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会?
没有林不羡的允许,瑞儿没有办法告诉云安林不羡养有暗线的事情,她想了想,答道:姑爷您想,如果是小姐那边被监视的话,这封家书还能送出来吗?况且以小姐的性子,她若真的置身在危险之中,决计不会连累自己在乎的人的。林四这个自称,小姐极少用,只有在面对外男长辈的时候,才会用这个自称。这是一封家书,如此自称是不应该出现在落款上的,换作旁人奴婢不敢保证,小姐的性子,奴婢是最了解不过了,这种礼节上的错误,小姐是不可能犯的。奴婢想,小姐或许是通过某种途径听到了什么,或者得知了什么,想要借由这封家书告诉姑爷有外人在。即,姑爷身边,有外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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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再见郡主
瑞儿说完, 端详着云安的表情。
只见云安的眼中划过一丝意外,之后便是释然。像松了一口气似的,再无其他。
瑞儿暗道奇怪, 就连自己这个局外人了解到云安可能被人监视,都觉得毛骨悚然, 对方却和没事人一样。
听到瑞儿这么说, 云安悬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下了。
只要林不羡没事就好,她最怕的就是预料的悲剧来的太快,太匆忙,自己还鞭长莫及。
至于自己被监视什么的, 云安不甚在意,这个消息反倒让云安稍稍安心,这说明了至少京城各府的那些大人物对林府并非毫无兴趣, 只是这些大人物的城府深到令人费解,大人物就是大人物,如此沉得住气。
看来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好多呢。
姑爷?
嗯?
姑爷还有什么吩咐?
云安一听, 这是逐客之意啊, 她的眼前又闪过玄一颓丧的模样,云安决定趁此机会和瑞儿好好谈一谈。
瑞儿姐姐还有事情要忙吗?
也没什么事情。
那我们聊聊天, 可好?
姑爷请讲。
云安沉默良久,悠悠开口道:我有一个朋友她是一位女子,她人很好,品德上也没有缺失,只有一点, 她喜欢女人。
云安看到瑞儿搭在腿上的一双手攥成了拳头,云安并没有着急说下去,等了一会儿, 问瑞儿:这件事,瑞儿姐姐怎么看?
瑞儿咬着嘴唇,踌躇良久,反问道:姑爷说的那位是、是谁?瑞儿本想问云安说的那个人是不是玄一,被她硬生生地改了口。
云安微微一笑,暗道:看来瑞儿姐姐也并非对玄一道长全无心思,不然又何必回护?
那个人只是我昔日的朋友,瑞儿姐姐并不认识。
瑞儿猛地抬起头,错愕地看着云安。
云安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这个天下很大的,燕国如此辽阔,生活着万万计百姓,自然什么样的人都会有。男子喜欢男子的,女子喜欢女子的,我相信也并非个别。
姑爷这是何意?
我只是想告诉瑞儿姐姐,在我看来,任何一种选择只要没有伤天害理,都值得被尊重,做出选择的人或许会因为种种外界因素被迫藏匿了自己的想法,但请不要在内心否决自己的决定,这世间任何事情都是如此,如果连你自己都否决了它,就再也看不到希望了。
见瑞儿若有所思,云安深感欣慰,在这个时代女子何其不易?瑞儿其实已经很勇敢了,她相信瑞儿对玄一是有感情的,只是缺少了一点支持和开解。
云安耐心地等待着,又过了一会儿,瑞儿终于开口,说道:姑爷,奴婢胆问一句。
你说。
女子和女子相恋有违常伦,这算不算伤天害理呢?
云安思考了一会儿,慎重地答道:敢问瑞儿姐姐,燕国是否有律法规定,女子到了多少岁就必须要出嫁?
不曾听说。
那么一个女子,她若选择终身不嫁,是否违背的常伦?
这,自然是不算的。
我再问瑞儿姐姐,何为常伦?
这自然是维系天意,安定下民的礼法。瑞儿脱口而出。一个丫鬟能快速说出常伦的定义,大概是这段时间没少思考。
云安再一次抛出一个问题:常伦是天定的,还是人定的?
是人定的。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是也不是?
是。
那常伦就一定是完全正确的吗?
瑞儿被云安给问愣了,她内心的天平已经开始摇摆,奈何被束缚了多年,就是说不出否决的答案。
瑞儿姐姐,若是嫡子在父亲死后,迎娶姨娘,算不算伤天害理,有违场论?
当然!
那我瑞儿姐姐讲个故事吧,我们村子有一位老人家,从前是个游方货郎,他年轻的时候曾走到过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的百姓生活在马背上,靠游牧为生,由于生存条件较差,寿命普遍不长,于是就有了一个习俗,如果家主去世,继承家业的那个儿子要一并迎娶他的庶母。
啊!瑞儿发出一声惊呼,满脸震惊。
云安竖起三根手指,郑重地说:我向天保证,这个习俗绝非我私自杜撰。那么,瑞儿姐姐再想想,所谓的常伦,正的是完全正确的吗?两个女子相恋,真的算是伤天害理吗?
云安知道自己举这个例子并不妥帖,但瑞儿现在的情况是:这个时空的对女子的束缚犹如铜墙铁壁将她困住,必须要用一副猛药把这个墙壁敲开一个缝,至少让她明白有些东西是人定的,正确的固然有,不正确的同样存在。然后再公平地去思考她和玄一的这份感情。云安也不知道瑞儿能理解多少,但她相信,有了这个突破口,瑞儿早晚会想明白的。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人生苦短,不要留下太多遗憾。告辞。
洛城。
林府家主的书房里,一片死寂,气压很低。
林威端坐在书案之后,眉宇间跳动着怒火,而林不羡就跪在书案前,腰身笔挺,表情漠然。
林威颤抖着手指,指着林不羡,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胡子都跟着一抖一抖的。
你糊涂!
时间紧迫,形势所逼,女儿无法请示父亲,做出此等决定,还望父亲恕罪。
林威的怒火,来源于那一纲的岁入银子,好像是怕林不羡反悔似的,钟萧廷当天下午就派了人来,牵了二十辆专门用来装岁入银子的马车,一字排开停到了林府正门。
林威听说林不羡答应由林府独自承担一纲的供奉,当即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命人将林不羡叫到了书房。
太莽撞了!这么大的决定,怎么能说下就下,连考虑都不考虑?创业容易守业难,难道林府传到这一代要毁在你手上了不成?
父亲息怒。女儿觉得一纲的供奉虽多,倒也不至于让林府就此伤了元气。
林威一拍书案,怒斥道:亏我这么多年对你耳提面命,悉心教导,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不明白?今年林府独自承担一纲,明年呢?这个数目只能多,不能少!如此下去,年复一年,林府还能支撑多久?
父亲教训的是,女儿知错。
林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即日起,你好好回小院去闭门思过,府上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吧。
是,女儿遵命。
林不羡起身,行了一个告退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林威的书房。
林不羡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诚然,如果没有刘姨娘那一档子事情,林不羡捐出一纲的行为确实有些失格。
可林府的财力,林不羡岂能不知?别说是一年捐一纲,就是一年捐两纲,只要林府能维持住现有的规模,再捐个三五十年也不会把林府给捐垮了。
林威为何震怒?答案不言自明,在林威的内心深处,林府的家业已经不再是林不羡的了,至少在没确定那个孩子是男是女之前,是这样的。
林威的表现彻底寒了林不羡的心,林不羡明白:在父亲心里,女儿始终是个外人罢了。
想到这里,林不羡丝毫不后悔自己的决定,林威将管家的权力暂时收回,也是林不羡计划中的一环。
年终岁尾是林府一年中最忙的时候,林不羡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做些必要的事情。
至于那一纲银子,不过是林不羡顺势埋下的一颗种子,待到它生根发芽的时候,自见分晓。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京城的大雪一场接着一场,整座京城白茫茫一片。
给先太子殿下举办的道场法会结束了,这天晚上玄一道长命人来给云安带话,说明日她打算去拜访京城的故友,问云安是否愿意同往。
云安无有不愿,次日一早便穿上了昨晚提前准备好的得体衣裳,披了一件素色大氅,跨上马背朝驿馆的方向赶去。
玄一道长已等在马车上,应玄一道长的要求,云安下马换车,进了车厢,发现里面只有玄一一人,云安问道:瑞儿姐姐呢?
玄一笑了一阵,笑容明显比前阵子开怀了不少,玄一对云安说道:今日只有你我,云施主请坐吧。
小案上座了一樽小泥炉,几块银炭烧的火红,上面放着一个水壶,水开了,玄一沏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了云安面前,说道:此茶名叫天香美人,虽不是什么上等茶,胜在有些年头,是我年轻的时候在清虚观后山上亲手种的,喝到现在所剩不多,以后怕是再没有了,请云施主尝尝。
谢谢。云安端起茶盏,盖子只留了一个缝,香气已然四溢,打开盖子更是香气扑鼻,入口略带苦涩,却有香气回味,味道不如闻起来那样浓烈,反而淡淡的,很细腻。
茶如其名!好茶!
天香美人有馥郁之美,年头越久,味道反而会变淡。
的确如此。
多谢云施主对瑞儿的点拨之情,贫道虽是方外之人,却也懂的投桃报李的道理,我知道云施主心中的困扰,还望云施主能珍惜今日的机会。
道长,我和瑞儿姐姐说的,并没有什么目的,就算是真的有,也是单纯地希望你们未来的路可以平坦一些,请道长不要误会。
我知道,贫道之心与云施主并无差别,一来,林府对贫道诸多关照,二来,若林府陷入危机,云施主又如何得偿所愿呢?
谢谢道长,我的确很迫切地希望能为林府,为亦溪做些什么,奈何能力有限,时不待人。
今日就让贫道助云施主绵薄之力,能得到多少就看云施主自己了。不过话说回来,正所谓种善因得善果,此事若能成,也绝非贫道的功劳。
道长的意思是
我们今日要去永乐公主府。云施主种下的善因,也该开花结果了。
道长,晚辈不求其他,只求为林府某得一份庇佑,林府树大招风,永乐公主保得住它吗?
玄一微微一笑,沉吟道:永乐公主虽然早已远离京城,但从未离开过权力的中心。永乐公主与陛下乃同母的亲兄妹,而且当年为陛下登基立下过汗马功劳,最重要的是西南大将军手握重兵,驻扎边陲要塞,膝下却只有春华郡主这一个女儿,是以陛下对西南将军一脉很是放心倚重。若能得到永乐公主垂青,至少能给林府再争取一些光景。在这期间就要看林府的掌权人如何运筹了,需懂的急流勇退的道理才好啊。
云安也是感慨一叹,这个道理她怎会不知?其实一开始云安就想过让林不羡捐出所有家产,换取林府一世太平。
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林氏一族又不只有一个南林府,光南林府一家放下有什么用?无论哪家犯下诛九族的大罪,所有姓林的人都逃不掉!
就算林不羡有这个魄力,其他人愿意放下么?
人都是贪婪且侥幸的,不到最后一刻,谁愿意放下如此财富?可真到了大难临头时,一切都晚了啊!
云安对玄一道长拱了拱手,感激地说道:多谢道长,不论结果如何,云安都会对道长今日的善举心存感恩的。
希望云施主能得偿所愿。
马车足足行了一个时辰方停下,车夫跳下马车,说道:天师,前面百步就是永乐公主府了,还行天师下马步行。
有劳。
玄一和云安下了马车,玄一又对车夫说道:劳烦你在此等候。
是,天师只管去,小的就在这等着。
云安和玄一并肩朝着公主府的方向走去,大概走了七八十步,云安突然听到一声呼唤。
玄一,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