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曲蓁淡淡的抬眼,盯着他,“以死谢罪?”
“是!”
单于游挺直腰板,正色道:“伤你害你是我瞒着大王子做的,他并不知情,北戎使团也与你没什么仇怨,大王子死后,大盛理亏必不会过分追究驿馆发生之事,你要杀我报仇就变成了空想,毕竟,景帝绝对不会容许北戎使团在大盛疆域再出事!”
他顿了下,继续道:“可我要自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没人会追究责任,北戎也不会因此刁难你。”
“你的生死对我而言,不重要。”
曲蓁实事求是的说了句,她是睚眦必报的人,若有仇怨当场就报了,她只是受了伤,那日驿馆里的北戎高手,可是死伤惨重!
单于游一愣,旋即问道:“那你想要什么?只要能查出是谁大王子,什么条件都行!”
“陛下已命三法司审查此案,必会对北戎有所交代,你又何须来寻我?”
光是因为吴大人几句话就甘愿舍弃傲骨做到这份上,实在是有些说不通。
单于游暗暗咬牙,片刻后,诚然道:“我不信他们,也不信北戎,汗王有无数的子嗣可以承袭王位,可以培养,于他而言死了一个儿子没多重要,他考虑的是怎么样利用大王子的死谋取更多的利益,他们都一样的利欲熏心!”
“那为何信我?”
曲蓁知道能成为耶律真心腹之人,必然有些城府,所以想不明便他既然都看得清楚,凭什么觉得她会不同!
毕竟真论起来,她与耶律真的仇怨还要更深些!
“我调查过你,不得不说你在大盛真是声名远播,街上随便拉住个人,关于你的事迹都能说上许久,你能为一个死人开罪权贵,能为奴隶以命相搏,能带病入宫救人活命,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入晏国公府,桩桩件件,都足以说明你是个有仁心的,你在意死者的冤屈!”
单于游与她的一番谈话后就明白了,这个女人吃软不吃硬,要想在她面前耍心机都是白费时间,还不如说的坦诚些。
他话落良久,屋中寂静。
曲蓁突然轻笑了声,“冤屈?死在耶律真手底下的人没有数千,也有数百了吧?他冤吗?”
“好,那就换个说法。”
单于游对此也不强辩,如大王子那般身份的人,谁敢说自己手上没沾过人命?
“就当是为了不让无辜之人遭受牵连,你们同朝为官必然清楚那些人的手段,为了对上头交差是不惜一切代价,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由他们去查,凶手没抓住之前少说都要死上几个!”
曲蓁沉默,不得不说,单于游的话戳中了她的软肋。
刑曹审案不问案情,一经判定有关,立即动手拿人,审讯前先将牢中的酷刑挨个儿上一遍,折腾去半条命才肯罢休!
所以民间向来有种说法,叫“上公堂,见阎王,话不多说命先亡”!
她瞥了眼还跪着的单于游,淡道:“起来说话吧!”
“你答应了?”
单于游面上一喜,站起身来,对于魏康安三人的敌意视而不见,拉过个凳子坐在她身侧,急道:“那就快走吧,耽搁越久越难查!”
“不急。”
曲蓁眸光淡如水,随意问道:“据我了解,耶律真不是什么见义勇为之人,那日为何会追着贼寇出城,莫不是两方有什么渊源?”
“不可能!大王子初来汴京,除宫宴外甚少出去走动,怎么会认识他们?”
单于游一口否决。
“那你怎么解释他追人出城?还有驿馆失火后,他们又恰巧在城东,趁乱逃脱之事?”
曲蓁冷瞥了眼他,意味深长的道:“单于大人,你还是仔细想想清楚再答话吧!”
屋内寂静无声。
碳火烧的通红,单于游握拳支着脑袋,闷头思索着她的话,忽然,身子猛地动了下,抬起头来。
曲蓁用铜拨子在炭盆搅了下,火烧得更旺,衬得他一双眼越发寒凉,“想到什么了?”
单于游没答话,危险的眯起眼,越发这个猜测的可能性极大,唯有他,才能让大王子纡尊降贵,亲自追出城去!
该死的,驿馆围杀后,他们所有人就被黑云骑软禁在了那处院子,没来得及去看看那女子的状况,再得自由,就是听到了大王子的死讯,直奔城外!
倒是忘了还有这么一茬事!
是不是薛静琅,回驿馆看看就知道了!
单于游倏地起身,“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罢,他不顾众人反应快步离去。
钱小六收回视线,瞠目堂舌的指着他离开的方向,“这就走了?他不是来请姑娘查案的吗?”
“走了也好,省得看着糟心!”
魏康安冷哼了声,心下烦躁的很,眼角的余光瞥见曲蓁凝眸静思着,不欲打扰,扯过钱小六告退。
“哎,你拉我做什么?”
“走走走,满肚子的火气,陪我练拳去!”
“什么?”
钱小六惨呼的声音越来越远,“魏兄,你下手轻点,记得别打脸……”
“知道了,叽叽歪歪跟个姑娘似的!”
“……”
血手合上门,转身走到曲蓁身侧坐下,“姑娘方才将矛头引向耶律真‘旧识’,瞧单于游的模样已经联想到了宁婉儿身上,到了驿馆一看人不见了,岂不要怀疑到薛公子身上?”
“好端端少了个大活人,你以为瞒得住?”
曲蓁挑眉轻笑了声,语气清淡:“怀疑薛静琅是迟早的事,我就是想看看,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
血手仔细想了想,摇头道:“属下不懂!”
“北戎若全然掌握了薛静琅的身份,只须进宫禀告陛下明文抓捕,再动以极刑为耶律真报仇,交涉赔偿事宜。”
她身子微微前倾,伸手烤火,哈气成雾。
血手随着她的思路急速运转着大脑,灵光乍现,喜道:“如果他们并没有实证能证明薛公子是雪家后人,贸然提出,朝廷为了撇清干系必然不会承认,闹到最后的结果就是杀人者,是北戎二王子耶律迟账下幕僚,与大盛无关!”
这样一来,别说借此捞取好处了,能全身而退就是万幸!
他嘴角还没来得及勾起再度垮下,忐忑道:“那万一他们能拿出证据,那我们先前所做的一切岂不是……”
白费了!
这三字还没说出,便听曲蓁漫不经心的道:“即便如此,情况也不会比眼下更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