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阁老到访本就在午后,又谈了半晌,此时天色已不早了,安哲不喜人多的地方,直接去了自己的小院,在院中的大树下,寻了一处开挖,那是她自己酿的,又藏了多年的酒。
这时空的酒并不醇香,也不浓烈,跟着老流氓日子多了,舌头也就刁了,年岁小时不敢饮酒,必定还在长身体,如今大了,当初埋下的酒,已刚刚好。
打开酒封,用力闻了闻,到是与想象中的那个味道重合,也懒得去取饮具,没那种透明的杯子,倒在什么里面,感觉都是一样,捧着酒坛来了一口,浓烈的口感,让她双眼有些范红,眼角却挑起了笑意。
“老流氓,你老了,老了还不消停,这不,这么好的酒可是品不到了。”望着远方的天空,安哲心中默念,那人再怎么不靠谱,也总归养大了她,再怎么为了他所谓的那个信仰拼命,也总归没亏待过她,还有他那粗暴的教养方式,也总归让她有了这一身的本事。
“我敬你。”对空举了一下酒坛,记忆的阀门也就此关闭,那个世界也没了他,去回忆那么多做什么,抱着酒坛上了屋顶,这里看得更远,很适合放空与发呆,有了酒在怀,到不觉得有多冷,不自觉便饮了不少。
顾浩然的小院今个是最冷的那一个,无意中得知夜贤尧的企图,让他很是烦闷,连带着手下的日子也不好过,秦落已不止一次幽怨得看向天空,为毛今个爷不是派他出去做事,那木头哪来他这么会说话。
再次打了冷颤,爷心情不好,他们也跟着遭殃,天快黑时,秦木从外墙翻入,别说那位处心居虑安排的院子,倒是很方便。没管秦落一脸的控诉表情,先进门禀报。
“爷,都安排好了。”
“嗯。”顾浩然心情好了一点,从一开始他就不愿搞那个什么结拜,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可偏偏大哥强求,才勉强同意,原来到还好,没有野心便没有欲望,没有布局,也没有太多利益关系,可如今……
既然那份兄弟情已变了质,作为顾家二少爷是入不了他的眼的,那也就别怪他给那位找点事做了,对自己如何自己可以无所谓,千不该万不该算计安安,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岂能容得别人来肖想。
他夜贤尧最好是早早打消这个念头,否则,管你是谁,皇子又如何,以秦帮的能力好好为难为难你,是小事一桩。
秦木见爷没了别的吩咐,退了出来,秦落便开始对他挤眉弄眼,心里跟猫抓似的,想知道爷吩咐了什么,还没等他表达完自己的意思,自家爷便从里面走了出来。
垂头行礼,偷瞄了一下天色,唉,爷今晚又不在家睡了,也不知会去哪,跟是不敢跟的,只得瞎猜猜。
“看好。”顾浩然吩咐了一声,虽这地基本上没人来打扰,可保不齐有人心血来潮。
秦木应是,待主子走后,转身进了屋,他与爷的身形有几分相似,扮了这么多年,已经轻车熟路了。
顾浩然迎着风,不急不缓得走向安哲的小院,只有在那里,他才能回归真正的宁静,夜视能力极好的他,远远得便看见那屋顶上有个人,心下一喜的同时,也皱起了眉头,这么冷的天,这小安安怎坐在那吹风。
至于是不是别人的可能性为零,别看院子不大,也不是是个人就能进去的,运起轻功,几个起落,便停在了她的身后。
安哲察觉到有人前来,刚要防备,熟悉的气息飘来,松了双肩,眉眼也柔和了下来。“子俦,坐。”没有回头,出言招呼朋友。
顾浩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安安的状态不对,先别说她在饮酒,单单她身上的气息都很飘渺,似下刻便会随风吹散。这种情况在山洞中也曾出现过,不过没有此刻的浓烈。
“安安。”喉咙不由有些发紧,想上前抱住她,感受她的真实存在,可他不能,双手死死攥住,又缓缓得松开,装作若无其事,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安安。”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与平日无异。
其实他大可不并如此小心,安哲喝了不少酒,醉到是不至于,但感观与反应还是差了许多,外加上心情不好,越发没了往日的灵敏与仔细。
“请子俦喝酒。”将身边的一坛酒递了过去。
顾浩然接过,酒的香气与平日里见的大不相同,仰头痛饮了一口,果如想象中的一样浓烈,好酒,好酒,只是不太适合女子喝。
“好酒。”可他不能说,也不好劝。
“安哲出品,必是精品。”老流氓也是这样夸,她便是这样回答。
“安安,做什么都做得很好。”顾浩然的这样回答。
让安哲迷茫了一下,眨眨眼开始回神,这不是前世了,前世的老流氓会拍拍她肩头,骂她。“臭小子,给你点颜色就开染房,你咋不上天呢。”扭头看了一下身边的人,苦笑了一下,又把目光投向远方。
顾浩然手指微蜷,她刚才的那一眼,透过自己在看谁?那苦笑是发现身边的人不对是吗?他的安安今个到底是怎么了?
“没想到,安安还会酿好酒。”装作若无其事,顾浩然接着话题往下聊。
“子俦,我是一个坏人,大坏人。”身边坐的人是谁,安哲心下明了,在这个时空,似乎也只有他能让自己说说心里话,当然换作大白就好了。
顾浩然摒住了呼吸,感觉到了她想倾诉的愿望。“为何不叫子俦哥哥了。”今个一开始,称呼里就少了两个字。
“别闹,你不比我大。”安哲的思绪恍惚着,在前世与今生中飘,怎可能提醒自己是那个落在阿丑哥哥身边的小妹妹。
顾浩然没有接话,他当然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可他不能表现出来他知道。
“我认识的一个人,他脾气不好,还古怪。”扭头对顾浩然一笑,用酒坛与他的碰了一下,仰头又是一大口。
“少喝些。”顾浩然劝了一句。
“他不会这么说,他会说,‘臭小子,好样的,男人就该这样大口喝酒。’”这具身体的酒量超过了安哲的预计,似没有她前世的好,不过,这一点不重要,她此时是安全的,有人护着的那种安全。
“他……对你好吗?”明显话中那人是个男人,顾浩然很在意。
“好?什么样子才叫好?”安哲望着那星空,凭季节的星空辨位是那人教她的。
顾浩然语结,是啊,什么样子才叫好?
“算是好吧。”许久,安哲轻叹了一声,否则自己也不会不顾一切得为他报仇,晃了一下酒坛,没剩多少了,仰头都倒在嘴里。
“那他……人呢?”能得她这样一个评价定是不简单,一颗心异常酸涩起来,却不敢外泄分毫。
“他……他为了他那狗屁信仰,长翅膀飞了。”他那样的人该会上了天堂吧。
顾浩然有些听不明白,信仰二字是可以理解的,长翅膀?莫非是同自己一样,也是异类?可下一刻安哲的话便告诉他,是他想多了。
“他说他会在天上继续盯着我,让我别犯懒,狗屁,盯着有屁有,有本事来打我呀。”安哲连爆粗口,那人嘴里不干净,自己怎干净得起来,还是今生修身养性得收敛了一些,否则还能骂出更好听的来。
原来是那人不在了,安安嘴里不提半句念想,可她是想那人的,非常想的那种,有些自责,光惦记些有的没的,竟没顾及到她的心情。
安哲其实不需要,她要的只是一个听众,一个让她可放心讲述的听众。“他从来不知道,他的那个信仰在我眼里狗屁都不是。”又拍开一坛酒。
顾浩然默数了一下,屋顶上共有五个酒坛子,除去自己的这个,还有一个未开封,安安这是第三坛了,他想拦,却知拦不住,只得向她又靠近一些,怕她喝多了,有个闪失。
安哲其实喝得刚刚好,头脑里有麻木与清晰两个状态并存,于是便更分不清自己在哪一世了。
“他为了,他所谓的保家为国,命都可以不要,我,呵呵,只要我认为值得救的人,才会去在意,别的与我何干。”
穆素妍救了她,带她入了穆庄,穆庄她在意,那么她安哲也会在意。
“他为了国可以赴汤蹈火,我为了我的在意,可以让这个国水深火热。”这就是区别,最大的区别,好人与坏人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