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三更时分,白九娘才回来,路上遇到巡城的,好在她身手敏捷躲了过去。
罗家灯火通明,显然都还没有睡下。
白九娘满头是汗,她还没来及到后罩去换下被汗水湿透的衣裳,就看到罗锦言坐在庑廊下美人靠上,两个小丫头摇着团扇正在赶蚊子。
“小姐,我见到大爷了。”白九娘压低声音说道。
罗锦言点点头,一旁的雨水端了一碗在井里镇过的绿豆汤给她,罗锦言笑着道:“先喝了再说吧。”
白九娘感激地谢过,把绿豆汤一口气喝了,整个人顿时清爽起来。
她一抬头,就看到罗锦言笑眯眯地看着她,那样子一点也不像是担心的。
可若是没有担心,这大半夜的却又在院子里等着。
不过,罗大小姐的心思,她就从来没有看透过。
“小姐,秦大爷让我转告您,他的伤并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可这会子不能声张,让您不要听信外面的传言。”
说着,白九娘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笑着说道:“这是大爷让给您带来的。”
夏至接过来,双手交给罗锦言,罗锦言捏了捏,像是衣裳。
什么衣裳这么小?
该不会是......
这人越发不要脸了,她就不该让白九娘去找他。
她没有打开,拿了布包便进了堂屋,走到屋里,才对跟进来的夏至道:“让白九娘去给老爷和太太都报个平安。”
直到放下帐子,把她和值夜的丫头隔开,确保没人会看到,她这才红着脸把布包打开。
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是两件小衣裳,一件很小,一件更小,一模一样的两只小老虎,虎头虎尾俱在,甚至还镶着颤巍巍的虎须,绣工古朴,不同于她见过的任何一种刺绣手法,乍一看土味十足,仔细一看针脚细密绣工精致,越看越是可爱趣致,让人爱不释手。
不过,这两件小衣裳都是四条腿的。
只看大小就知道了,一件是汤圆的,一件是耳朵的。
罗锦言觉得自己肯定是被秦珏那个家伙给气糊涂了,他很少做正常的事,以至于她也不按正常人的标准去衡量他,否则怎么会以为这布包里装的是......
相对前世,今生发生了很多变化,前世的这个时候,秦珏还在翰林院观政,因此当她得知他被抬进太医院时,若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她觉得她会担心是很合理的,秦珏如果死了残了,那她就是最直接的受害者。
可是当她看到白九娘接过那碗绿豆汤时,她就知道秦珏没有什么事。
若是真像传说出的严重,白九娘还有心思喝绿豆汤?
同样的夜晚,廖云也同样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李青凡的话依然回荡在耳边:“青越虽然年轻,可也是读过圣贤书的,若不是廖家的丫鬟给他送信,他又怎知令妹的事?这丫鬟不会自己过来,石牌坊只有三个主子,如果不是受令妹差谴,那就是别人了。这件事上青越有错,可廖家也要给个说法,李廖两家虽说算不上通家之好,但也有同乡之谊,否则我们李家也不会护送廖家女眷进京,可没想到却被如此算计,廖进士,我只是粗人,我不懂书本上怎么说,可我们民间却把这个叫恩将仇报。”
“只要廖家把幕后算计之人处置发落了,我们李家定然不会让令妹闰誉受损,立刻便会请了媒人到府上提亲,待到我二弟和三弟相继成亲之后,便和贵府正式定亲,李家虽然比不上廖家家学渊源世代书香,可这些年在扬州,但凡官府里有造桥铺路放米施粥的事,我们李家一件都没有落下,就是在整个南直隶,也有点小小的名声,因此,断不会做出言而无信之事。”
“家父昨日已经给扬州的廖老太爷和在广东的廖大老爷全都写了信,将我等途经山东受到贵府家眷求助,以及近日之事一一道来,不敢有任何疏漏差错。”
“廖三爷,你我也是多年的交情,我今日所言,如果你信不过,那我们两家可以立下文书,由李家和廖家各找一德高望重之人做保,签字画押,若是廖家处置了背后败坏青越和令妹名誉之人,我们李家却未履行前约,我们李家甘愿受责。”
李青凡的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合情合理,甚至让人挑不出毛病,可是仔细一想,廖家却是吃了大亏。
李家一口咬定是被石牌坊的人设计了,石牌坊只有三个主子,一位是小姐,两位是姨娘,廖雪既然也是受害者,那么李家让廖家处置的就是两位姨娘,或者是她们中的一个。
花姨娘当然不会认帐,那就只有廖雪的亲娘王姨娘。
王姨娘如果也不承认,那么这件事就是廖雪做的了。她是没出阁的姑娘,廖家和王姨娘都不会让她去承担这些,廖家如果不肯答应,李家定会咬着此事不松口,就算没人相信,廖家百年世家的名声也要受损。
这是第一,廖雪若想嫁进李家,第一个要牺牲掉的就是她的亲娘。
再则,即使李家和廖家定亲,那李青越是家中幺儿,他的二哥李青风和三哥李青书都还没有成亲,他要等到两位哥哥成亲后才能定亲,这是到哪里都不能挑出毛病的。
可廖雪已经十八、九岁了,这一等就是两三年,那时如果李家有何变故,她就真成了老姑娘。
这是第二,廖雪在牺牲亲娘之后,还要再做老姑娘。
李家说得好听,要立下文书,双方各请德高望重之人做保,签字画押,做什么保?签什么字?廖家姨娘仙人跳,致使廖家小姐失贞,李家如果不娶,甘愿受罚?
那廖家的名声还要不要?有这文书在这里,廖雪这婚前失贞的名头就再也洗不清了,她在李家还有何面目做人?
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李家这头却是昂得高高的,就是因为他们一口咬定廖家仙人跳了,没有证据?要什么证据,只要他们四处去说,廖家这脸就丢得没边了。
这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当然,廖云是不能做主的,所以李家给廖老太爷和廖川分别写信,用罗绍的官凭六百里加急寄出去了。
李青凡为何还要再和廖云这个不能做主的人再说一遍?
怕他们听不明白?
当然不是,这是要让他做和事佬、和稀泥。
廖云竟然没有找到能反驳的理由。
李家一介商贾,竟然把这么一番说辞讲得官冕堂皇,有理有据,难道是罗绍授意?
廖云很快便否认了,这不可能,他认识罗绍,罗绍为人忠厚,绝对想不出这么绝的法子。
莫非是秦珏?
也不对,秦珏昨天才回来,而且听说身受重伤,怎可能还给李家出谋划策,再说出了这样的事,李家脸皮再厚,怕是也不好意思去找外甥女婿拿主意。
廖云百思不得其解,次日一早,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石牌坊。
他试探地把李家一口咬定是被设计的话说出来时,廖雪立刻就哭了:“三哥哥,你要给我做主啊,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我没有做过。”
廖云的心沉了下去。
你没做过,那李青越怎么知道你生病?
你说你没有做过,那就是你娘做的了?
这件事无论最终如何,既然李家已经通知了廖老太爷和廖川,王姨娘也是不会再留了,廖家不会让一个姨娘毁了名声。
廖雪自幼在廖家长大,这里的利害关系,她难道不明白吗?
她不是应该求他帮帮王姨娘,保住一条性命吗?
可她却是让他给自己做主。
廖云不想再管这件事了,他的亲娘只是廖湘的外室,这些年来为了他忍辱负重,在扬州时,他一直不肯住进廖家大宅,而是不顾耻笑和生母住在一起,无论她的出身和地位有多么卑贱,她也是生他的人。
他好像第一天才认识廖雪,这个自己视如同胞的堂妹。
他听到廖雪对他说:“三哥哥,你把李青越叫出来,我要亲口问问他,他们家怎能做得这么狠这么绝,我要让他说个清楚。”
廖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石牌坊,他回到住处,就给廖老太爷写了一封信。
他回到翰林院,便看到一堆人围在凉亭里正在聊天,每人手里都拿着大红请帖。
“廖进士,快来快来,你的请帖在这里,你好运气,秦家来送帖子的人说了,要请你做娶亲老爷去催妆,是真的吗?听说凤阳先生的外孙女是位绝代佳人,到时你可要打扮漂亮点,说不定被他家亲戚相中了做了京城的女婿呢。”说话的是杨翰林,整个翰林院里最八卦的就是他了。
廖云哈哈大笑,道:“还是上次常进士成亲时,玉章兄说起的,我还以为他是随口一说,听说他去山西了,也不知还能如期赶回来吗?“
他明知故问。
“你是忙晕了吧,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秦探花铁骨铮铮,忠心耿耿,被宵小算计,差点就为国捐躯了,好在吉人天相,太医院抢救及时,如今转危为安,看来催妆那天是不能亲自去了,不过让人扶着拜堂应该还行。”
杨翰林说得口沫横飞,一旁的李翰林见状,插嘴道:“不是说半路上遇到土匪才受伤的吗?”
杨翰林不屑:“大周皇帝英明神武,国富民安,山西又辖九边重地,就算有土匪也早就剿光了,都说是那边的那些人担心秦探花回来参他们,这才想要杀人灭口。”
廖云但笑不语,几天后,他穿着官服,打扮得精精神神,上午时便来到了明远堂。
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进明远堂,只见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他被领路的小厮带着来到一个院子,早有几个年轻人站在院子里等着,他只认识其中的常一凡,还有一个曾经在宫里见过,是金吾卫的人,而另一个秀美如女子的,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沈砚,另外几人都不认识,但看穿着打扮,应该都是京城里的勋贵子弟。
这时,一个娃娃脸有点胖的少年走了过来,笑着说道:“我大哥已经打扮好了,大家准备出发吧。”
廖云一愣,秦珏的伤好了?
那个娃娃脸就是秦家长房的五公子秦珈,他也一起去催妆,跟他一起的还有太常寺少卿秦牧的二公子,秦家三爷秦瑛。
那天廖云收到秦家的请帖,便亲自带了补品和药品过来探望,但恰好宫里有人过来,他便留下东西走了,次日,便有明远堂的小厮登门道谢,只说秦珏正在养伤,不便见客,不能亲自谢过云云。
他正在思忖着秦珏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就见秦珏由两个小厮搀扶着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精神还好,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玉章兄,你没事吧?”廖云和常一凡全都上前。
秦珏笑道:“大喜的日子,总不能让岳家人笑话吧,当然没事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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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00字的大章,可惜还是刚刚写到去催妆,哈哈,明天肯定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