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疏看着面前这位“表哥”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那股戾气这才消磨了些。
他跨步进入厢房中,尹湄看到沈云疏忽然来了,立刻站起身来。
舅舅舅母见状,也忙不迭的要行礼,被沈云疏一把扶起,几人说了几句客套话,舅舅舅母连连道谢,沈云疏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倒显得十分客气。
尹湄从未见过沈云疏这样笑,客气礼貌的很,比起见尹洪玉那次,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倒显得有些不像他了。
仿佛注意到尹湄惊异的眼神,沈云疏特意深深看了她一眼,眸光包含着万千情绪,沉重的很,倒是将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随即,沈云疏便伸出手,轻缓地搂住她的腰际,在她耳边说话,声音轻柔,“大夫下午便会过来给舅舅医治,我下午不在府上,若有什么事,便让苍松与我传信。”
沈云疏靠得极近,动作亲昵,温热的气息附在她的耳朵尖上,带起她耳朵尖一片桃粉色。
尹湄垂着头,心跳快了好几分,一时间忘了答话。
“好吗?夫人?”沈云疏再次问道。
他的声音低沉,几乎要钻进尹湄的耳朵里头去,她身子一颤,赶紧点头说好。
二人的模样瞒不过舅舅舅母,他们看到这副情景,便知道二人感情定是不错的,都缓缓放下心来,看着这对“恩爱”夫妻,脸上都露出些笑意。
尹湄却觉得非常奇怪。
沈云疏今日,似乎怪怪的……
沈云疏眼眸余光看到不远处胡明初的身影,脸上露出淡淡一笑,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声音温柔的几乎能滴出水来,“夫人辛苦了。”
“没,没有辛苦……”尹湄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又不好当着舅舅舅母的面挣扎,只得由着他去。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尹湄隐隐觉得,沈云疏似乎有些……生气?
当晚,尹湄以为沈云疏会继续忙碌,却没想到他早早便回了府,坐在房间里,手中把玩着那块粗糙的砚台。
尹湄下午为舅舅煎药,一回到房间,便撞见沈云疏黑沉沉的眸子,不由得被他吓了一大跳。
“你,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早?”尹湄不由得好奇问道。
沈云疏手一顿。
表哥一来,她竟嫌他回来得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大人:呵。(酸不溜丢)
第四十六章 (二更)
尹湄只觉得气氛奇怪, 并未多想,见沈云疏手中不停把玩那砚台,修长的手指将黑色的砚台把玩的仿佛掌中玩物一般, 看起来他似乎对那砚台十分感兴趣。
“这是什么 ?”沈云疏见她来了,便明知故问道。
“这是表哥送给我的。”尹湄也没有多想, 只老老实实的说,“应当是他特意寻来的,是上好的歙砚料子, 很难得。”
“哦?”沈云疏微微挑眉,手指摸了摸那砚台上粗糙的颗粒感,缓缓道,“我倒是挺喜欢这块歙砚……”
尹湄一愣, 静静地看着他。
沈云疏抬眸,与她目光对视, 眼眸中情绪流转,让尹湄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沈大人若是, 若是喜欢……”尹湄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虽说这块砚台做工有些粗糙,但却看得出是表哥用心寻来的, 若是给了沈云疏, 实在是有些奇怪的感觉……
总归是借花献佛,并不太好, 若是被表哥知道了,他恐怕也会在意吧。
于是尹湄话说了一半, 硬生生拐了个弯来, “大人,您书桌上用的笔墨纸砚都是上好的成品, 这砚台可能不如你手头用的好……”
沈云疏将那块砚台缓缓放在桌面上,神色淡淡,“你若不舍得,便算了。”
空气中浮动着一丝凝重,尹湄看着沈云疏,心中纠结不已。
一直以来,他帮了自己这么多,甚至主动将舅舅舅母和表哥接来,还未舅舅医治腿,如今喜欢一块砚台,她都这样瞻前顾后……
尹湄咬了咬唇,还是将那块砚台缓缓拿起,放在了他的面前。
“大人若喜欢,便拿去用吧。”尹湄轻声说。
表哥那边,应当也是不介意的,尹湄心想。
沈云疏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眸中浮起一丝笑意,“谢谢夫人。”
尹湄有些无措的看着他,她感觉自己似乎上了他的当了,但是他态度模糊,影影绰绰的,尹湄一时间抓不住摸不透,只得作罢。
后几日,大夫每日都上门给舅舅诊治。
尹湄上午忙着打理铺子,下午便陪着舅舅,忙碌的很。舅舅的腿耽误了治疗的时间,伤有些重,大夫日日上门给舅舅施针,舅舅疼痛难忍,尹湄心疼不已,每次看了都要落泪。
舅母见她伤心,便强行将她拽出去,不让她看。
“我看那沈大人对你不错。”舅母见她难过,便与她说话,“尹湄,你如今有什么打算?”
“没有想好。”尹湄摇了摇头,“过一日算一日吧。”
“那可不行。”舅母提醒道,“这些日子以来,你觉得沈大人人品如何?“
“嗯。”尹湄囫囵点了点头,“应当是不错的。”
“应当?”舅母担忧的看着她,“你难道还没摸清他的性子?”
“……”尹湄垂下头,不知如何说这件事。
舅母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尹湄在想什么,她皱了皱眉,将尹湄拉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语重心长道,“尹湄,你可不能跟你娘一样糊涂啊。”
尹湄手指一颤,捏紧了拳头,抬头看着舅母,“舅母,您这话的意思是……”
“当年尹洪玉,刚与你娘成亲之时,那尹洪玉对你娘,也是如此。”舅母沉声道,“你娘不傻,她只是被尹洪玉骗了而已,谁也不知道尹洪玉在外仍有妾室,而且还早就育有一子,他见你娘亲貌美,便将她骗到了手,两人恩爱了几个月,待你娘怀了身子,便将那妾室接了回来。”
尹湄知道此事,垂眸不语。
“不是给你泼冷水。”舅母见她沉默,想到当年尹湄母亲凄惨离世的场景,心中钝痛,“你要清楚,你爱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一颗真心错付,死无葬身之地。”
尹湄咬住了唇,手指微微颤抖。
“我其实……并不了解他。”
舅母听到这话,虽然早已猜到,但是一颗心仍旧是猛地一沉。
“但我很感激他,他帮了我许多……一开始我有些怕他,现在稍稍好了一些,与他一起,便觉得安心。”尹湄抬眸看着舅母,“我隐隐觉得他是可靠之人。”
“你呀!”舅母见她如此迷糊,便知道这孩子根本还未开窍,“也不知你这样,是如何跟沈大人成的亲。”
尹湄想到那荒唐事,脸一红,不敢与舅母说出实情。
舅母沉声道,“你还未爱上他,还来得及抽身……你呀,好好了解他的为人,知晓他的过往,确认了他是可靠之人,再去爱他不迟。不要像你母亲那样,爱之深恨之切,伤人伤己,最后含恨而死。”
尹湄点了点头,又懵懂的抬起头来,轻声问,“舅母,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看到他所有的不堪之后,仍旧喜欢他,想与他相伴一生,便是爱吧。”舅母笑了笑,“至少我与你舅舅是如此。”
尹湄感觉自己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有懂。
“他若爱你,便该惜你疼你,而不是整天只想着做那事。”舅母静静看着她,“你自小长得好,这些事情舅母也早就告诉过你,你心中要清楚。”
尹湄轻轻点了点头,耳根有些泛红。
说起来,沈大人忙得很,成婚后倒是鲜少折腾她了。
正聊着,桃花却匆匆忙忙的跑了来,“夫人,夫人,外头有人要见您。”
“什么人?”尹湄皱眉起身,京城中她鲜少有来往之人,一时间想不到是谁会来。
“是,是孙小姐……孙凝。”桃花有些不知所措,“她在门外哭着要进来,被守卫拦下了,如今已经在门外哭了半个时辰了。”
“没事吧?”舅母听到桃花说的话,有些紧张。
“舅母放心。”尹湄安抚她,“没什么大事,我去看看。”
“小心点。”舅母担忧的说。
尹湄与桃花一同往门口走,刚刚在舅母面前怕她担心,桃花许多事没说,一离开厢房附近,桃花便赶紧跟她说明情况,“夫人,你不知道,那孙凝哪里还有之前颐指气使的样子,她在门口跪着,恐怕是为了孙柏舟而来,我让守卫赶她走,她便跪地不起,牛皮糖似的,难缠的很。”
“夫人,要不继续让她哭吧,若是缠上了你,倒也麻烦,不如让沈大人回来再处理她。”桃花担忧地说。
“无妨,沈大人回来得迟,她若跪在沈府门口一直到那个时辰,整个京城恐怕都会知道了。”尹湄皱眉快步走向门外,“放心,我有办法。”
桃花见尹湄丝毫不慌的模样,瞬间放下心来。
沈府大门一开,孙凝便猛地抬起了头,撞上了尹湄的一双眼睛。
尹湄被桃花扶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面色如常, “孙姑娘有什么事吗?”
孙凝原本一肚子的话想要说,她早就打好了腹稿,眼泪也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委屈的话语脱口便能说出来,可一看到尹湄此时光鲜的模样,她心中便源源不断的生出恨意来。
凭什么!嫁给沈大人,一夜便翻了身,她不过是尹洪玉的女儿而已,为什么只有她有这么好的运气!
尹湄轻而易举便看到她眸子里的燃烧着的嫉妒,即便孙凝很快便低下头抽泣起来,看起来狼狈又可怜,可尹湄却丝毫无法动容。
孙凝忍住情绪,一下子哭了起来,“尹姑娘……”
“孙姑娘叫错了吧,这位是沈夫人。”桃花气呼呼的说。
“抱歉,沈夫人,是我的错……”孙凝可怜兮兮的抬起头,“沈夫人,我今日是上门来求你的。”
尹湄看她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包袱,隐隐猜到了她想做什么。
孙凝打开包袱,里头码着整齐的银票,还有家中的房契和地契。
“沈夫人,求求你,帮帮孙家。”孙凝哭道,“我与娘亲,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什么意思。”尹湄看着她,倒想看看她能演出什么花儿来,“孙柏舟的事情归大理寺管,也不归我管,你求我又能有什么用。”
“不,不是哥哥的事情……”孙凝哭得厉害,抽噎着说,“我们家落魄之后,便被周围的混混们欺负,家里没有男丁,他们便爬墙进房……呜呜呜……我与母亲都好害怕,沈夫人,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都是女子,你一定能明白被男人轻薄……“
“我为什么会明白?”尹湄听到孙凝的话,神经蓦的一跳,感觉极不对劲,“你这话便说的远了。”
孙凝没想到她语气依旧如此冷淡,这怎么与太子殿下说的不一样?
太子殿下明明说了,尹湄胆小心软,听到这些,就算与她生气,也不会坐视不理。
可现在……她怎么如此冷心肠的模样?
孙凝有些懵了。
“孙姑娘如今处境艰难,我也十分心疼。”尹湄看了她一眼,伸手拿起一张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