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栽满了蔷薇花,开着大朵大朵的紫色、白色的花,绚烂夺目。
湖中段的位置,用实木搭建了一个游廊,顶上是钢化玻璃,用来遮挡风雨,上面爬满了紫藤花。客人可以直接沿着游廊穿越小湖,极有情趣和特色。
湖北面,是几排徽式建筑,白墙灰瓦,檐角飞翘,屋檐下,挂着铜铃。南风吹过,铜铃发出一阵阵清越的叮当声,让身居深山的会所,更增几分静谧幽寂之感。
这几排建筑,从表面上看朴实无华,显得淡雅,也与周围的湖光山色融为一体,但只有走进去,才感觉到里面的奢华。
一名身着职业套裙的女领班将朱凌菲引进一间装修豪奢的包厢,朱凌菲就看见父亲、李静潮、冯友凡、欧阳南华几个人坐在一起商量事情。
虽已经到了饭点儿,但饭菜还没有上,只有茶几上几杯清茶,茶几上硕大的水晶烟灰缸里面堆满了烟蒂,整个房间烟雾缭绕,朱凌菲根本看不清父亲的表情,呛人的烟味儿,能把人掀出来一跟头。
朱凌菲看他们都沉默不语着,一个个脸色凝重,也没人和她打招呼,就在门边选了一个位置坐下,能多少躲避一点烟味,也不过多的惊动他们。
她注意到,一向儒雅的李静潮,衬衣皱巴巴的,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淡定和儒雅仪态,头发都有几分油腻和凌乱,手里拿着一叠材料,不知道在和欧阳南华和冯友凡说一些什么,但可以看到他双眼都是通红的,显然这些天都没有睡好觉。
事实上,欧阳南华和冯友凡乃至朱冠兰的气色也不见得好多少,都是一脸疲态,让丑陋的眼袋浮现出来。
“你来了……”见朱凌菲进来,朱冠兰冲女儿点了点头,他的脸色很是凝重,也没有多话,转过头对李静潮说道:“叶凡这次联合省国投,去尚海与尚海医药洽谈合作事宜,我想老乔是不可能不知情的,但是,眼下你们把东海一定规模的制药企业悉数并购,国医馆要发展,他们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若国医馆集团将触角深到岭南之外,也意味着大量的税源留在了尚海。老乔这种打法,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他也给中顾派的几位老领导摆出了姿态。他是被逼到了极致才这么做的,所以,我这边很难发力……”
他的语气透着无奈和怨愤,中顾派尚在职位的成员,位置最高的就是他和乔振邦,他没有想到一向看上去保守守成的乔振邦,会来这么激烈的一手。
虽然因为她加入国医馆集团的事情,父女二人之间来过多次唇枪舌剑,让二人之间的感情都变得疏淡了一些,但朱凌菲此刻听到父亲的语气这么无奈和焦虑,也忍不住有几分心疼。
乔振邦来这一手,表面上是乔振邦与尚海帮联合,让中股派的利益受损,显得没有大局意识,但是若深入了解事情的整个经过,巴掌就打在了他父亲朱冠兰脸上,朱冠兰在高层,打压医药产业并购基金,协助、声援金鼎药业,让金鼎迅速在岭南攻城略地,将国医馆集团的发展空间挤压为零。
但国医馆集团不得不发展,也就只能与尚海帮联合。固然,与尚海帮联合,能压制团派的威风,但同时也会给中顾派造成不利的影响。但是最后,中顾派一定会把罪名记在了他朱冠兰的头上。
李静潮也想到了此节,他沙哑着声音说道:“叶凡与尚海医药联合,将要组建华夏最大的医药集团,但是,这对岭南的利益有没有损害?国医馆集团,能不能以岭南为大本营作为发展的基础,不要过分的发散?我们金鼎提出,要将岭南打造成南方最大的医药生产和集散基地,之所以落户东海,也是为了和国医馆集团合作,为了这个目的。这个问题,朱副主席能不能和张牧之老爷子谈一下?”
李静潮是想让朱冠兰怂恿中股派的几位幕后老领导,以派系利益为考量,压制叶凡,不要将触角伸得太远,和尚海医药联合起来。
其实李静潮担心的还是岭南省国投集团与尚海医药合作以后,今年年终将交出更漂亮的答卷,甚至比金鼎国际还要漂亮的答卷。
因为省国投集团和金鼎国际,企业性质和设立的初衷,是非常雷同的,中央的几位大佬,也存在比较两者的心态,若省国投的业绩太漂亮,会对李静潮造成很不利的影响,甚至会让李静潮挪位置。
朱凌菲面色平静,但心底里暗暗齿冷,心说,大概李静潮这个人从来没有想到叶凡和乔曼会破釜沉舟地与尚海方面联合吧!
前段时间,徐系一派占据上风的时候,李静潮对叶凡可谓是穷追猛打了,接连并购,抢占产能、肆意圈地不说,甚至在公众跟前放出豪言,要用三种产品和国医馆打擂台,这时候,看叶凡爆发犀利的锋芒,却要选择“合作”。
冯友凡负责家族世俗产业,对官场的潜规则也很了然,附和道:“叶凡这种行为,是严重削弱中股派的行为,我想,中顾派的几位大佬,是不会没有看法的。朱副主席,您现在要抓住机会,给乔系致命一击,以后,中顾派还是您当家啊!”
派系之间的核心成员,存在合作,也存在竞争,每个人都要为派系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张牧之年事已高,已经退居二线,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也要将权柄交出去,朱冠兰和乔振邦是最有希望继承张牧之衣钵的两位大佬,是要争一争的。
派系之间,存在竞争,也存在联合,并非不可调和,其实就像乔振邦开始与尚海帮合作,就是朱冠兰倾向于金鼎药业,倾向于团派,也无可厚非。最后判定的标准,是谁为派系争来最大的政治经济利益。
若朱冠兰能促成金鼎药业和国医馆集团的合作,将岭南打造成南方地区最大的医药产业聚集地,甚至两者联合,走出国门走向国际,也可谓功不可没,甚至,能高乔振邦一筹。
毕竟,若两者合作,最后的利益都落在了岭南之内,表面上看是为乔振邦增光添彩,但是中顾派会明白,最后这一切也都是中顾派的成绩,也显得朱冠兰更有大局意识。
利益关系盘根错节,朱冠兰越想越觉得头大,他自己都没想到,原本两大药企的争锋,最后会演变成华夏三大政治派系的争锋。而这个争锋的导火索,竟然捏在他一直不怎么看好的燕京第一号大废材叶凡手里。
一时间,这位经过无数大风大浪的朱冠兰,竟然没有了主张。
这时候,朱凌菲却缓缓开了口,道:“我想,乔振邦没有让岭南吃亏的道理,叶凡和乔曼都对岭南有很深的感情,也不会让肥水流到外人田,是不是,先了解一下乔叔叔和叶凡的真正意图?”
朱冠兰皱着眉头摆了摆手,道:“叶凡这小子就是睚眦必报的操蛋性子,他能有什么对东海对岭南有好处的方案?他这时候,就是为了报仇!金鼎药业压制了他好几个月,他不跳起来才怪……”
朱凌菲没有说话,其实,她并不清楚叶凡和乔系的整个计划,但是,心底里,她却不认为乔系或者说叶凡的计划会那么简单!
“还是给谭功达打一个电话吧……”想了一想,李静潮以建议的语气道:“谭功达是您的老部下,也一直支持国医馆集团的发展……”
和张牧之沟通,朱冠兰的确有压力,现在要给谭功达打电话,他却没有什么心理障碍,毕竟,谭功达是他一手提携起来的。
电话很快接通,朱冠兰表达了希望国医馆集团与金鼎合作,舍弃尚海医药的意愿,谭功达听完,嘴角浮现一抹不屑的微笑——
其实,朱冠兰支持金鼎药业在岭南攻城略地,闹得乔振邦狼狈不堪,谭功达一直是知情的,可以说,中顾派的所有大佬都看在眼里。但是,中顾派的几位大佬,都从整体利益出发——若是金鼎入驻东海之后,合法经营,与国医馆正常的竞争,并不是一件坏事,反而对岭南经济的整体有促进作用。
但,这并不意味着中顾派上下不知道朱冠兰向团派倾斜示好的险恶用心,谭功达对老领导保持着应有的尊重,但对朱冠兰这种墙头草的作风却不敢苟同,沉思片刻说道:“区域经济纵向联合发展,打破区域经济发展的局限,是一种不可逆转的趋势。振邦主张和促进国医馆集团和尚海方面合作与协同,也是从这种高度和大局出发。我们卫生部也乐于见到,有一家超大型的医药企业出现,与凶猛的外资药企抗衡,守住我们的一亩三分地。老领导,您是不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谭功达虽然语气很客气,但是,绵里藏针,暗藏机锋,一句一个“高度”,一句一个“大局”,岂不是说他朱冠兰没有大局观,视野太过于狭窄?
朱冠兰听得脸色变成了酱紫色,青一阵白一阵,心中不可能不恼怒,但是,他却没有出言反驳。
派系最重要的是团结,所有成员的观点、政见趋于一致。而现在,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老部下谭功达竟然展露出犀利的刺芒,那原因就只有一个——
张牧之老爷子,是认同乔系的做法的……或者说,已经对他与金鼎药业走得太近心中很是不满了!
但现在,自己也没有真正进入团派的核心,甚至连边缘都不算……
想到这里,顿时,朱冠兰的一颗心迅速沉到了谷底,如坠冰窟,背上冒起了丝丝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