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主脚步猛地顿住,回头望去,她怎么会知道?
那些药方他都是亲自过目的,每一味药的药性分量他烂熟于心,她竟能说的分毫不差?
难道……
他怀疑的看向齐舒。
齐舒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哪儿能不清楚他的想法,连忙解释道:“谷主,我从未告知过曲姑娘此事。”
他到现在都还一头雾水呢,真有人能闻药就分辨出药的成分吗?这也太神了!
听了这话,谷主是真的惊了,不由得开始正视这个被他称作‘狗头大夫’的姑娘。
同样震惊的还有谢涵,她紧紧的攥着衣带,努力控制着表情不肯露出半点惧色。
这样的本事她只在祖父身上见到过,许多的方剂稍不留神还会出现偏差,不!
这不可能!
她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怎么可能有如她祖父般的医术造诣!谢涵拼命在心底否认着,期盼谷主能出声反驳,好拆穿这个不知羞耻的谎言!
可惜,谷主打量了曲蓁片刻后,面色凝重,“你还知道什么?”
说来可笑,他居然在这个年仅十几岁的姑娘身上看到了希望,能让他的小兰花活下去的希望!
就听听,听听她还有什么本事!
“此方剂名唤‘舒中煎’,专治女子妊娠中的噫腐吞酸,呕逆恶心之症,小公子是男子,如何能喝?”
她先前叫停药童就是这个原因,当时想解释的,结果被一再打断。
“妊娠?”
众人惊呼,面色剧变,那不是给孕妇喝的药吗?怎么能拿给男子喝?这不是胡闹吗?
连一贯从容镇定,不喜形于色的容瑾笙也露出了惊诧之色,看向谷主,药谷聘请这么多的大夫,难道尽是些欺世盗名之辈?
对此,他这个谷主又知道什么?
几人齐齐的看向谷主,却见谷主自从听了这话,就像是僵滞了般,深深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中。
曲蓁凝视着他,须臾,心中的最后一点不满也烟消云散。
他,是真的很爱那位小公子!
但他的神情同样告诉她,他知道药方的作用,却必须要用此方,所以他在初闻‘妊娠’二字时,同时出现了恐惧嘴和恐惧眼,表示极端震惊!
说明她猜对了!
而在这短暂的震惊后,他面部随之而来的是眉头紧蹙且向上扬起,并在眉中形成了一道深而黑的垂直纹路,这是强烈的悲伤信号。
为何悲伤?
绝不会是因为她说破药方的作用而悲伤,令他真正悲伤的,是这药方本身!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这小公子得的到底是什么病?曲蓁仔细思索着。
长久的安静后,谷主舒了口气,叹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能有这般见识,倒是老夫看走眼了。”
他语气依旧生硬,故意放缓了些,还带着盛怒之后的沙哑。
“谷主,可否让我看看小公子?”
曲蓁试探的问道,她见了人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病症,决定如何治疗。
“好。”老谷主看了眼她身后的容瑾笙,曲弈和晏峥三人,轻哼了声:“你们在外面等着吧。”
曲蓁对着容瑾笙点点头,示意他放心,随后着跟着老谷主往竹楼里走去。
路过谢涵身边的时候,谢涵猛地回过神,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谷主!”
“嗯?”
被一再耽搁回去的速度,老谷主也有些烦躁,忍着脾气问道:“谢小姐怎么了?”
谢涵瞥了眼曲蓁,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老夫不喜欢吞吞吐吐的人。”老谷主没什么耐心,催促道。
曲蓁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面上多了些讽色,这位谢小姐,心思可不似她模样看起来那般柔弱。
难道又打算撺掇是非?
谢涵眼角的余光看到她这副神情,高贵的自尊心像是被刺了下,挑拨的话脱口而出:“谷主,闻香辩药的本事世上能会的人屈指可数,无一不是当世名医,曲小姐毕竟年纪尚轻,会不会是弄错了?”
她自幼学医,祖父盛赞她天赋无双,若是男儿,定能成为‘国医’,带领谢家走上巅峰。
这片大陆数百年来能够被诸国认可,享受‘国医’称号的唯有早已逝世的‘龚长青’老先生,至今他的雕像还矗立在各国的国都中,受万家香火。
即便是他老人家,在少年时也未必能做到闻香辩药,这位曲小姐却能做到,若是真的,那她岂不是……天赋近妖!
这,绝不可能!
谢涵说的是实话,老谷主一时无言,看着曲蓁也是神色复杂,要不是亲眼见到,他也不会相信这小小年纪,就能做到这般地步啊!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这一代,难道除了皇朝那几个妖孽人物,竟还有人能横空出世,以女流之身掀动风云吗?
曲蓁看着谢涵眼中的挣扎,怀疑,不可置信种种情绪交杂,隐有崩溃的架势。
她敛了几分异色。
世上女子行医不易,谢涵自幼学医定也是吃了许多苦头的,性子是骄纵刁蛮了些,但能坚持至今,说明还是有信念的。
若信念崩塌,那谢涵的路,也就止步于此了!
她们虽有摩擦,但女儿家意气之争还不值得她放在心上。
曲蓁看着她,轻声道:“谢小姐,‘闻香辩药’说白了不过是熟能生巧而已,它不足以作为判定医术高低的标准,何为高,何为低?”
“你口中的那些‘当世名医’难道行医半载就没有救不得的病人?救不得时,你觉得他们医术是高是低?是他们故意不救,还是他们无能?”
谢涵茫然的盯着她,仿佛在思考着在她的话。
少女青丝如缎,身影如竹,独站在那廊下,屋檐遮去阳光在她纤瘦的身子上落下半边阴影,却遮不住她那清眸。
众人只闻她声如碎玉,字字珠玑,“医术从无高低之分,有高低之分的,是人心。”
“谢小姐学医数载,难道为的不是治病救人,而是为了赢取‘当世名医’这四个字的称号吗?”
曲蓁水眸清冷,映着谢涵赫然泛红的脸,她怒容上涌:“自然是为救人!”
曲蓁轻笑:“既如此,是否能闻香辩药,当真那么重要吗?”
话落,谢涵神色一怔,豁然明朗,是啊,重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