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苏媚相对而立的男子是个瘦子,颧骨很高,跟个竹竿儿一样。宽大的衣衫穿在他的身上,显得很不协调,宛若从乱葬岗挖出来的骨头架子,在夜里看着格外的渗人。
“联络不上你,老大叫我过来看看。”瘦子声音出乎意料的柔和,雌雄莫辨。
苏媚不耐烦与他打交道,脸色阴沉沉的。“驿馆人多眼杂,不方便联络。还有没有别的事,没有就麻溜的离开,别坏了我的计划!”
瘦子似乎早就习惯了她的坏脾气,语气依旧淡淡的,不急不躁。“武安侯心机深沉,没那么容易对付,你的那些手段还是少用为妙。”
“我怎么行事,不需要你来教!”苏媚秀眉一挑,眼底迸发出摄人的光芒。
同为杀手组织的成员,一个个都是狠角色,谁也不服谁。
苏媚在组织里虽然排名不高,但因为擅长诱敌和毒物,故而十分受阁主的赏识。任何人见到她,都得避让三分。
瘦子武功高强,但两人真要动起手来,输赢还真不一定。
“不过是提个醒儿罢了,你好自为之。”瘦子将话带到,确认她的安全后,很快便消失在了树林深处,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苏媚目送他离开,转身飞快的下了山。
她的障眼法能骗过那位袁公公,却未必对武安侯的人有用。以防万一,她必须尽快赶回去才行。
正如她所料的那般,武安侯的手下的确谨慎。就在苏媚刚从窗户返回屋子的下一瞬,房门就被人轻轻推开了。
“谁?”苏媚娇呼一声。一边抹去窗台和地上的痕迹,一边飞快的脱下淋湿的衣服。
“苏姑娘,方才驿站进了刺客,你没事吧?”外头的人听见屋子里的动静,便停下了脚步,没再往里走。
“我没事。”苏媚故意用颤声答道。
门口的侍卫并未马上离开,而是要求她穿好衣裳到门口。苏媚放下湿漉漉的头发,穿着单衣,裹了一件披风小心翼翼的走出来。
护卫飞快的打量了她一眼,见没什么异常,说了句得罪,转身离去。
苏媚躲过一劫,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再次检查了门窗,确定无人进来,这才栓好门,重新躺回了床上。
屋外,一个黑影在灯灭之后才悄然离去。
*
“如何?”谢珩问道。
“那位苏姑娘方才的确不在房中。”黑影隔着床帐答道。
“去了哪里?”谢珩又问。
“西南方向的树林。”黑影道。“以她的脚程,来回只用了一炷香的时辰,可见轻功不错。”
“继续盯着,莫要打草惊蛇。”谢珩开口吩咐。
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女人有问题。
果不其然!
就是不知道,她是哪方派来的!谢珩留着她,并非外人以为的怜香惜玉,而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
“属下还在床下的暗格找到这个。”黑影摸出一个纸包放在了榻前的矮几上。
谢珩扫了一眼。“作何用的?”
“都是些下作玩意儿!其中一味幽灵草,是一种惑人心智的药粉,且有催情的效用......”黑影对药理颇有研究,准确无误的分辨出了其中一些成分。
他说完,偷偷地瞥了一眼主子的神色,生怕主子动怒。
谢珩却不动声色,有种风雨欲来的宁静。“是么......”
“此女想尽办法接近,定是包藏祸心。如此图谋不轨之人,留不得!”黑影对这种无耻下作之辈向来深恶痛绝,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谢珩手指有节奏的在床沿轻叩,不紧不慢的说道:“杀了她易如反掌。可除掉了她,还会有其他刺客出现,倒不如留着,起码摸清了她的底细,防着些便是。”
“属下愚钝。”黑影没想到主子是出于这个,不禁感到汗颜。
“天快亮了,回去歇着吧。”谢珩听着外头的雨声,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说起来也是奇怪。
连日的奔波,他累到了极点,身体叫嚣着要歇息,可脑子里却始终不太平,总会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扰得他无法入睡。
谢珩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破天荒的想起了宋绾绾那张过分艳丽的脸,还鬼使神差的重复着她说过的那些话。
“侯爷是大禹的英雄!”
“侯爷未婚,我未嫁,不如咱们各取所需,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
“侯爷为何食言,难道不怕我一不做二不休,去皇上面前告发你?”
明明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嗓音却充满了成熟女子的魅惑。尤其是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眸,眼波流转间,仿佛能把人给吸进去。
谢珩甩了甩头。
他怎么又想起那丫头了!
他离京已有些时日,两人定亲的消息怕是早就被有心之人传了出去。届时,还不知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他倒是离开了那是非之地,可她呢,又该如何自处?
不知怎么的,他脑子里再次被宋绾绾这三个字填满。就连原先一直霸占着他整颗心的沈云宛,也不知何时被她取代。
这个认知,让谢珩惊恐万分。
他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
他怎么能忘了心中的白月光,去惦记宋绾绾!
谢珩狠狠地一掌拍向自己的肩膀,而后喉头一紧,生生吐出一口鲜血。
他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的不忠。
“侯爷?”门外的小九听到屋子里的动静,忙起身走了进来。
谢珩却将人拦在了几丈开外。“我无碍,你且退下!”
“侯爷!”小九隔老远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哪有不担心的。“属下这就去叫大夫!”
“回来!”谢珩叫住了他。“不许去!”
“可是......”小九话还未说完,就被谢珩打断。
“我心里有数。”谢珩说道,顺手擦了擦嘴角,而后将弄脏的衣服退下,丢出床帐外。
“属下这便偷偷处理了。”小九看到那刺目的红色,一颗心立刻揪了起来。
“不必。”谢珩阻止道。“装了这么久,总得拿些有力的证据给他们瞧瞧。”
他对外称伤势严重,却只闻药味不见血衣,这本就说不过去。以袁公公等人的敏锐,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察觉到异样。
他这么做,就是要打消他们的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