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一直想和林不羡提出分房睡的事情,之所以迟迟没有开口,是顾虑到二人新婚燕尔,现在就分房会让林不羡的父母担心。
可毕竟自己的性取向是同性,睡相也不好,人家可是清清白白又什么都不懂的大姑娘,这让云安很有罪恶感。
看到屏风上挂的破衣服,云安想起了正事儿,趿着鞋来到屏风前,翻找了一番,从里怀的兜里摸到了粉底。
林不羡适时睁开眼睛,问道:你在做什么?
云安转头,笑得灿烂:早上好,你醒啦?
嗯。
云安坐到林不羡身旁,晃了晃手中的小盒子,说道:好东西,专门给你准备的。
这是何物?
这叫易容粉,嗯,对易容粉,你把袖子撸起来,我给你变个戏法。
不是这条,是有守宫砂的那条。
林不羡依言掀起右臂,露出臂弯下一寸的守宫砂,云安打开粉底先用小拇指沾了一点抹在了林不羡的胳膊上,笑眯眯地说道:不错不错,我就知道这个色号肯定适合你,还好我俩的肤色比较接近,我涂上这个偏白一些,用来给你做遮挡正好。
不等林不羡发问,云安已经将粉底涂到了林不羡的守宫砂上,几秒种后守宫砂消失了。
林不羡发出一声惊呼:你是如何做到的?
云安将粉底递给林不羡,说道:这就是易容粉的神奇了,遮瑕效果不错吧?这款易容粉是防水的,你平时洗澡的时候也无大碍,每天晚上补一补就行了,如果你想彻底擦掉它,就用棉布沾上酒一抹就掉。你放心我还有很多,足够你用到我离开。
谢谢。
林不羡看了看手上的盒子,如美玉般光滑,却比玉石轻盈,而且这盒子的质地她从来没有见过,玄黑底色,外表透出一层华光。
放眼整个燕国,除了宫廷御用之物,连林四小姐都没见过的东西很少。
林不羡平静地看着云安,漆黑的眼膜中不带一丝情绪,心中却充满了探寻。
先是一把价值连城的宝剑,又是一件做工精巧,材质连自己也说不出的盒子,眼前的这个人真是只是个乞丐吗?
如果是,那她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如果不是那就太可怕了,这意味着从她们临街相逢的那次起,到当剑,到入赘林府,再到昨日的大闹一场,全都是她事先部下的局。
林不羡注视着云安的眼睛,只见她在看自己手上的那个盒子,满眼纠结。
你在想什么?林不羡问,同时也在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云安。
云安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等你用完,或者等我离开的时候,你可不可以把这个盒子还给我?云安想:这个时代不应该出现塑料制品,万一引起蝴蝶效应怎么办?
好。
谢谢!之前的纠结一扫而空,云安的目光澄澈,一眼就能望到底。
对了,除了守宫砂,你娘会检查落红不?
林不羡点了点头。
云安叹了一声,问道:白纱布准备了吧?
林不羡从自己那侧的枕头边拿过一个匣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块白绢布。
云安从书案上拿过裁纸用的小刀,坐回到床上。
一手拿着刀,张开另一只手,先是将刀尖抵在指尖,想了想又抵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林不羡明白了云安的意图,心中划过一丝愧疚,握住了云安的手腕,轻声道:我来吧。云安很怕疼,林不羡知道。
不行,你身上平白多了伤,万一被发现了怎么解释?我昨天正好打架了,破点皮儿也正常。
云安咬了咬牙,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道,不过伤口不深,只溢出了一丝血,云安丢下小刀拿起白纱布,对林不羡说:快帮我挤呀!
林不羡用双手挤压着云安的伤口,听到云安倒气的声音,林不羡的贝齿划过下唇,手上的力道松了。
别停,这点儿哪够啊,再挤!
林不羡抬眼,看到云安也在咬着自己的嘴唇,小巧的鼻尖上已经渗出了汗珠,可她的眼神很认真,盯着自己伤口,似乎在衡量着手臂上出的血是否够了。
林四小姐的心颤了一下,眼前这人的所有表现,全都超过了自己的预料。
说到底,她所做的这些,无非是在保名节和让自己的父母放心之间择了一个双全之法,其实,她本不用做这些的。
血,终于够了,白绢布上有了落红云安眼中的坚定也瞬间散尽,捧着自己的胳膊,一脸委屈。
这次是林四小姐下了床,拿过昨夜用剩下的金疮药瓶子回到床上,坐到云安身边,用金疮药封住了云安的伤口,轻声道: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的更新到了,感谢大家的阅读。喜欢的话点个收藏吧!
云安:挤呀!这点哪够啊?别回头让伯母觉得我很短小(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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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别样守护
晨昏定省, 林府的家规之一,但林不羡实在不想让云安顶着受伤的脸去给父母请安,便独带着装了落红的匣子去了。
林母没有看到云安还关切地问了两句, 林不羡只推脱说:她今日不舒服,女儿自作主张让她在房里歇了,还望父亲和母亲原谅。
林威听闻, 冷哼了一声,对云安的印象更差了。
林母看到自家女儿拿过来的锦盒, 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笑意更深, 在旁劝道:过门的女婿半个儿,咱们府里人少,日常的规矩不用太教条,一会儿, 吩咐厨房给安儿做顿药膳端过去。
女儿代云安谢过母亲。
云安这个孩子我很喜欢, 你要和他好生相处。
是。
林不羡转而有对林威说道:父亲,女儿有两件事要向您禀报。
你们都下去吧。林威对下人吩咐道。
是。
待下人全部离开,林夫人也起身往内堂去, 临走前对林不羡说道:娘在内堂等你, 等你和你父亲说完进来找娘。
是,母亲。
前厅只剩下林氏父女二人, 林不羡平静地说道:通广当铺的掌柜董大桑,女儿想把他安置了。
董掌柜?我记得他不过才五十有六?
是, 安置他并非年纪,是他管理当铺不力,做出了违背行规的事情,按照林府的规矩, 念在他为林府效力了三十年,便按照告老还乡的例来处置,不做责罚。
如此甚好,记得要以仁德服众的同时,时刻坚守底线,该使出雷厉手腕时决不能姑息,若是碰到为难事,尽管推脱到为父的身上,你以女子身份掌管家业已属不易,旁支,底下的,外头的,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但凡被他们找到错处,钻了空子,总是场麻烦。不过林老爷话风一转,继续说道:眼下也算苦尽甘来了,过几年你和那小子有了后,你这当家主母的位置就算是坐稳了,旁支的人再掀不出什么风浪。
林不羡表情如常,轻声回道:父亲教训的是,女儿谨遵教诲。
嗯。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回父亲,昨日女儿命人向从堂伯父府上递了拜帖,约定在后天登门拜访。女儿想带云安同往,父亲以为如何?
林威皱了皱眉,回道:好好的往那边去做什么?是不是董大桑的事情与那边有关?
林不羡点了点头,林威叹了一声,说道:毕竟是同宗,情分还是要顾及一些的,不过你怎么想起带上云安?
将云安的长剑进献给宁王的那位,名叫:林不彧,是个地地道道的浪荡公子,性情乖张,出言轻佻,不知是不是和林不羡的八字不合,每每见面林不彧都会对林不羡各种出言不逊,这些事儿林威是不知道的,林不羡也也不打算说,可是林不羡很抵触去见林不彧,有个人陪在身边总是好的。
三从兄将一件云安的典当物讨要走了,这件东西是云安的传家宝物,当初云安为了应急只当了一两银子,女儿此行便是为此,思来想去该带上云安。
两日后,在林府秘制药膏的滋养下,云安眼眶和嘴角的淤青基本消失,若不凑近了看是看不出来的,吃过早饭林不羡带着云安登上了出府的马车。
云安拍了拍放在车厢内的礼盒,问道:咱们这是要走亲,还是访友?
假寐中的林不羡缓缓地睁开眼睛,说道:去给你寻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
三日前,公堂之上,我不是答应过你,要给你一个交代么?
哦你是说我的那把剑?不是被你们的伙计调包了么?还没寻回?
调包之事不假,事情却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林府自上三代白手起家,传到我手上,已有百年光景,除我之外,每一代家主之位都由嫡长子继承,其他子嗣在成年,成亲之后,虽然不会立刻单立门户,但多少都会得到一些铺子或者铺子的股份。现如今,林府虽产业众多,旁支也不少,许多铺子里都有些旁支的干股,通广当铺就是。我堂伯父一脉占了通广当铺的两成股,他老人家最疼爱的幺嫡子,名叫林不彧,就是我的三堂兄,平日里最爱广交高朋,连宁王殿下都和他有几分交情。你的那把剑就是被我的堂兄要走的,或许之中还有隐情不过,就算董大桑再大的胆子,若是没人给他撑腰,他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云安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随口说道:家族产业多少都会出现这个问题,外戚干政。
林不羡本想解释事情原委,顺便和云安介绍一下林府的事,听到云安的话,林不羡思索了一番,云安的措辞虽然有些不当,却切中肯綮,一语便道破了自己接管林府一年多以后,才想明白的道理。
惊愕的同时,林不羡的心中涌出了浓浓的兴趣,转而问道:那若是你掌管了一个家族,要如何处置此类问题?
这个问题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并不难,就算不是学金融的,总也在电视剧中找到过答案,云安不过稍稍思索了须臾,回道:解决的办法有很多啊,要我说嘛要将这个问题划分成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就是分家之初,作为宗家一定要划出一部分核心产业,就比如你们的钱庄,米庄,盐铁,反正就是这些核心产业,与民生息息相关的,最不容易破产倒闭的暴利产业,这些产业的股份一定要明确,牢牢地握在宗家手里,不给任何人分。其他的什么酒楼,茶肆,布庄,书斋,这些可以分给他们。这样就从源头上杜绝了你说的后续问题,哪怕是出了岔子,宗家大不了直接割舍了出问题的铺子,核心产业握在手里就不会伤筋动骨。第二个阶段,就是股份已经分了,出现了你刚才说的这种情况了,那么就不能太顾及情分,听说过亲兄弟明算账吗?我要是这个阶段的宗家,我会制定一套非常详细的规则,并且拟定一个嗯,契约之类的东西,规定好权责,明确写出分家只能分红,不能干涉产业的管理和经营,到衙门去找知府大人作证,请分家的家主签字画押。这样可以杜绝很多问题,不过也不是一劳永逸了,那就是第三阶段了,叫股份回收制度。
虽然云安无法向林不羡透露自己是时空旅行者,但鉴于林不羡是这个时空唯一知道自己女性身份的人,又是名义夫妻,林不羡对自己还不错,云安在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顾虑太多,说到这里,云安担心林不羡无法理解,还问道:我说的,你能听懂吗?
林不羡点了点头,美目流转,散发着莹莹光彩。
林不羡做梦也没想到,这样一席高屋建瓴的话,能从云安的口中说出,云安说的直击林不羡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担忧,外戚干涉产业经营并引发了一些麻烦,是林不羡接管家业一年多以后逐渐发现的,可是又过去了一年多,林不羡一直没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她也就这个问题询问过自己的父亲,可自己的父亲对此也是一筹莫展,股份是祖宗分出去的,旁支的身体里也就躺着林府的血液,事情总不能做的太绝。
林威只是教导林不羡要大肚能容,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树立起威信才不会被侵犯。
林不羡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严于律己,尽职尽责,可却收效甚微。
有一段时间林不羡甚至将这一切归结于自己女子的身份上,她想:若自己是男子,旁支大概不敢这样肆无忌惮吧?
直到今时今日,林不羡听到了云安的话,突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不觉中林不羡坐直了身体,用极为认真的目光看着云安,等待她说下去。
云安隐约觉得自己将现代商业思想灌输给林不羡有些不妥,但她亦读出了林不羡眼中的期待,便不由得安慰自己:思想是不会留下具体痕迹的,应该没事儿吧?
云安继续说道:所谓的股份回收制度呢,就是在股份分出的一定年限后,把血缘关系相对较远的那些股东召集起来,开一个股东宴会,趁着气氛好的时候把这个问题提出来,然后许以一定的银钱,一次性或者逐年将这些股东手里的股份给买回来,重新归到宗家的门下。我觉得只要钱到位,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林不羡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消化着云安带给她的一切。
云安对林不羡笑了笑,便继续低头摆弄手里的小玩意儿了,一点为人师的骄傲都没有。
林不羡目不转睛地看着云安,这人适才的一番话和她以后表现出的平常,都不像不,是绝对不会是一个乞丐应该具备的东西,单单是这份见识,就已远超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