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八成以上宾客, 只听说过艳动八方的玉纤纤的名声,却并未见过其真容,作为缥缈楼的当家花魁,成为玉纤纤入幕之宾的价格不菲, 从前一两年玉纤纤好像被知府家的三公子李元, 给包了一样。老鸨为了讨好李元, 便很少让玉纤纤登台献艺了, 再李元未搭上玉纤纤之前,花魁也有过那么几次献艺, 但每次楼内的位置都被预订一空,财力稍单薄些的客人是根本看不到玉纤纤的。
今日老鸨清空了大堂,撤掉了一楼的桌椅, 容客量一下子就提高了,来的人是平日里的三四倍。
云安啪地一声打开折扇,挡住了半边脸,啧了一声,又叹了一声。
原是:二楼东西两条走廊里站的那些个莺莺燕燕被锣声震到表现的千姿百态,或掩耳蹙眉,或捂着胸口一副弱柳迎风的模样,还有的惊叫出声,亦有娇嗔、轻笑者。
真真是百花齐放,令人眼花缭乱,即便是来自蓝星的云安,也没有亲眼目睹过如此场面,当然云安只是单纯觉得眼晕而已。
云安同时留意到,那些姑娘几乎都没有戴面纱的,便用扇子挡着脸,侧身去问李元原因。
李元说:楼里的姑娘失了初夜,便如同已为人妇,虽然仍梳着少女发饰,那也不过是楼里的规矩罢了,面纱是不用戴的了。
云安点了点头,抿着嘴没有说话。
她看向楼下,简直是一场大型的动物世界,原形毕露的生态场。
场中客人除了云安,李元和对面的郑大爷尚能自持外,楼下的那些基本已经没什么斯文可言了。
面红耳赤者有之,目露狂热者有之,一个个毫不避讳地将目光投向二楼的那些个姑娘们,要不是有不少手持棍棒的龟奴严阵以待,真不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场面。
云安这段时间努力地融入这个时空,见到这一幕仍有些不适,不过这一次,云安再没像从前那般用高纬度的文明是批判审视这一切,却也不免发出一声叹息。
云安收回目光,打开vcr看向坐在他们正对面的郑大爷在高清摄像头的帮助下,云安看的一清二楚,对方稳如磐石端坐在椅子上,对楼下和两侧发生的事情熟视无睹,竟然在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看到郑大爷似笑非笑的目光,云安的心里咯噔一声,一股说不上来的奇异感觉再次弥漫心头,离的这么远对方如何看的清?
云安快速摇动手中的折扇,压下心中的奇异感觉,思考着如何快速激怒对方,让竞价变成一场角逐,好让自己合理地多散些银子
老鸨来到栏杆前,朗声道:诸位大爷,请安静。连喊了三声,一楼犹如沸水般的气氛才降下一些。
老鸨继续说道:今日,是奴家女儿纤纤的从良夜,按照咱们缥缈楼的规矩,所有从良的姑娘都要在离开之前最后登台献艺一次,一呢是为了报答客人,二来呢,是为了和过去的生活做个诀别。下面有请我女儿纤纤姑娘登台献艺!
随着一阵又一阵的喧闹之声,三楼闺房的门,开了。
一股沁人的幽香从房间里飘了出来,玉纤纤身着一袭火红的襦裙,面戴火红轻纱,怀中抱着一面琵琶,款款从房间中走了出来。
玉纤纤的身后跟着几名丫鬟,前两位合抬着一台通体纯黑的瑟。
自有四名龟奴将玉纤纤护在中间,走下楼来。
楼下的客人自发让出了一条路,待玉纤纤来到大堂,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登上了高台。
李元忍住不站了起来,被云安一把拉住,按在了椅子上。
云安对李元说道:稳住,今日一定会让空谷得偿所愿,君子风度可别丢了,别和楼下那些人似的,丢脸。你看看人家对面那位
李元抬眼望去,虽看不太真切对方的面容,却能瞧出对方纹丝不动的姿态,李元当即也坐正了身体,到底是世家出身的公子,自带一股风流气质。
玉纤纤坐在台子正中间的椅子上,怀中抱着琵琶,不过轻轻拨弄了几下,场中立刻安静了下来,她背东朝西坐着,留给李元和郑大爷一个侧脸。
只见玉纤纤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弹动,铮铮琵琶声便传了出来,是一首云安从未听过的曲子,听着这首曲子,云安的脑海中一会儿闪过《十面埋伏》一会儿又闪过《琵琶行》。
曲达心底,映射出种种画面,云安总觉得这琵琶声中仿佛在传递着什么,却因对这门古乐器并不了解,只能听个热闹。
一曲终了,沉寂了几个呼吸后,楼内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喝彩声不绝于耳。
前排宾客纷纷解囊,掏出银锭,铜板等物,抛到台子边沿。
自有丫鬟上前接过琵琶,玉纤纤起身行了一个万福,龟奴搬走了凳子,鼓乐班子弹奏起来,玉纤纤甩动水袖,随歌起舞。
一段水袖舞终了,台上已经被丢了不少银钱,老鸨喜的合不拢嘴,今夜这份赏钱是不用和玉纤纤分的,全都是她一个人的。
云安的vcr自然也记录下了这段精妙的舞蹈,不过细心的云安发现:玉纤纤跳完这么一段舞蹈,居然连大气都没喘。
但这次玉纤纤还是稍事休息了一会儿,趁着这个空档,龟奴们用布袋子将台上的打赏收了,整整两大袋子,估算起来少说也要有个几百两。
丫鬟们摆了一副桌椅,焚了香,将瑟安置在了桌上,请回了玉纤纤。
玉纤纤的这副瑟是二十五弦的,她先是在瑟弦上划了几个轮回,然后便弹奏起来。
云安将视线对焦到玉纤纤的手上,详细地记录下了玉纤纤弹奏的每一个指法,或许这对于蓝星的云安来说,这是今夜唯一的收获了。
瑟这种乐器在蓝星已经失传,如今她不仅得到了一座极品瑟,还拍到了一首曲谱!
一曲结束,玉纤纤最后的登台献艺也落幕了,在龟奴和丫鬟们的拥簇下,玉纤纤回到了三楼,进了闺房,关上门。
阻断了外部的喧嚣,仿佛接下来的事情再与她无关,包括之后的竞价环节,最终花落谁家她也不关心似的。
李元的目光一直追着玉纤纤,直到房门紧闭。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云安,低声道:云兄,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云安微微一笑,啪地一下合上折扇,回道:好说。
云安已经想好了激怒竞争对手的办法,一会儿等到价格攀升到一定程度,自己每次竞价便只比对方高一两,她就不信对方不红眼!
虽然这个办法有点损,但好用,真香。
咣的一声,龟奴再次敲响了广面锣,宾客们从迷醉中抽离,老鸨高声说道: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该是时候了,奴家我呀,虽然舍不得我这宝贝女儿,可看着她今后能有个好归宿,心里也是欢喜呢。纤纤是个有福的,两位大爷同时提出为她赎身,为了让奴家的心头肉有个好归宿,亦不能辱没了我女儿,今夜特举办竞价大会!谁的出价最高,虽便是奴家女儿纤纤的从良客!底价一千两白银,起拍!
话音落,李元便迫不及待地抬了抬手,龟奴躬身伏在李元身前,听到李元的报价后,转身扯着嗓子喊道:李大爷出一千五百两!
楼下传来一片惊叹之声,不少人是认识李元的,认识云安的也有,知道这两位爷一个有家世,一个有银子,却也没想到才刚一开场,便把底价提了五成。
看来今夜这场竞价大会,精彩了。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郑姓男子,只见后者放下茶盏,转头朝身边的龟奴报了个价,后者明显愣了愣,弯腰询问确认,再得到肯定答案后,快步来到栏杆前,颤抖着喊道:郑大爷出五价五千两白银!
气氛彻底沸腾了,就连回廊两边的姑娘们都被郑姓男子的气魄给镇住了,这楼里什么稀奇事儿都发生过,竞价大会也不是第一次。
但出手如此阔绰的还是头一遭,从前的竞价大会,大都都是以百两为单位向上累计,最高的也不过两三千两便成交了,这才一个回合呢,便几乎刷新了楼里的记录!
这场竞价究竟会攀升到何等地步还不得而知,大抵是空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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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如此竞价
云兄!李元叫了云安一声, 他的内心有些忐忑,虽然从前他也是挥金如土的主儿,但五千两银子对从前的他来说尚且不是一笔小数目, 倒不至于拿不出来, 但这次毕竟是花别人的, 总不能不管不顾。
李元本想用五百两银子的首次加价震慑对方,却不想根本没奏效,也不知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 一开口就将竞价提升了三倍不止。
不过,有一件事李元是笃定的,这也是李元根本不怕得罪对方的原因:那个姓郑的不会是朝廷中人。
李元出身官宦世家, 从小耳濡目染,对一些官场上的潜规则很熟悉,燕国朝廷虽然没有明文规定朝廷官员不准踏足青楼, 但因某次李元逛青楼而被李青山鞭笞时,李青山曾怒斥道:当今圣上最不喜朝中官员出入青楼, 你这是在自毁前程!
一个知府都知道的事情, 想必其他地方的官员不会不知道, 即便是有朝廷官员偶尔会乔装出入图个新鲜,也绝无可能大张旗鼓地竞价花魁。
其二, 李元对朝中各个级别的官员俸禄很了解,朝廷给的那些俸禄根本不足以支撑如此阔绰的挥霍,而那些暗中的收入,是不能够拿到台面上来花销的。
李元逛青楼,其实是打了一个擦边球, 他虽有功名傍身, 却无实际官职, 倒也说的过去。
听到李元叫自己,云安将目光从郑大爷的身上收回,说道:继续加。
加多少?李元问。
云安坏笑一声,答道:一两。
一两?!李元惊了。
云安拍了拍李元的胳膊,宽慰道:五千两银子的底价,应该不会辱没了纤纤姑娘,你和银子有仇吗?
李元思索一番觉得云安说的也有道理,便对龟奴说了报价。
龟奴瞪大了眼睛,反问道:一两?大爷,小的没听错吧?
对,就是五千零一两,只管去报价。
是。
龟奴来到栏杆边上,扯着嗓子喊道:李大爷出价,五千零一两白银!
云安勾了勾嘴角,抖开折扇挡掉了脸上得逞的笑容,因为她透过vcr看到一直稳如磐石的郑姓男子,脸色变了变。
楼下的宾客也如同炸锅了一般,议论纷纷。
不过有了五千两底价的依托,即便是只多叫了一两银子,也不会有什么人质疑,只是云安这别具一格的竞价方式,这些人从未见过,有些意外罢了。
短暂的沉寂后,对面传来了后续的竞价,只听那龟奴扯着嗓子喊道:郑大爷出价,五千零二两白银!
云安皱了皱眉,姓郑的男子端起茶盏朝云安示意了一下,仿佛很确定云安在看他似的。
另一边,缥缈楼这次的动静弄的不小,这不大不小的洛城府,各方势力安插在坊间的眼线也都将这一消息纷纷传到,或者正送往自家主人的手里。
一个花魁从良无从轻重,但替花魁赎身的人值得他们关注,一位是知府府被逐出府门的小儿子,宁王殿下的表弟。
一位是洛城赫赫有名的新贵,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南林府赘婿。
这样的两个人凑到一起,做了一件这样的事情,很值得推敲一番。
这一消息火速传入洛城各大府邸,宅院。
收到这一消息的有:李青山李知府,衙门里的各位同知老爷,包括钟萧廷在内。
还有几家商贾大家,为首的便是南林府
林府的管家怀揣着新鲜出炉的密报,一路飞奔前往林威的院子。
另一边,林四小姐书房的门亦被敲响。
何人?
小姐,奴婢瑞儿,来给小姐送滚烫热茶来。
林不羡笔尖一顿,滚烫热茶是她和瑞儿之间的暗号,这代表了外面有消息进来,而且是十万火急的消息。
林不羡放下毛笔,说道:进来吧。
是。瑞儿端着热茶进了书房,林不羡的目光一直看着瑞儿。
今夜,云安不在家。
林不羡知道云安是到那地方去了,她和自己说了,林不羡了解云安的脾性,既然说了就一定会去,但在林不羡的心底仍免不了别扭了一番,她似乎在暗暗希望着,希望云安能迷途知返突然改变主意,回家来。
没有云安在的夜晚,林不羡怎么都睡不着,好在接管家业以来,林不羡最不缺的就是晚睡,甚至彻夜不眠的借口。
她来到了书房,账目,云安离开之前都帮自己算好了,林不羡看着那些罗列整齐的账目发出一声叹息,只得提笔练字。
却频频斩卷,雪白的宣纸上墨迹斑斑,团了一张又一张,丢到火盆里,烧了。
听到瑞儿的十万火急又一滴墨汁滴到了宣纸上,林四小姐自己都没发觉。
今夜云安不在,林不羡担心这封密报和云安有关,而且林四小姐也曾吩咐过,若非绝对必要,外面的暗线只要等自己联络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