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今天京城的冬天冷的特别早。
南门营禁军一大早就发了过冬的衣物,一群人在营房内试穿比大小。
陈鹏刚把外袍穿上,就听一旁人打趣他道:“陈公子,眼瞅着一天天冷了,你不回家去住啊?咱们这营房一到冬天就四处漏风。”
陈鹏却不以为意:“怕什么?当兵又不是为了享受,你们能受,我就不能受了?”
“这不是怕陈公子您吃不了这个苦吗!”
“就是,咱们皮糙肉厚的倒无所谓。”
陈鹏转了两圈,紧了紧袍子,觉得大差不离才把软甲往上套:“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老子在家,连炭火都没的,还不如营房呢!”
“真的假的?”
“不应该啊,你爹不是户部尚书吗?不应该这么穷啊!”
陈鹏道:“他倒是不穷,架不住他抠,自己的亲生儿子,手都冻僵了,握不住笔了,不给烧炭,说什么,写不好字,就别想用炭!老子真是倒八辈子霉了!摊上这么个爹!”
“哈哈哈!你这不更难写了吗!”
“你爹不是陈大人吧?别不是辛大人!都说辛大人过惯了穷日子,又省又抠,你爹不应该啊!”
陈鹏软甲换上了也觉得合身,便将其一件件脱下,现在还不用穿这么厚。
“人家辛大人才不抠呢!我去他家学习的时候,还有好茶好点心!辛大人说了,自己苦点没关系,不能苦了学生,没有山珍海味,温饱起码是有的。”
众人听了频频点头:“我也一直挺敬佩辛大人的,当年武帝虽说是有教无类,但那些贫寒子弟没读过几天书,哪就真能考取功名!哎?结果人家辛大人考上了!”
“就是!武帝去后,要没有辛大人促进各地新建学府,让贫寒子弟也能读书,估计现在朝中依旧是权贵遮天。”
旁边有人笑道:“你们的重点不应该是陈公子怎么去给辛大人当学生吗?”
“是啊,你怎么去给辛大人当学生了!”
陈鹏顿了顿,没吱声。
他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被明玉珠挟持去的,还鬼使神差的成了辛大人的得意门生!
咳!虽然这得意门生是他自封的,但他还真想试试明年的春试,说不定就种了呢!
门口一个小兵探头探脑道:“你们还没换好呢?都出来看看!李统领骑了匹千山雪来!”
陈鹏双眸一亮:“千山雪?!”
千山雪可是北阙的宝马良驹,千金难得,他虽不像顾飞扬那样爱马如命,但对宝马也十分向往。
一把扔掉身上的外袍,他迫不及待道:“我去瞧瞧!”
那几个还没还完衣裳的同僚一听,也顾不上换衣服了,追着他就往外跑:“陈公子!你别着急啊!”
“就是!等等我们!”
陈鹏一脸狐疑的看着他们,扣扣子的,提着靴子的,衣裳穿了一半的。
“着急的是你们吧?你们要看,换好衣服再来!”
“我们,我们也确实急!”
“就是!我们也想见识见识千山雪!”
陈鹏看他们一眼,没再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李都果然骑了一匹千山雪来,这种|马十分娇贵,挑食且难养,也正因为如此,在京中千金难求。
此刻那马正独自在校场中溜达散步,昂首挺胸,还挺得意。
一旁早有不少人在此围观起来,甚至还一脸艳羡,纷纷幻想着这马要是自己的多好。
已经有人十分自觉道:“要是我的,我绝对不骑,我转手给他卖了!”
“是我我也卖!好家伙,这么贵,谁养得起,这要是死在手上,那多不划算!”
“就是!”
陈鹏看的兴致勃勃,扭头问身边的一个参军:“李统领这么有钱?居然买得起千山雪?”
“谁说李统领就一定要买?”
陈鹏笑道:“也是,李统领说不定和北阙王世子关系匪浅,人家送一匹给李统领玩玩也是有的。
“一匹?”说话的是李三笑,他撇嘴道:“一匹就想认识我表兄?你可真有意思!”
他现如今虽被革职,但因和李都有一层亲缘关系,禁军之中人人都卖他几分面子,因而他还像以前一样横行霸道。
陈鹏没打算搭理他,之前和他起过冲突,明明自己占理还被上峰好一番训斥。
吃一堑长一智,他现在乖的很。
只听李三笑继续说道:“以前五殿下就赏赐过千山雪给我表兄,但我表兄为人低调,不愿骑出来。这次是那北阙世子自己送上门的,我表兄才骑出来给你们开开眼。”
旁边有人奉承道:“李公子,您去骑来试试!也让咱们开开眼!”
李三笑愈发得意:“也行!我去问问李统领!”
言罢大摇大摆的往主营去了,没多久果然高高兴兴的出来了,推开围观的众人,自己抓了那马鞍便翻身上去。
千山雪嘶鸣一声,倒也温顺,任由他骑着。
这一马一人,洋洋得意绕了两圈,尽显高傲!
“青青!你要不要骑来试试!”李三笑冲马青打趣:“这马也就只能骑着遛弯,打仗不行!”
马青赶忙摆摆手,表示不敢。
李三笑硬是骑着这马围着他转悠,别人要试试他不让,非要让马青骑,最后马青也架不住他的软磨硬泡,骑上去走了两圈。
众人看的津津有味,不知谁突然一个激灵,碰了碰身边的同僚。
“陈鹏呢!”
那几个跟陈鹏一块出来的人立时脸色大变,赶紧各自分开找人。
找了半天才看到陈鹏正从主营的方向过来,他们赶紧迎了上去。
“陈公子,你哪去了?不是看马的吗?”
“上茅房。”陈鹏抠抠耳朵:“怎么?你们也要上茅房?”
那几个人齐齐摇头,其中一个问道:“上茅房怎么还跑到这来了,咱们那边也有茅房啊!”
“排队,我不想等,就到这边来了。”
“哈哈哈!我说呢!我还以为陈公子也来找李统领了。”
“就是,不知道陈公子向李统领借马来骑,李统领会不会答应。”
“别人不知道,我只知,若是顾飞扬还在咱们南门营,肯定一借一个准!”
陈鹏听他们一边走边聊,内心忍不住发出一声冷嗤:要是顾飞扬在,才不屑去骑这种绣花枕头呢!
而此时的世子爷似乎正感受到有人在编排他,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坐在廊下的明玉珠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也就你了,这么冷的天,还穿着单衣!”
“小爷不冷!”
“不冷还打喷嚏?”
他揉揉鼻子,乖乖拿着药碾子给成太医研磨药材。
明玉珠则和美丽坐在廊下将一种不知名药材的花叶分开,据说是两种药。
太阳正好,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还将药材的香气蒸发出来,馥郁芬芳。
“着凉了也不怕,两碗苦药灌下去,药到病除!”陈太医从药庐出来,晃着手上的簸箩,里头铺着他新团的药丸。
“好好好!小爷一会去穿衣裳还不行!动不动就拿苦药来吓唬人!”
说起苦药,明玉珠就忍不住反胃,她已经连着喝了几天的药了。
她觉得自己真是把从小到大的药在这几天喝完了。‘’
“成太医,这药,我到底还要喝多久?”
“这不给你团好药丸了吗?”白胡子的老太医呵呵一笑,向她展示最新成果。
明玉珠感动的快要落下泪来:“您早点团我也能少受点罪。”
“不是老夫不想团啊,是有些药,只能煎服!还得我亲自控制火候,什么时辰下哪一味!你当这药熬的容易吗?若不是怕靖平王府的人弄不清楚,早就该给你喝了!正好!趁着你在这里养伤,给你喝几天!”
顾飞扬眼睛一亮,赶忙问道:“这就是您说的那个很难配的药?这么说,喝了这药,她就彻底好了?”
“哪这么容易!”
世子爷的表情马上又以看得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咬咬牙,狠命磨着药碾子里的药材,似乎是在赌气发泄。
明玉珠看他一眼,又对成太医道:“我没那么大的奢望,眼下能在太医手上得以延续几日性命,就已十分知足了,剩下,顺应天命即可。”
“哼!”成太医一声冷哼,将药丸晾在架子上:“天命?不巧,老夫做的,正是与天争命的活计!你且等着!等老夫找到那味药材,就给你治!”
顾飞扬道:“您每次都说药材难找,却又不肯让我们帮忙,那药材到底有多难找?”
“哎呀!你一个小娃娃知道什么!那药材二十年前就已经绝迹了!你还没二十岁呢!你知道个什么!”
明玉珠一脸纳闷:“绝迹?”
“这药材,乃是甘太师,甘家的传家宝。”
她瞳眸骤然一紧,手上捏着的一朵花瞬间被她碾碎。
只听成太医继续说道:“这甘家满门皆是忠臣,当年因甘家男儿集体上书斥责哀帝而被哀帝赶尽杀绝,甘太师被武帝救走,一起被救的,还有尚在襁褓中的孙女,也就是明泽的娘亲,甘寻。”
明玉珠的指尖微微发颤,她以前并不知晓这段历史,以为娘亲的亲友都是在哀帝时死于蛮夷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