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丁下值后,去了常去的酒馆打了酒,而后穿过一条又一条的小巷子,哼着歌往家走。
他的品级不高,也就能混个温饱。
不过,他在守城军中的人缘儿还不错,走到哪里都有认识的人。
“老丁,又买酒去了,不怕你婆娘骂啊?”路上遇见熟人,总爱这样打趣他。
老丁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子,笑道:“这辈子就好这口,骂就骂吧,总不能亏待了自个儿!”
“哎哟,这话可别让嫂夫人听见!”
“要是被嫂夫人赶出门,我那儿还有间房空着,别跟我客气!”
几个人说笑着,在路口分道扬镳。
老丁拎着酒坛子,大摇大摆的进了一条逼仄的窄巷子。
老丁家里不算富裕,住的院子也都十分陈旧。有几处甚至都修补了好几回,逢下雨就漏。为此,他可没少听妻子抱怨。
当然,抱怨归抱怨,丁罗氏还是挺贤惠的。为他生儿育女,侍奉公婆,照顾年幼的小姑子,是远近闻名的贤妇。
听见门口的脚步声,门率先一步打开了。
“怎么才回来?!”罗氏没好气的瞪着他。瞥见他手里的酒坛子,眉头越发皱得很。“又去买酒!大夫不是说了么,不让饮酒,怎么就是不听!”
老丁嘿嘿一笑,说道:“夫人说的是。这不是马上上元节了嘛,想着老丈人爱喝酒,到时候你一并带回去。”
“竟会找借口!”罗氏嘴上数落着,心却软了下来。
老丁趁机钻进门,朝着屋子走去。
“啊,对了,家里来了贵客,说是专程找你的。”罗氏关上门,往前走了一段后,猛地想了起来。
老丁脚下的步子一顿,回头问道:“什么样的贵客?”
“我也不认得,挺年轻的。”罗氏回忆道。“兴许,是同僚?”
老丁神色骤然变得肃穆起来,没了说笑的心思。
他吩咐罗氏拎着酒去厨房,独自一人去了堂屋。还未走近,他便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背对着他而立,双手负在身后,下巴微扬,正瞧着墙上的画。
老丁没想到那人会突然驾临,难免有些心慌。“小的拜见侯爷!”
原来,这人不是别个,正是武安侯谢珩。
“昨晚的事,多谢了。”谢珩开门见山的说道。
老丁想起昨天夜里看到的那转瞬即逝的身影,顿时了然。“侯爷说笑了。月黑风高的,难免会眼花,小的并不曾看见什么。”
老丁混了这么多年,别的没学会,人情世故倒是看得通透。
人生在世,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什么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全都是过眼云烟。
瞧瞧这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又有几个家族能够一直繁荣昌盛下去?大都是兴盛个一两代就开始走下坡路,有的甚至被抄家灭族,何其的悲惨!
他一丁点儿都不想掺和到这些贵人的争斗里头去!况且,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这个道理,他懂!所以,昨天他察觉到不对劲,并没有往外说,甚至还顺势帮武安侯掩饰了过去。
如果真的闹起来,恐怕不得安宁。
令他没想到的是,武安侯竟直接找上门来!昨天夜里匆匆一瞥,他就已经查到了他的头上,可见其势力之庞大!
老丁一边庆幸,一边忐忑着。
庆幸的是帮了武安侯一个大忙,以后的前程肯定少不了。忐忑的是,武安侯人品究竟如何,会不会趁机杀人灭口。
他死不足惜,可家眷却是无辜的!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谢珩已经转身面向了他。“你不必紧张,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忙而已。”
“小的何等何能,但凭侯爷吩咐。小的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老丁意识到自己盯着谢珩看了许久,慌忙的将视线撤离。
“你附耳过来。”谢珩吩咐道。
老丁犹豫了片刻,硬着头皮上前。
谢珩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老丁讶异的抬起头来,完全没料到武安侯让他做的竟然是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侯爷放心,小的一定竭尽所能为侯爷分忧。”
谢珩不动声色的睨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不会让你白忙活的。”
他从腰间的荷包里取下一锭银子搁在了桌子上。“这些银子,你拿去吃酒。另外,五军都督府近来会有频繁的变动,届时会有人提携你。”
谢珩许以重利,不信他不动心。
男人嘛,谁不想升官发财呢?就算他不想,好歹也为家人考虑吧!这简陋的屋舍,以及那些缺胳膊断腿的家具,让谢珩心中早已有了衡量。
打蛇打七寸!
老丁平静无波的心的确有些触动。
他自己吃苦无所谓,可连累妻儿跟着一起遭罪,难免会过意不去。尽管他一再的催眠自己,说人生苦短能将就就将就一下,不必太过认真。可在真金白银和官职的诱惑面前,他发现他还是个俗人!
“孩儿他爹,贵人呢?”罗氏端着茶水进屋,发现屋子里只剩老丁一人,不免好奇。
老丁回过神来,怔怔的抬头。
看着妻子眼角的皱纹,以及洗的泛白的粗布衣裳,心中愧疚不已。“走了......”
罗氏张了张嘴,都不知该说他些什么好。家里好不容易来客,居然连茶水都没喝上一口就走了,简直太失礼了!
当瞥到桌子上那婴儿拳头大小的银锭子时,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是哪儿来的......”
老丁还沉浸在武安侯方才的那番话里,扶着椅子把手缓缓落座。“贵人赏的。”
“你究竟做了什么?”罗氏虽是个妇人,但深知不义之财不可取的道理。
老丁摇了摇头。“没什么,帮了贵人一点小忙。”
说完,他拿起银锭子来回揉捏着,久久不愿意放下。
他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拥有过这么多的银子!
罗氏却觉得不妥。“钱财固然动人心,但你可别犯糊涂!”
“我有分寸。”老丁摸了会儿银子,渐渐冷静下来。
罗氏还是不放心,说道:“这么大一笔钱,要你办的差事恐怕没那么简单。要不,还是把银子还回去吧?”
老丁知道她害怕了,于是握住了妻子的手。“贵人赏的,哪儿有退回去的道理。更何况......我仰慕谢侯爷已久,若能为他效力,此生便无憾了!”
“你,你说他是谁?什么侯爷?”罗氏听到谢珩的名号,差点儿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