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个雪球砸在流年身上,他茫然抬头,不远处,那个笑得阳光灿烂的少年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手中雪球一抛一抛,说:“打雪仗。”不等他回答,又一个雪球迎面而来,他微侧身子,许是身子有些冻得僵硬了,尽然没有避开,啪,雪花四溅,落了一脸,花生吐舌头做鬼脸,大笑着嚷嚷:“小娃娃,没糖吃,吃雪花,输的不许哭鼻子哦。”
流年并不动气,只随手抹去脸上雪花,温柔的招了招手,说:“过来。”
花生歪头看了看,然后摇头:“不过来。”
流年皱眉,弯腰轻轻咳嗽起来,声音闷涩,花生愣了下,心想,别真冻出病来!几步跳过去扶他:“怎么,可冷了?让我瞧...哎呦。”她拔腿就逃,却已迟了,啪,后脑门重重挨了一下,碎雪顺着衣领流进脖子,冷的她跳尖声惊叫,啊呀呀,你使诈...
少年拍拍手掸去剩余雪末,极慵懒地拢着雪裘,像看戏一般看着满院子乱窜的她,眸中全是笑意。
花生不甘心,抓了几个雪球就胡乱扔过来,流年玩心大起,院子里雪球四飞,尖叫声四起,欢笑溢满庭院!
......
闹了好一阵,最后,两人鬓发歪斜衣服散乱,模样狼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对大笑!
花生用冻的萝卜似的手捏捏流年的脸,说:“小媳妇,你笑的真好看,我喜欢看,以后得多笑笑。”
流年笑着点头:“恩。”
花生说:“咱们再堆个雪人,给它也找一媳妇。”
他依旧笑着点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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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是乾和二十一年十一月十一,当然并不是传说中的光棍节,上京下了场百年一遇的大雪,铺天盖地而来,掩去所有丑恶脏脏,还尘世间一份纯粹的干净,仿佛连悲伤都被一起掩埋!
那一日,是傅流年十五岁的生辰。过去的十四年中,他有过极致荣宠也遭遇了人世间最悲惨的事,人生从巅峰瞬间落到地狱,这种极度的起伏落差,若换个人可能已经疯癫,可他没有,因为,他是傅流年!一切开始的就让它开始吧,因为无力扭转便只能承受,一切过去的却不会轻易过去,因为他是傅流年!终有一日终有一天,会全部讨还。
但,那一日,乾和二十一年十一月十一,他点头说好的一刻是真心实意不带半分虚假的,甚至笑着想,怎样都好,至少还有他会留在身边!那一日,是他这几年来笑的最欢畅的,很真心很开心,没有阴谋,没有欺诈,没有色欲,没有悲伤,这个破败冰冷的冷宫,有那个少年在,笑得阳光灿烂没心没肺。
很多年后,像是一种轮回,忘忧阁被大火焚烧的那年的十一月十一,也下了一场极大的雪,白雪遮盖了一切,连那些烧的焦黑的残垣断壁都被掩埋,只留一片纯洁的白!他站在院中拥着华丽至极的紫貂裘,身边是梦寐以求的女子,脚下是整个臣服的东夏皇朝,紫宸殿中是等待为他庆生的各国使臣,可他只觉得冷,冷的再感觉不到欢乐感觉不到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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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喷射而出,落在雪人身上,雪白映着鲜红分外刺目。
花生大惊失色,伸手扶住傅流年,急问:“怎么了?”
流年淡然抹去嘴角血水:“无事,回房躺会儿就好。”
花生忙将他搀扶进房间躺下,她在床边坐下,望着那张苍白如雪的脸,眉头拧成了个结:“到底是什么病?怎会经常吐血,这样下去如何得了,不行,我得找人问问去。”说着就要起身,流年一把拉住她,虚弱的摇头:“不要去,没用的。”
花生说:“不行,我一定要去问问。”
流年却说道:“花生,我...想见见母亲。”
“母亲?”
流年点头,这一刻他忽然很想他的母亲!
少年握住他的手:“好。”
“她在哪里?”
他轻轻闭上眼眸,半响,说:“挽月宫。”
“在宫里?”
他微点头,声音有些艰涩:“花生...我姓傅,傅流年。”
“哦”。傅是国姓,她有些讶异,暗想着,难道真是私生子?
只听他继续说:“我在父皇的孩子中排行第五,挽月宫里的月妃是我母亲。”
是正牌皇子?!她吃惊了下,可是,皇子不都应该金堂玉马侍从如云?花生本事个奇心极重的人,想问,可面对床上苍白瘦弱的少年她最后只点了点头,说:“你好好休息,我来想办法,但,你得告诉我,吐血的原因。”
流年睁开眼眸望着房顶,良久才说道:“五年前,我被送去北狄当质子,他们怕我逃跑,便给我体内下了盅。”
花生这下惊了,传说中的盅,真的有?!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问道:“就这样一直吐血?”
流年仿佛极累,轻轻嗯了声,又闭上眼睛。
花生没有再追问什么,起身离去,轻手轻脚关上门,在门外站了会儿转身离去。
院子里,一个堆了一半的雪人身上满是点点鲜红,如落梅般妖娆、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