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吾山的人,要么心狠手辣如那君公子,要么心思狡猾如眼前的少女,都是祸乱世间的贼盗之人。佛祖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想要世间太平普渡众生,则当放下佛心,杀尽这些大盗贼子。
沙和尚如是想着,星星点点的佛沙从虚空荡出,聚于十指。昔时佛祖集天河之沙筑起灵山,一沙一苍生,天地苍生皆在佛沙中,以沙为姓,取苍生之意,以沙为战技,苍生如我是观。
修得九十九世轮回,炼就沙天大*法,前世的沙摩尼今生的沙和尚第一次出手,杀意漫天,滚滚不绝,涌向向百年前他最疼爱天吾山齐灵儿。
第七百一十章 佛会七日(十)
“师姐小心!”
眼见齐灵儿愣在当场,左清尘不知原委,心急如焚,手中的庶人剑似乎感应到那股浓烈的杀意,剑身轻晃,不甘的鸣啸着。
大难当前,也该是自己出手的时候了。
左清尘不再犹豫,猛一咬牙,庶人剑出鞘,携着生死轮转的道意劈斩向沙和尚。然而法天境界的她又怎敌得过穹天,剑还未至滚滚佛沙,身体便被掀飞了出去。余光中,赵无极低吼着冲上前去,从佛沙中分出两股,在半空中凝成双大手,一把抓住赵无极,稍微用力,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赵无极面色青紫,嘴角溢出鲜血,转眼就要陨身佛手中。左清尘强压下喉口的鲜血,眸光凝滞,一道虚影从眉心飘出,没入庶人剑。
黑白轮转的光晕拂过剑身,庶人剑鸣啸着破空而飞,转眼不见了踪影,再出现时,竟已越过漫漫佛沙,直刺向佛子的眉心。
在外人眼里,君公子门下诸徒各有显赫战绩,唯独三徒步空堂和四徒左清尘名声不昭,步空堂为领兵大将,虽无和强者交手的战技,可征战数场,也令世人侧目,只有四徒左清尘娇弱少女,几乎未尝出手过,天地强者自不会多看重。可他们却不知,天吾山的门人心中最羡慕的除了齐灵儿外,便是左清尘,集庶人剑和君子剑两大奇技于一身,修为虽低,只有法天下品,可法天下品的她出手,剑速便已能企及穹天强者的速度。左游生青年时候使的庶人剑以快狠著称,藏于虚空,一瞬即到,防不胜防,而周继君更有神游御剑的奇技。假以时日,倘若左清尘能将两大剑道融合一道,达至大成,其出剑的速度说不定会超出庶人、君子一头。
可那都是将来的事了,眼下左清尘只希望自己这一剑能止住沙和尚的杀手。
庶人剑宛若虚影,稍纵间,离沙和尚的眉心只距半尺,却摇晃着剑柄凝于半空,再不得寸进。
“无量寿佛!”
口喧佛号,僧人眸光闪烁,瞳仁中像是聚满了天河沙砾,初时很小,可越往后来那些沙砾却越变越大,仿佛横亘在天河上的星辰,星辰衍变,此升彼落,牵动其后星阵变化万千。以沙化繁星,虽没真实的星辰那般巨力,可万千繁星落下,其势谁能阻拦。星光破出眸眶,天地无色,皆匍匐于沙和尚眼底,眉心前那柄庶人剑剧烈颤抖起来,挂在剑尖的虚影“咔嚓”一声散去,庶人剑跌落在地。
仅仅睁开双眼,转瞬便破去了左清尘的剑招,赵无极依旧被捏于佛手中,气若游丝。就在这时,漫天佛沙猛烈抖动起来,沙和尚眉头微蹙,轻“咦”了一声,就见亿万沙砾中分出数股,不受控制般涌向红裙少女手中的画卷中。齐灵儿至始至终未曾动过杀意,连战意都无法生出,她的对世人冷漠,可对于天吾山人,永远不会出手,无论故人还是今人,可即便出手,也远不是那个僧人的对手。
好在她还有周继君传予的山河社稷图,这山河社稷图是圣人炼制的奇宝,在封神轮回那一场场恢宏磅礴的战事中,即便实力弱上一两境,可若拥有好点的法宝,亦能越级完胜强敌。而这山河社稷图更是最为顶尖的那几样法宝之一,十万天兵皆被周继君收入图中,更何况天河之沙。随着越来越多的佛沙涌入,半空的那双佛手也破碎开来,赵无极摔落在地,满脸颓然,不远处的左清尘也是连取回庶人剑的力气都没有,此时能扭转战局的只剩齐灵儿。
可是毫无半点战意的齐灵儿所能做到的,仅仅是将佛沙收入画卷,眼见百丈外的僧人正一步步向自己走来,齐灵儿面容冰冷,心中却涌起莫名的悲戚之情。
当年七州时候的她,何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被最疼爱她的沙叔叔逼上绝境。
此时此刻,在关水河畔,另一个人也在对河而叹。
当年九重天上的自己,何曾想过会有走投无路的一天,虽称不上众叛亲离,可是......
站在河岸边,孔丘仰观俯察,再看着河川里的流水,心中浮起莫名的感伤,比之当年的丧母之痛还要令他失魂落魄。他虽是少年人的身形相貌,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真实年龄有多大,那长安城虽有万多年的历史,可却比他要年轻太多太多。
这么漫长的岁月渡过,为何自己总长不大。
孔丘幽幽一叹,抬头望向天穹,重天之上,日月运行,昼夜更始,便是往一日即去一日。低头望向周遭的景致,花开木落,四时变迁,便是往一年即去一年。天地如此,世人生于这方大熔炉中亦如此,出生以后,由少而壮,由壮而老,每过一日,即去一日,每过一岁,即去一岁......仙神、王朝、历史,世间万物,一切宏大或是细渺的存在无不如此,总是顺着时间前行的方向而去。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站在河川边,孔丘心有感悟,低声喃喃道。
少年话音方落下,关水波涛滚滚,大潮涌起,在他身后流转成一弯巨大的漩涡,抬起左手,大水化作长虹猛地向数十丈外的僧人飞去。水能容载万物,便如儒道,逝者如水,一如此时终于想要长大的孔丘。
关河之水尽数被孔丘控于掌中,扑落残余的佛沙,沙和尚微微一怔,扬起袍袖,口喧佛号将关水收入袖中。
“玄天下品?”
适才在水陆大会上,这个少年只有法天境界,可转眼功夫居然迈过了整整一个境界,修行进度之快,世间仅有。
如此人物若执意和佛家做对,不出百十年,必成大祸。
沙和尚如是想着,脸上的憨容一扫而空,手臂扬起,一只巨大的手印凭空生出,宛若倾天大幕,重重压向孔丘。
即便孔丘已然踏出成长的第一步,顿悟之后瞬间跨越一个境界,可面对穹天强者,也毫无胜算。
嘴角浮起苦涩,摸了摸下巴上初生的青稚胡渣,孔丘搜肠刮肚,却再无法创出什么儒家经典来。他心里已有几分明悟,自己的成长和儒道的进展息息相关,可水陆大会和先前河畔都是一时感慨,情由心生,方能感悟大道,可此时他已无心为之。
火风阵阵从天南方向刮来,前一刹那还在数十里外,转眼后便已扑至关水河畔。
来人低啸一声,迎向半空中的手印。
“好生厉害的和尚。”
红发少年倒飞了出去,落地时翻了个筋斗,低笑道,而后变成一只三足四瞳的巨鸟,也不去看被击碎手印的僧人,抓起来神色各异的四人就向远处飞去。
天地异禽,猎风第三,一旦展开翅翼,恐怕也只有圣人和那些绝世强者才能追上它。
巨翅扇动,扶摇之上,眨眼后小猎风便已带着四人,飞出长安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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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一章 佛会七日(十一)
(第一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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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会第二日终于到此为止了。”
浮山脚下,白衣银发的男子面向东南,松开紧握许久的双拳,稍松了口气,叹声道。
周继君率鬼面骑长途奔袭,一夜间连破荒芜乱战之地的五方大盗,拂晓之前,名声便已传了开来。鬼兵惧见日光,周继君将鬼兵鬼将收回兵符中后,变回原先的相貌骑着水麒麟飞奔向大周,此时日头堪堪升上中天,周继君已来到大周边境的浮山。
浮山虽高,却是座荒山,位于大周、大唐、十来诸侯国以及荒芜战乱之地间,即便山木再葱郁风景再秀美可也没人敢踏足。此时周继君登高而望,看完局势落定的长安城,便将目光转投向大周王朝。大周的府城数量和唐王朝几乎一致,百姓衣着和民间风俗也差不离,甚至连钱币车轨也仿大唐而制,唯一的不同便是,大周王朝从内到外都散发着勃勃生机,气象比之老迈的大唐要好上无数。都是历经万年风雨的王朝,即便大唐立国要比大周早上个两三千年,可放在万多年的历史中,这区区两三千载又算得上什么
“后土以李靖为傀儡掌控大唐,勾陈则以杨广为子操纵大周,勾陈之上,还有个玉皇大帝......这大周王朝倒看不出半点玉皇慵懒的气象。”
周继君喃喃自语道,目露深思,当年他尚不知那个摄政大周的隋王是何方神圣,可当斥候送来画卷,周继君方才恍然大悟,那隋王居然是跟着他走出唐传奇轮回的隋朝王子,后来他篡位立大隋,可周边诸侯和大唐王朝皆不承认,仍以大周称之,外人言大周,境内百姓也不肯以隋人自居,私下仍念着先朝。杨广也不知杀了多少人,可即便绝得了百姓的口,却绝不了百姓的心,因此那隋朝只限于新建的都城洛阳城中,出了洛阳便是大周,却让那做帝王的无比尴尬,又得苦苦忍耐。
目光掠过大周地境,周继君掐指而算,念海之上君子斗数衍化连连,却是在推敲着眼下的大周局势。
“君公子,你就不担心你的弟子们?”
耳边传来低沉嘶哑的声音,周继君皱了皱眉,良久方才道。
“不经磨砺,如何能成大器,只有置身死地方才有突破的可能,心境也会随之提高。”
“哼,你让他们置身死地,遭遇大敌,却又怎么知道,他们真能逃脱劫难。”
匍匐在一旁的水麒麟眸珠子提溜提溜转着,嗤鼻道。
“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负手回身,周继君打量向水麒麟,沉吟道。
他何尝不知这山海妖物来到四大部洲后,便没日没夜的推衍天机命数,想要另寻它法破解周继君置于它的枷锁。而眼下天机命数大半掌握在圣人手中,水麒麟追逐四大部洲的天机命数,却被周继君和山中老猿合力推波助澜,将剩余的天机搅得愈发混乱。
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周继君掸了掸衣袍,深深看了眼水麒麟。
“我虽不在长安,可长安城中水陆大会第二人的局势早被我收入囊中。早先传书信于孔丘,他虽于云荒习儒,可不行千里路,何以成大道,佛家的人从来不讲诚信,我早料到他们会出其不意的开先手,孔丘骨子里厌恨佛家,身怀大机缘,因此于长安定能破解此局,非但能破局,运气好,说不定能有一番作为。而我不日战于大周,迟迟不现身长安,众强环伺,阁楼席位岌岌可危,与其让众强徐徐图之,还不如趁今日脱离。我那几个徒弟虽算得上落荒而逃,可也不过掩人耳目矣,只要我携胜回转,众强再怎么争夺,阁楼席位还是逃脱不了我的手心。至于沙......”
顿了顿,周继君眸光闪烁。
“我已安排周古前去接应,于危急关头出手,一来磨砺那几个小辈,二来也能杀以杀佛家的气焰。”
“你为我坐骑,我之行事你当清楚,今日言及于此,往后不再赘言。”
周继君的声音带着令水麒麟心头发寒的冷漠,看着回转过身,白衣临山巅,遥望大周地境的男子,即便他的修为比自己低上两个小境界,水麒麟仍免不了心生惮意。
非是为周继君瞒天过海破解水陆之局,平心而论,若放在山海轮回,这些手段它也做得来。最令水麒麟有些毛湖悚然的,却是周继君的冷漠无情,为了磨砺将徒弟置身险境,说的轻巧,可世间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千钧一发间,危机重重,若迟上半步,便是他君公子有肉白骨之能,也无法救回那几个徒弟。
如此人物,冷血无情,当为世间枭雄。
看着周继君的背影,水麒麟眸含忌惮,心中愈发不安。它虽沦为坐骑,可却从未甘心过,无时无刻不想着挣脱此人的枷锁,可这样一个无情之人,怕是不会贪恋自己,一旦自己的异动被他发觉,定会毫不留情的下杀手。
山巅冷风袭来,水麒麟脊背微颤,埋下头,却是不有些不敢去看身前的男子。
嘴角划开玩味的弧线,周继君虽未回头,可水麒麟的心思变化皆被置于它心神旁的心火传给周继君,他说出这番话,也是想杀一杀水麒麟的锐气,大战将至,若这坐骑心怀两意,到时候厮杀起来也会束手束脚。
指尖卷过一绺清风,周继君正要下山,就在这时,天色渐渐变得阴沉。非是大周上空一处,而是整个东胜神州,此时皆被墨云笼罩,临于天,垂于地,其势极大,隐隐间向他压来。
周继君心头没来由的以紧,抬眼望向云端,转瞬后,神色一变。
天云之上,白发男子现出身形,一如既往的寂寥,一如既往的孤傲,只是此时此刻望向周继君,眸中已无了从前的温厚。
孔宣立于大周上空,冷冷盯着周继君,杀机滚滚如潮,倾天绝地。
“吾儿生性纯良,不知世故,你却借着他和你投缘,将吾儿置为棋子。君公子,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那个“杀”字从孔宣口中吐出,回荡在东胜神州千百群林间,嗡嗡作响,林木花草颤抖不安,飞禽走兽匍匐在地,连连对天拱手。转眼后,东胜神州两朝诸国无不被杀意笼罩,上到君王下至庶民,皆心中惶惶,虽不知原委,可都觉大难当头。孩童在街头嚎嚎大哭,夫妻于榻上抱头抹泪,老人们则颤抖着坐于地上,满脸萎顿,面色比往日还要灰白上数倍,却是心感大限将至,再无所盼。
天地君圣大多只有穹天境界的修为,可他们要比穹天强者多出一样本领,那便是杀了九十九万通天积攒出的杀意。君圣之中,弱者一动杀意,则山呼海啸,强者若动杀意,则世间生灵万念俱灰。
而孔宣,更是杀意第一的君圣,杀意方动,周继君便觉全身气血凝固,道力精气流转缓慢。这种感觉,就仿佛通天、法天时候面对玄天、穹天强者,如沟壑般深长的等级差距,让周继君只觉难以为敌。
挣扎在孔宣的杀意中,周继君抬起头,艰难地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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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有个bug被群里的兄弟提出来,孔丘应该是从法天下品升至玄天下品,不是通天升到法天,已修改。中午还有饭局,起早赶一章,下午的更新可能会稍迟。)
第七百一十二章 佛会七日(十二)
“孔宣大人,君某用心良苦,你莫非不知。”
话音落下,那弥漫东胜神州的杀意愈发浓烈,乌云重如山岳,从天而降,直压向周继君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