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璋蹲下身来,玉玳一见他,便伸手抱着他的脖子,“爹爹,阿娘一直不见儿,她是不是生了儿的气,再也不要儿了?”
玉玳抽抽搭搭,稚嫩的声音,思路倒是极其清晰。
秦云璋抱起他,轻拍着他的背,“不会的,阿娘最疼爱玉玳了,她舍不得不要你。”
玉玳拿袖子抹着眼泪。
“你乖乖的去玩儿,你不哭不闹,阿娘休息够了,就来抱你了。”秦云璋哄他说道。
这话嬷嬷也说了许多遍,可根本不顶用。偏秦云璋只说了一遍,玉玳就乖乖的点头,眼里还含着泪,却是不闹着要找娘了。
秦云璋把他交给嬷嬷,沉着脸回来看着木兰。
“她若自己离开,就没想过玉玳吗?”
木兰俯身磕头,声音又气又急,“是婢子糊涂了,婢子以为娘娘要去查那厨娘,婢子又害怕让圣上知道了,圣上会以为娘娘是畏罪潜逃……即便不是潜逃,也是抗旨不遵。所以婢子才擅自隐瞒。如今婢子经圣上一番话,方才醒悟,娘娘可能正身处危险之中!都是婢子糊涂!求圣上快想想办法求娘娘吧!但求圣上吩咐,婢子万死不辞!”
秦云璋皱着眉头,眼神深邃,“不管她是被虏,还是自己离开遇了意外……朝她动手的人,一定和太后这件事,有扯不清的关系!能在太后的饮食中投毒,能不惊动宫中守卫掳走皇后……这人真是本事了得!”
秦云璋不禁开始怀疑自己,他真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厉害?真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对宫苑朝政有了不得的控制力吗?
还是说,他太过沾沾自喜,也太过骄傲轻敌了?其实敌对的势力,从未销声匿迹?
秦云璋闭目捏了捏鼻梁,无论如何,如今还不是消沉的时候。
“来人,命人查问宫中各个宫门,查问昨夜至今,所有在皇城内巡城的禁军,可曾有人进出宫门,任何进出宫门者,都要详查,一个不可放过。”
秦云璋吩咐完,却忽的又说了句,等等。
孙一躬身而立,未曾退走,一直等着他等等后头的话。
秦云璋闭着眼睛,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缓缓说道,“不要言明为何寻找,只说……朕丢了重要之物。”
孙一赶紧躬身答应。
如今这节骨眼儿,许多证据都指向了皇后娘娘,让人知道皇后娘娘不见了,还不得说娘娘是畏罪潜逃啊?圣上相信娘娘,可不见的旁人就相信娘娘,特别是那一竿子老派大臣党羽,巴不得娘娘出点儿什么事儿呢!
孙一领命立即安排下去。
圣上如今正披麻戴孝,辍朝守灵,他在凤栖宫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好似陆锦棠就藏在凤栖宫的哪个角落里一般,他一个犄角旮旯都未曾放过,仔仔细细的看了又看,却毫无收获。
“锦棠……”秦云璋喃喃自语,提步离开凤栖宫,徒步往玉坤宫里走去。
他身边伺候的宫人不远不近的跟着,但从他的背影上,宫人们就看出他的沉郁疲累。他迈出的每一步似乎都格外的沉甸甸。以至于宫人们都不敢跟的太近,免得在圣上心情正是不好的时候,再去得罪了圣上。
秦云璋回到玉坤宫,大皇子还在灵前守着,他这会儿已经不哭了,小脸儿上还有懵懂之色。
见秦云璋来,他拱手行礼,“父皇。”
秦云璋微微点头。
“为何母后不来守灵呢?”玉琪猛然提问。
秦云璋的目光倏而落在他脸上,“怎么忽然这么问?”
“儿听说,母后最应该来守着,还要操持宫里的大事,太后驾崩是顶顶大的事儿,可母后却不来。这是母后不孝……”
秦云璋眸色一沉,浑身的气势都变了,“这话是谁在玉琪面前说的?”
他厉声喝问。
玉坤宫里的宫人呼呼啦啦全跪了下来。
秦云璋垂眸看着玉琪,“谁与你说的闲话?”
“父皇,太后娘娘是母后害死的吗?”玉琪仍旧仰着脸问。
秦云璋胸口猛地一痛,他的眼睛都泛了血红之色,他捏紧了自己的手掌,才克制住自己没有一掌呼在儿子的脸上,“不要胡说八道,道听途说,倘若尽信,你自己的理智判断呢?旁人说什么,你信什么,岂不是个好骗的糊涂蛋?你母后为人如何,她是不是那狠心的人,你自己没有判断吗?”
“母后偏爱弟弟,并不爱我。”玉琪小声说道,“因为我是养在太后身边的。”
秦云璋闻言直觉头上一阵眩晕,恍如被人一记重拳打中。
“她为你做了那么多,朕当初甚至不能理解她,不能支持她……”秦云璋开口都觉心酸,他深吸了一口气。
他很想把这“不肖子”给好好打一顿,问问他究竟是从哪儿听来这么多混蛋话,问问他怎么对得起陆锦棠对他的一片心。
可此时,太后崩了,皇后不见了。他打这孩子一顿,不过是徒然加剧他心中的惶恐和仇恨。
秦云璋缓缓抬起手,似乎他手上有千般的重量。他的手掌缓缓落在玉琪的头上,轻轻抚摸,“她很疼爱你,也很看重你。你养在太后这里,并非她的本意,她自始至终,都希望亲自照看你。可世上的事,许多并非我们想如何就可以如何,太多的时候需要我们委曲求全,即便贵为皇帝,皇后,也不例外。”
玉琪似懂非懂的看着他,但他的大手在他头上抚摸的动作,似乎安抚了他稚嫩幼小又充满怀疑的心。
“在你身边说旁人坏话的人,定是小人,当亲君子远小人。你若听信了小人谗言,自己也会被拖入污秽的泥潭,品性受其影响。”秦云璋半蹲下身子,看着玉琪的眼睛,“父皇说这些,你能明白吗?”
玉琪眼中是懵懂之色,但他却乖乖的点了点头。
秦云璋对他笑了笑,却暗中下令调查,玉琪身边究竟有哪些品行不端,搬弄是非的人不可轻饶。他不能骤然一下子把所有伺候的人都换掉,那势必会引起孩子的恐慌,他必须稳住自己慢慢来。
秦云璋看着灵堂里黑白相间两种颜色,这单调的颜色似乎让人心头更加沉重。
锦棠,她能等得到他慢慢来吗?
……
陆锦棠艰难的睁开眼睛,后颈上还有余痛未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