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苒道:“还是没有直接证据。”
“慢慢找总有的。”白郅钧说着低头将画捡了起来,对平庄道,“你歇会儿吧,我来。”
平庄当即将手上捡起的画交到白郅钧手里。
跑了一晚上了,他也很累的好不好。还是这个将军好,这般观察细致入微,知晓他累了,不像那两个只知晓说话的,根本没有在意他的感受。
平庄这般想着才想坐下来,却听那女孩子又开口了。
这次不但每个字都听懂了,就连将字连起来的意思都明白了。
“平庄,你帮我跑一趟国子监,将出借弩箭记录的册子抱来。”乔苒说道,“我有用。”
这还有完没完了?平庄瞪向女孩子,在对上女孩子那双平静的眸子时,还是败下阵来,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官差就是跑腿的命,他算是领教了。
早知道就不和这个将军换了,他若是还在捡画,指不定被叫去跑腿的就是这个将军了。
……
年轻人走的很快,正在整理画卷的白郅钧待他走后,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你们这个官差似乎走的要发脾气了,其实让我去也是可以的。”
乔苒道:“他的马快,一来一回很快便回来了。”方才她和张解可是亲自试过的。
白郅钧想到那匹被人牵进来啃嚼野草的枣红大马,不由一哂:“确实是匹难得的良驹。”
甄仕远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道:“你让他去拿出借记录,是想从坤至的死入手吗?”
乔苒点头,道:“我的推断还不完整,身份有了推断,可阙楼里胡元子要如何杀这么多人?仅凭他一人不借助手段恐怕难以做到。”
所以杀人的方法与过程同样需要一个完整的推断。
“那些人死亡时间是在阙楼与外界断开之后,但是胡元子一个人要杀这么多人,必定是借助了手段。”乔苒道。17
白郅钧虽然不知道她说的胡元子是谁,但阙楼的事情隐隐有所耳闻,是以通过这两人的谈话也猜到了一些,这胡元子多半就是被推断出的可能是杀害所有人的凶手了。
“会不会是用了迷药之流?”白郅钧想了想,道,“他自己提前服下迷药的解药,杀人完之后自杀。”
“有这个可能。”乔苒说道,“只是经仵作验尸,那些人是分批而死的。”
那些死于各种地狱刑罚的人与人之间最多相差了七天,准确的说是铜柱狱的那些人先死,比多数人早死五到七天的样子,之后拔舌剥皮与死于乱刀之下的时间差不多,而牵连其中的杂役是最后死的。
乔苒蹙眉,脑海中闪过想象的画面。
所以,阙楼里的人就这么看着那些人被绑在铜柱上活活折磨而死吗?
如果大家一起中的迷药,假定只有胡元子一人服了解药,其余人都被他药倒了,什么迷药能将人一迷迷七天?
如果胡元子也学着杀人看时辰那一套,有个先后顺序的话,剩余的人应该绑起来,可剩下的人并没有手脚被捆束的迹象,一个都没有。
如果是那样的话……乔苒眉心拧的更紧了。
是所有人就这么看着折磨那几个绑在铜柱上的人吗?就这么看了五到七天?这场面委实太过诡异,就连乔苒都有些想象不来。
而且据封仵作的验尸结果,几乎所有人胃里都是未消化的食物,也就是说,这几个人被绑在铜柱上折磨而死了,而其余人手脚未绑,该吃吃,该喝喝,然后过了几日之后,胡元子突然开始动手杀了所有人。
这实在太奇怪了。
既然要杀人,那就干脆一起杀好了,为什么要分批而行?而且最先死的居然是虞是欢朱志成这些早早便知晓桥会断的人。
也就是说本来准备做些什么的布局者反而最先死了,而胡元子更像一个执行者,杀人之后自杀。如此看来的话,似乎少了一个真正筹划全局的人,而这个人很有可能与那个女细作有关。
至于坤至为什么会死在骊山这一边而没有死在阙楼,她想应当是虞是欢朱志成等人原本的计划是桥断了,然后留坤至在这一头接应的。只是坤至莫名其妙的死了。
这么推下去的话,坤至的死就极有可能与那个真正筹划全局的人有关了。
因为作为徐和明贴身小厮的坤至应当是清楚虞是欢朱志成等人的计划的,如果坤至不死,之后阙楼发生了什么事,他必然是其中一个重要人证,这样的话,他的死也是必然的,而杀人用的弩箭就是此刻唯一留下的物证了。
只可惜,这物证太过寻常,国子监人人可碰,就是偷了碰了也不知道要经过多少人的手,真正大海捞针一般。
屋堂内一片安静,女孩子支着下巴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
收拾好画卷的白郅钧在空椅上坐了下来,想了想,道:“如果迷药有残留就好了,若是用了特殊的迷药或许能从药铺之流找到线索。”
正托腮沉思的女孩子忽地眼前一亮:“对啊,我怎么险些忘了这个!”
甄仕远白郅钧听的面面相觑,眼见女孩子忽然站了起来,在屋堂里踱了两步,而后自顾自笑了:“我真是糊涂了,怎么忘了这个?小花的事就是用香味找出来的,这个自然也可以用香味寻出来。”
她去阙楼那一次,临离开前闻到过那个味道,她想她应该辨认的出那个味道。
白郅钧听的有些茫然,不过听到她说香味,本能的问道:“乔大人,你说的迷药是有香味的那种吗?”
把人迷倒的迷药分很多种,最简单的就是加在吃食或者水里面吃进肚子里的,麻烦一点的就是如香料一般掺在香料中的迷药了。
不过比起加在吃食或者水里面的,这种掺在香料里的迷药要比前者弱上不少。
“能一下子迷倒几十个人的迷药不多吧!”乔苒问白郅钧,“白将军对迷药可精通?”
白郅钧摇头,不过顿了顿,还是将自己所知的说了出来:“就我所知,那等江湖客开黑店的要药人从来都是直接加在吃食里的,用香料来将人迷倒,委实是又贵且药性还弱。”
甄仕远听罢,忽地出声道:“若是药量大呢!”
白郅钧想了想,道:“那应当可以吧,不过这药量应当相当大了。”
听到这一句话,甄仕远忙转头看向乔苒,不意外的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了然。
首先,如果迷药是胡元子弄来的,他又本是做入口之食的厨子,选用加入食物中的迷药不但用的顺手,而且以他的财力也足以负担。
可偏偏看那丫头的神情,似乎阙楼里的迷药是出自香料之中。如果用的是香料的话,感觉胡元子用来有些奇怪。
这样的话,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那就是那些昂贵药性又弱的香料应当不是胡元子弄来的,至于是谁弄来的,怎么看都像是一早便准备断桥的虞是欢等人所为。
嗯,放弃好用的,使用花里胡哨的,也倒似是那些讲究的权贵子弟所为。
“这就对了。”女孩子颔首,神情坦然,“且不说财力足不足以负担。就说胡元子作为阙楼的厨子,有贵人入住,阙楼里的人应当不能带些不明事物进去吧!若是些加入饭食的蒙汗药,只一点点还能藏起来带进去,可若是大量的香料要带入其中可不容易。”
所以,带入香料的应该是虞是欢等人,不管是哪个药铺或者香铺,对方一下子买那么多,相信店家定然会有印象,一定能查到一些眉目。
而莫名其妙的带入那么多香料,或许同虞是欢等人原本准备做的事情有关,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想必又是些花里胡哨的指风弄月之事,若是细查,未必查不出来。
只是估摸着他们也未想到有人准备借着这一手要将他们一网打尽,而后借他们的死挑起吐蕃与大楚的纷争。
事情至此似乎都能理清了。
第551章 感慨
余下的就是证实她的猜测了。
乔苒伸手掩唇打了个哈欠,听到外头一阵轻微的响动带着甜腻的味道飘了进来。
裴卿卿板着一张小脸站在门外,探头探脑小心翼翼的向里望来,对上屋堂里三双向她望去的眼睛时,女孩子拍了拍胸脯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而后吐了吐舌头,走进来道:“乔小姐,你怎么还不回家?红豆姐姐遣我来看看你。”反正家里离大理寺于她而言不过几个起落的距离,随便跑一趟而已。
原本一早就要来找人的,是红豆姐姐在那里嘀咕小姐姑爷要培养感情什么的,一想到这里,裴卿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两人感情还用培养吗?结果临到现在了,红豆姐姐又不放心了,说还没过门,姑爷小姐在外头整夜不回家不太好,又把她遣出来找人。
要她说真是多虑了,张解那厮,虽然人是表里不一,可恶了点,可对乔小姐却是好得很,才不会欺负乔小姐呢!
乔苒正要说话,却听甄仕远道:“左右现在没什么事,你就跟这孩子回去歇着吧!”
既然他来了,这熬夜等消息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他这个上峰的头上了。没办法,这年头上峰都是这般惨的,为了多拿的那些俸禄,底下人犯了错,他要去捞人,底下人走丢了,他要去找人,就连底下人回去休息了,他还要熬夜等消息。
甄仕远暗自落泪:看在那些俸禄的面子上,真是忍了。
既然逃不过要留下来“值夜”的命,那留她在这里是全然没必要的事。
乔苒也早有困意了,闻言,想了想,道:“平庄拿回来的册子麻烦大人接一下,明日我再来翻看册子。”
甄仕远点了点头,看裴卿卿拉着乔苒一大一小离开之后,才转向白郅钧,道:“白将军要回去歇着吗?”
“不了。”白郅钧却摇了摇头,道,“找不到人,左右也睡不着,不若就在这里等消息好了。”
有个人陪自己熬熬夜也是好的,甄仕远捋了捋须,多了几分精神,百无聊赖的寻着话题:“白将军你方才说找人是因为同小谢大人交好,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
白郅钧叹了口气,道:“好些年了。那个时候承泽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却不似同龄人,因此同他交谈也算甚欢。”
“有些人确实如此,小小年纪便比一般人懂得多。”甄仕远想到刚刚离开的女孩子,不由感慨了一声。
“是啊,他小小年纪便颇有见解,老实说,我还以为这般优秀的子弟,谢老太爷定会当做继承人来培养,没想到让谢老太爷带在身边的不是他。”白郅钧说着,也是感触颇深,“世族子弟果然俊才辈出。”
甄仕远跟着点了点头,却突然轻哂了一声,道:“说起来,当年谢六爷也是大理寺中有名的探案高手。”
白郅钧跟着笑了笑,没有多话。彼时他们年少成名,他却只是个毫无背景,才华又不出众的寻常进士,当年京中的事能插上话的并不多。
那些优秀的世族子弟于那时的他而言,仿佛两个世界的人。
“那时我被调往金陵不久,前任大理寺卿狄大人同我通信时还曾言道往后大理寺卿的位置指不定就会落在谢六爷的头上,”不知是不是着实闲着犯困还是因着今日的事,叫甄仕远开始忆旧,他的话多了不少,“他一家三口来金陵大家都只当是游玩的,哪知道会出事。”
感慨了几分人事无常,甄仕远也跟着开始打起了瞌睡。
长夜漫漫,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爱我电子书
夜色褪去,日光撒满长安城,没有熬夜,早早起床的乔苒站在铜镜前理着官帽,准备去大理寺衙门问问情况。
同她一样早早起来的除却掌管一日三餐的红豆之外,还有一大早抹了抹脸就准备出门的方秀婷。
“你干嘛去?”红豆提着锅铲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头发都束歪了的方秀婷道,“这一大早的……”
方秀婷道:“自然是去买话本子了。”她说着忍不住瞟向从屋中走出来的女孩子,“那个张大人和乔天师的故事出第二本了,我要急着去买,去晚了怕是买不到了。”
红豆闻言发出了一声冷哼,转身回了厨房,片刻之后,又折返回来,将手里的两个包子塞在她手里喝骂道:“去去去!人都在这里,话本子有什么好看的?”
方秀婷接过包子,哼了一声:“你还好意思说,是哪个让我读了好几遍第一本的?”
红豆这丫头就是这样,嘴硬心软,她早习惯了。
高高兴兴的拿着包子,临出门时,方秀婷也没忘同那个穿着官袍束手而立的女孩子说一声,而后便去书铺买书去了。
这日子过的越来越舒心了,若是一直这样就好了。方秀婷甩了甩脑海里的念头,不去深想,出了门。
“小姐。”待到方秀婷走后,红豆转向乔苒,道,“昨日回来的那么晚,今日这么早就要出门了吗?”
乔苒点了点头,问红豆:“对了,那本徐十小姐写的话本子放哪儿了,我想拿来看看。”
那本话本子先前她只是随意的翻了翻,毕竟这写的都是她和张解的事,自己看了总有些莫名的不好意思。
红豆惊讶不已。不过虽然惊讶小姐自己居然会去看那本话本子,却还是去自己屋子将那话本子拿了过来,而后不忘建议道:“小姐下次同那个徐公子说一声,让他回去同自家妹子说不要乱写,咱们姑爷明明很有男子气概,一点都不是那等软弱的男子。”
乔苒哈哈笑了笑,接过话本子,去了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