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中这落尘公子便是不良于行的,谢家军的机关一门特地做了玄铁加木制的轮椅,即可以防身,也方便出行给顾家送去,这件事,是谢泽早些年在信里告诉他的。
谢泽那时候深表遗憾,这样一位天资出众的少年却因为一场灾难而毁了一辈子,可惜不能见上一面。
谢恒也没料到,自己竟然比谢泽更早见到了这位落尘公子。
要他说,这名字确实起得不太妙,高高在上的神仙佳少年,偏偏落入尘埃,可不是得受罪么?
顾落尘看样子便是端方君子,就算不良于行,可身穿月牙长衫,外罩青竹烟笼罩纱,夜风吹起的时候,那衣袂飘飘,当真是让人觉得满目清贵,同时也遗憾他的腿。
这样的眼神顾落尘看多了,可是能表现得比谢恒更明显的一点却是少见。
顾落尘没有生气,反倒是对谢恒那边颔首一笑。
谢恒扬眉,也算是打了个招呼。
两个美少年俱是相貌出众,顾落尘是出尘公子,如玉如竹,而一身张扬红衣的谢恒,红烈似火,从不掩饰自己的心情,就像是水火碰撞一般,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冷含之身为此间的主人,自然隔着帘幕轻声道:“落尘,请。”
顾落尘这才将目光从谢恒身上挪开,因为他不方便,所以冷含之准备的位置就在他旁边,稍微将轮椅挪一挪就好,根本不用小厮。
顾落尘随手动了动,已经坐稳,倒是令大家都惊呼这轮椅的精巧程度。
谢恒坐在顾落尘的对面,这是花宴上唯一的一场变故,冷含之生怕谢恒冲撞了顾落尘,笑着打圆场,要玩击鼓传花。
这是人多的时候最能立刻炒热气氛的娱庆活动,大部分人都欣然应允,可惜这个留仙居是个不懂事的,上来端酒的席纠劝酒之人,竟然是个年约六十岁左右的女子,头发都已经花白,脸上也有皱纹和斑点,让人都不敢多看,像这种稍微好一些的酒楼,应该有能说会道,又能喝酒劝酒的美貌女子才是,竟然上了一个老妪,登时席间的儿郎们表情各异,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的意味在里头。
冷含之其实心中也是不悦,这大楚酒席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谁能请到城中最好的女行首,那便是最有面子的,她让留仙居掌柜去安排,结果就安排了这么个人?
她素来要强,凡事要求尽善尽美,这宴会从谢恒开始便不往她设想的方向去想,她已经有些恼怒了,但还只能笑着“入乡随俗”,心里真是憋屈极了。
这击鼓传花也是让谢恒提不起精神的一个活动,倒是顾落尘,率先开口了。
“谢姑娘,又见面了。”
织织正在吃糕点,两个腮帮子鼓囊囊的,闻言抬起头,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看向了顾落尘,“你记得我叫什么呀。”
“谢姑娘玉雪可爱,天真单纯,谁会忘了你呢。”顾落尘含笑回答。
谢恒立刻轻轻咳了一声,挡在了织织面前,“家里小妹不懂事,顾公子不要介怀。不知道顾公子这腿,大夫怎么说?”这话说得硬邦邦的,可是是谢恒难得的关切了,虽然这语气令人觉得尴尬。
声音根本不大,可是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们两个身上,所以一瞬间,这刚热起来的场子,又冷了下来。
冷含之都快气哭了,这谢恒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哪有这么揭人短的!
落尘公子毕竟可是宣平王的嫡孙啊,那论身份,哪里是他谢恒能比的,看看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要不是为了云中学堂是师山槐先生赏脸要来,她都压根不打算请他来。
果然么,跟传闻中一样恶劣,要是再来一次,她死都不会请谢恒的,得罪便得罪了。
然而就在大家以为顾落尘会翻脸的时候,他只是淡淡一笑,微微有些无奈,“家中遍寻天下医者,这腿怕是治不好了,多谢你关心。”
谢恒点头,“第一次见面,以前听过你的传闻,会喝酒么?敬你一杯,算见面礼。”
谢恒晃了一下手上的酒杯。
顾落尘亦然,二人直到把杯中酒饮尽,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
就这?我们都做好了你们其中一方掀桌,另一个叫侍卫砍头的画面了,你们竟然还坐下来聊天喝酒?!
这年头可真是追不上这些美少年变化的速度了,完全猜不到这接下去的发展啊。
然而这两位少年可没把他们的反应当回事。
只听见谢恒神色如常道:“云中城口味偏辣又爱吃海鲜湖鲜,你在虎牢关那么多年,不知道习不习惯这的菜。”
顾落尘认真思考了一下,“一开始是有一些不大习惯,但是带了家中的厨子,还好,只是在学堂需要自己想办法了。”
“这样啊,那让厨子给你带饭就是,我现在也是这样,厨房的厨娘做菜有时候跟盐不要钱似得。”
“好,多谢。”
“不用道谢,你有空跟我说说虎牢关呗,我还没去过那边。”
“好,有机会的话,欢迎你来我家中做客。”
“哦说起这个,你现在住在哪?”
“买了一处宅院,在学院附近。”
大家看了看谢恒,又看了看顾落尘,再看了看坐在他们中间吃得跟松鼠似得少女。
得,是他们多虑了是吧。
不论如何,冷含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不必担心他们掀桌子翻脸了。
“来来来,大家继续,刚才传给谁了?”
“我我我,来,给我,那我以花字为令吧。”
“花字方才做过了,既然在云湖,以云为令吧。”
师山槐跪坐在这群少年人身边,隔着人群看向谢恒,几乎与谢泽一模一样的脸,却没有谢泽的沉闷,想着想着,师山槐不由有些出神。
想起自己来时,谢泽托人送来的信,里面关注了不少,关于谢恒的言行举止,希望她不要因为这个弟弟有时候莽撞的行为而生气。
她现在倒是想回信告诉谢泽,你呀,多虑了,谢恒很好。
另一边,谢恒也感觉到了师山槐的视线,他扭头看去,对上了师山槐的视线。
大哥:我虽然不在,但处处有兄长の爱在环绕着我的小恒弟。
谢恒:……也不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