了云安几戒尺, 云安疼的龇牙咧嘴的也只是躲,揉了揉被敲过的地方, 没有任何不满或者怨言,调整姿势继续听课了。
严老先生知道:以云安乞丐的身份能做到此种程度已属不易,云安的表现早就超过了他最初的预估,可看到云安聪慧, 严老先生起了爱才之心, 对云安的教导也愈发用心,严厉。
云安也能体会到严老先生对自己的态度,而且上课时的一些仪态和姿势并不是严老先生在单方面要求云安, 而是身体力行, 以身作则,这让云安根本没有资格怀有不满。
云安把课程的内容都录了下来, 悄咪咪地跟着严老先生认识了不少字,收获颇丰。
不过, 对云安来说,每天两个时辰的礼仪课是一场体力和精力的双重考验,四个小时下来云安的屁股没有一天不麻。
在蓝星,即便是大学, 每堂一百二十分钟的课程即便是有,一般也是几十上百人的大课,学累了在底下摸会鱼教授也不会管。
这可是一对一啊,整整四个小时的课程,就算身体勉强吃得消,云安也觉得自己的注意力集中不了这么久。
除了第一堂课云安靠着新鲜感觉得时间飞逝外,之后的每一堂课都是双重的考验和淬炼。
好不容易挨完了今日的课程,严老先生起身,对云安说道:从明日起,老夫每日未时到府上。
云安算了一下,未时就是下午,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可以睡懒觉了?
看见云安窃喜又不敢太表露出来的样子,严老先生气的叹了一声,说道:婚期将至,六礼要抓紧准备了,告辞。
夜里,云安洗完澡打开空间从里面取出一张面膜,因为这些东西云安还被实验室的科员挖苦了一番,云安在带足了应急物品后坚持要了一箱面膜和洗化用品,还是请实验室专门为她生产的,效果和保质期超长的那种
没办法,女生哪有不爱美的?特别是像云安这种二十出头的女青年。云安想:家里有信托衣食无忧,自己到古代怎么也能带回来点文物,回到蓝星后转手一卖,发家致富指日可待,可不能蹉跎了自己的容颜。
人类永生计划不知道要研究多久,万一自己有永生的机会,总不能顶着满脸皱纹获得永生吧?
云安躺到床上,敷上面膜,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林福和林禄带着两队家丁,两队丫鬟来到了西苑,云安睡的正熟,被一阵敲门声惊醒,迷迷糊糊地问道:谁呀?
云公子,小的林福,奉老爷之命来给云公子送纳采礼。
云安叹了一声,坐了起来,将面膜撕下丢到空间里,穿上鞋子给林福开了门,看到外面的阵仗,云安有些呆,问道:大清早的,这是要干什么?
林福躬身笑道:回云公子的话,婚期定在下月初八,小的奉老爷之命来给云公子送纳采的。
送东西?给我的?
是,请云公子移步,卧房落不下脚。
云安看了看林福,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我怎么感觉你有点面熟?
回云公子的话,小的时常出府,兴许是在街上见过。
哦。
林福一摆手,林禄上前一步,怀中抱着一只活着的大雁,大雁的颈部还系着丝绸红花。
林福唱到:以鸿雁为纳采之首,愿云公子入府后,对小姐忠贞不渝,不离不弃。
云安反应了片刻,打断了林福,说:等等,你是说纳采?就是大婚六礼里面的那个纳采?
回云公子,正是。
云安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这么说,燕国的结婚流程倒是和蓝星古代的差不多,云安记得:在大婚六礼中,纳采为六礼之首,指的是男方家请媒人到女方家提亲,女方家答应议婚后,男方家备礼前去求婚。
云安又回想起林福刚才唱的吉祥话,的确是希望自己对林四小姐忠贞不渝,不离不弃来着
云安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奇异的感觉,大都数女孩都会期待能拥有一场完美的婚礼,即便云安的性取向不同,她也曾期待过:等到自己有能力的那一天,给自己和爱人一场完美的婚礼,不过!自己就做个时空旅行,怎么就轰轰烈烈地嫁了呢?
还是披着一身男子的仿生皮,嫁给了不,入赘给了一个女人,怎么想都觉得怪怪的。
云安觉得这个场面拿回蓝星,自己一定会被人嘲笑,但如此讲究礼法的场面,错过了就真的没有了,还是敬业地打开了摄像机。
云安示意林福道:你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