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王府吗?”门口甄仕远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摸了摸头顶有些稀疏的头发,叹了口气,带上官帽走了进来。
手下太能干也不是什么好事。睡一觉的工夫,谢家那孩子不见了,还带着镇南王妃和真真公主出了长安城。
虽然种种迹象表面这小谢大人应当是以身饲虎,准备请君入瓮来着。可这些小辈做事前便不考虑考虑他这个上峰吗?方才赶来衙门的半道上,他便被谢家几个年长的拦了下来,“请”他帮忙找回小谢大人,这……谢承泽有自己的想法,若是找不回来,指不定他甄仕远都要被谢家收拾了。
“你们便是当真想到了什么,不会来一趟官府叫本官出手吗?一个个怎的都要自己来,若出了事让本官如何交待?”甄仕远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忘感慨,“若不是这般事事操心,本官到现在也定然还如年轻时那般玉树临风……”
这种话都不知道听甄仕远说过多少遍了,徐和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实在难以想象这张被岁月杀猪刀摧残的有些狠的脸年轻时会是玉树临风的模样。
乔苒却看着走进来的甄仕远笑道:“辛苦大人了,往后我等定叫你少操心操心。”
这还差不多!甄仕远满意的点了点头,顶着他那张年轻时曾玉树临风的脸开口道:“你们在说镇南王府的宝贝吗?”
甄大人这脸年轻时生的如何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这镇南王府的宝贝却是顶重要的。徐和修闻言,立刻道:“不错,大人可是听说过?”
甄仕远翻了个白眼,道:“没有。”
徐和修:“……”
没有你问做这个什么?搞得他还以为甄仕远听说过了呢!
“不过虽是没有听说过镇南王府有什么宝贝,却是曾听闻这镇南王府得过咱们大楚太宗陛下一个‘心想事成’的承诺。”甄仕远想了想,道,“关于这个承诺呢!民间之前早有传言纷纷,一开始五花八门的猜测都有,不过这么些年了,经过那么多聪明脑袋瓜的猜测,有人便道这所谓的‘心想事成’的承诺或许应当是……”
“圣旨。”女孩子开口打断了甄仕远的话,对上甄仕远望来的目光,她摊了摊手,笑道,“一张空白的加盖了玉玺与太宗署名的圣旨,对不对?”
徐和修惊讶不已。
甄仕远却不觉得惊讶:“这点大家都猜得到的东西于你自然不过一个念头便猜到了。”
“为什么会是空白的圣旨?”徐和修显然还未完全明白过来,他道,“而不是什么譬如尚方宝剑、免死金牌之类的承诺。”
“这其实只要稍加一分析便可以猜到了。”对此,乔苒只是笑了笑,便开口解释了起来,“最初的镇南王是太宗陛下的亲弟弟,同太宗十分亲厚,又对政事不感兴趣,太宗疼爱亲弟,由此给了一个这般的承诺。”
只是镇南王和太宗陛下不是普通的兄弟,兄弟之外还是君臣,即便初代镇南王和太宗都不会用这个“宝贝”来做什么,可继位的子孙后代呢?天子一方会觉得镇南王会不会用这个“宝贝”暗地里做些什么,镇南王一脉则小心谨慎担心会被猜忌。两相拉锯之下,镇南王一脉败落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除非镇南王一脉翻身成帝,才会终结这等互相猜忌的关系。
“尚方宝剑和免死金牌只是保命所用,远远达不到心想事成的地步。”乔苒说道,“再加上历代帝王有意削弱镇南王一脉,据我所知初代镇南王的领地比眼下大了不少,之后一旦有镇南王犯了错,那便往往是从重处罚,缩减封地。即便历代都小心谨慎,却依旧免不了封地代代被缩减的命运,直至如今成了绝户……”
说到这里,乔苒目光闪了闪:如果谢承泽就是那位小世子的话,倒也算不得绝户了。况且以他的本事……不过眼下他独自一人带着王妃和真真公主去了封地,确实是生死难料了。
“所以,民间猜测镇南王手中有太宗的那道圣旨,这道圣旨单看只是催命符,可若是配上千军万马,那效果便大为不同了。”乔苒说到这里忽地一顿,片刻之后才再次开口道,“这或许就是幕后黑手选中镇南王妃的理由。”
关于谢承泽的身份,她暂且在甄仕远和徐和修面前忽略了。
或许那些人拐走当年的小世子为的是在手里拿捏一颗棋子,毕竟是镇南王的东西,拿来用总要师出有名才是。
因为被用作棋子,谢承泽暂且逃过了一劫,中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或许同谢五爷的出事有关,总之,他成了谢承泽。
这个猜测虽说还未得到过谢承泽的亲口承认,不过应当八九不离十了。
不过那幕后黑手总是以人为棋子,便要承受棋子反噬的后果,眼下便是棋子开始反噬了。
若是如此的话,那道圣旨的下落或许已经不可知晓了,毕竟几代前镇南王一脉败落的不成样子时,那些人也不曾将那道圣旨拿出来,或许是镇南王一脉自己也……
徐和修显然也想到了这里:“难道那圣旨已经丢失不见了?”
“也不一定丢失不见了,空白的圣旨如没有兵马却手握传国玉玺的帝王一般是无用的。”乔苒却认真的想了想,说起了另一个可能,“若是拿出圣旨,当场或许可以躲过一劫,可天子若当真要一个人死,有千万种方法,多的是见不得光的暗杀手段;若是不拿出圣旨,反而还会叫天子有所忌惮,日子虽然过得不如何,可至少命还活着。”
所以,她若是镇南王一脉的人也不会如此轻易的交出圣旨,因为一旦交出,便是自己躲过一劫了,子孙后辈却未必还有命活着。
不过在没有兵马的镇南王一脉手中无用的圣旨若是到了旁人手里就未必无用了,想到那些元亨钱庄,有过往非天子血脉的证据已然让天子血脉不正了,若是再加上这圣旨,可以说师出有名了。
虽说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可胜利的过程却也不容易,“逆臣贼子”与“师出有名”所得到的百姓的拥护是不同的。
就似是十三年前手握重兵的西南侯陈善谋反一般,陈善毕竟也曾是大楚的将星,而且比起常年戍边当年尚且年轻的黄少将军,擅长中原内战的陈善显然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唯独缺少的大概就是百姓的拥护了。
有陈善这么一个活生生的近在咫尺的例子在侧,注定了后来者,尤其是相隔不过十几年的后来者会更注重“师出有名”,所以,镇南王一脉成为棋子似乎也不奇怪了。
“那如此说来,有那所谓的圣旨与被带走的棋子真真公主,这幕后黑手必然是会去镇南王封地的,对是不对?”甄仕远想了想,当即一拍大腿,一边痛的倒抽冷气龇牙咧嘴,一边道:“那好办,我即刻进宫面见陛下,而后请周世林出面让他调兵……”
“这是一方面,”乔苒说着,重新看向面前被朱砂圈起来的镇南王封地,默了默,却道,“我觉得谢承泽不傻,他不会做全然送死的事……”
即便此行他确实做好了丢了性命的准备,也必不可能白白去丢性命,定会想办法将人留下来。
所以,谢承泽手头应该还有后招。
可镇南王一脉若是除了圣旨之外还有后招的话应当早就用了,那谢承泽到底准备如何应对那些人。
谢承泽、镇南王妃以及真真公主这三个人还能带着什么一击制胜的宝贝不成?乔苒有些不解。
第839章 倚仗的秘密
不远处要塞口的守兵手里正拿着画像仔细核对着经过的百姓一点一点的同画像上的人做对比,一旁还放了好多盛满清水的木桶。
认真看过一番觉得没问题之后,才点头将面前这一个放行了。
“下一个!”随着守兵的一声吆喝,后边的人走了上来,一旁的守兵熟练的将打湿的汗巾递了过去,道:“擦把脸给我等瞧瞧看有没有易容!”
因着得了上头的消息,对方极有可能易容,所以各要塞口的守兵也学会了“与时俱进”备了水与擦脸巾叫人擦脸才能放行。
当然,对这等擦脸才能放行的行为也叫不少人抗议。
有穿的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子当即便抗议了起来:“做我们这行的怎么能擦了脸上的妆容?这可是要见客的!不行不行的!”
“不擦脸就回去,莫要从这地方过去!”守兵板肃着一张脸,冷声不看那胡搅蛮缠的青楼女子一眼。
上头的通知这次可不是小事,若是最后被查出是从他们这里逃走的,那这里的一行当人都要下大狱了,指不定还要连累一家老小掉脑袋呢!
如此,自然是要严查了。
不远处的马车里正有人看着排队等候通过怨声载道的百姓忍不住大发牢骚:“李乐怎么搞的?她不是陛下吗?怎的她一昏迷,手下的人都会自作主张了呢?这……叫人怎么过去,难道将这些人都杀了吗?”
这地方可是通往各州毕竟之地,怎么绕路都绕不过这一处的。
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的女子一张灰不溜秋的脸,灰布杂袍,看起来十分不起眼,不过若是细看的话,还是会发现这女子十分年轻,五官也比寻常人精致的多,那双手更是美丽纤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逃出宫的真真公主。
同样穿着一身粗布麻袍,裹着头巾毫不起眼的谢承泽便站在离她不远处,闻言便道:“我看过了,守兵手里拿的是你的画像。”
“那这可怎么办?”真真公主憋了一肚子的气,抬脚就要朝那匹拉着马车的马踹过去。
只是还不待下脚便被谢承泽阻止了:“公主,你莫踹了,再踹死了这匹马,我等就要靠双脚走了。”
真真公主一脸愠怒。
虽说为了大事,她可要“委曲求全”。可这一路而来躲躲藏藏,风餐露宿,吃着干粮她都快疯了。自她领命离开护龙卫成了“真真公主”之后哪一餐不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几时出门不是前呼后拥着被人伺候的?什么时候受过这等苦了?
愤怒之下需要发泄,可又不能对身旁这两个人动手,便也只能对畜生发泄了。
“那你说要怎么办?”真真公主指着那边拿着画像的守兵,带了几分戾气的握紧了手里拳头,“要不将这些人都杀了!”
“莫要傻了!”谢承泽的声音依旧冷淡,开口便给她破了一盆冷水,“你便是武艺高强将这些人都杀了,也必然会引来各地的守兵。我等一旦暴露,层层守兵追击之下,你便是能杀又能杀多少人?到时候还是要力竭而亡的。”
真真公主:“……”
看着谢承泽那张冷漠的脸,她总有种一拳砸到了棉花上的感觉,却偏偏又……知晓他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会力竭而亡,所以不能暴露。
“那该怎么办?”真真公主气的直跺脚,她没有理会马车角落里因连日赶路面色苍白的镇南王妃,大声质问谢承泽,“那个人便没有为本宫安排好退路吗?”
谢承泽依旧一副冷淡的模样,开口道:“自然是有的,只是那是后路,不到万不得已,动用不得!”
“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了啊!”真真公主指着那些要塞守兵道,“你看看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将后路指出来?”
听到这里,许久不曾开口的镇南王妃终于开口了,她看向谢承泽苦笑了一声,道:“如此,没办法了,谢大人便将那后路指出来吧!”
谢承泽却似是还在犹豫。
真真公主却没有这般好的脾气,抬脚指向那匹拉着马车的马道:“你再不说,本宫这就弄死了这畜生,而后去将那些守兵都杀了,拉着你们一同下地狱!”
果然本性难移。谢承泽眼神无波的扫了她一眼,默了默,开口道:“那后路便是不去你的封地了。”
“那怎么成?”方才还急着催促的真真公主闻言却立即大惊失色,“不去本宫封地要去哪里,不去……怎么叫本宫东山再起?”
“去我镇南王封地。”镇南王妃抱着双腿瑟缩了一下身子,脸上俱是颓然的凉意,“镇南王一脉都已经如此了,迟早也是要被朝廷收回去的,与其如此,不如再拼一把,左右再坏也不过如此了!”
真真公主闻言顿时一愣,看着满脸木然的镇南王妃,默了默,心头顿时被愤怒填满,她伸手握了握拳,几乎咬紧牙关一般开口道:“李氏一族便是如此!兔死狗烹,镇南王一脉的今日就是我这一脉的明日。若是不反抗,迟早有一日我这一脉也会被逼到这个田地!”
谢承泽和镇南王妃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李真真忘了她自己也姓李,还有兔死狗烹这等词是用作立下从龙之功的功臣的,不管是镇南王一脉还是李真真一脉都不属于此。
“去镇南王封地的话可以绕开要塞走小城穿行,便是遇到守兵反抗,也不用害怕有人支援。”谢承泽默了默,从马车塌下拿出一卷舆图,打开,将其上早已被标出的路程指给她看,“怎么过去已经标好了,我们走吧!”
说罢,谢承泽便重新坐到了马车前,拽起缰绳准备离开。
李真真却瞪了他一眼,道:“就算我等能到镇南王封地,什么都没有的镇南王封地拿什么来对抗兵马?”
谢承泽垂下眼睑遮住了眼底的暗光,顿了顿之后,他再次抬眼,看向李真真道:“那真真公主准备如何?有何打算?”
真真公主沉默了半晌,终是咬牙跺了跺脚,道出了自己的后手:“我封地藏了东西,那些守兵如今没有在找你。你正巧可以趁着朝廷寻你的画像还未分发出来之时去我封地帮我取一取那些东西,而后带着这些东西来镇南王封地。”
“那是什么东西?”谢承泽默了默,认真的问真真公主,“可要带上王府那些护卫暗卫之流?”
“不必。”真真公主却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她道,“人多眼杂……”
那些随她一起出宫的暗卫功夫还不如她,除了帮忙引开禁军追赶之外什么用处都没有。
“可镇南王封地没有多少百姓,整个城池也不过万人。”谢承泽认真的说道,“若是有兵马……”
“没关系,只要是个人,手指会动便成。莫说万人了,几千人便足够了。”真真公主说着冷笑了起来,不忘睨他一眼,“谢承泽,瞧着你当日伪装的那般好同张解他们混迹在一起的样子,想来是个细心的,应当能做好我交待你的事情吧!”
谢承泽似是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看向真真公主以及一旁的……镇南王妃,默了默,道:“如此,你二人便先行一步去封地,我去公主封地取东西。”
“好!”真真公主见他应了下来,这才松了口气,而后道,“我将取物的办法告知于你,你取了便来镇南王封地与我二人会合,而后我们就……”
说到这里,真真公主不由冷笑了起来:“直接闯入长安城,做了天子,我定不会亏待你二人的。”
谢承泽垂眸应了一声“好”。
……
……
谢承泽、镇南王妃与真真公主手头能有什么一击制胜的宝贝?
看着面前匆匆进宫来的女孩子,大天师拧起了眉。
女孩子却想了想,又道:“或者可以说真真公主敢如此逃出宫,她手里定会有倚仗。”
真真公主或许不算顶聪明,可却也不是会平白无故送死的蠢人。即便逃到了封地,借着陛下的圣旨自立为王了,可要保住封地……诚然,陛下允她征兵,可现征的兵马是断断不会有这么快派上用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