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回家生气呗,就别在这折腾我们了。”
“我不走。”邢桂花才不走,她回去后她家那口子还有她表哥肯定不高兴,到时候不骂死自己?
李大霄听到这话乐了,“你以为这是你家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以为其他人没怨气?可谁跟你似的这么头发长见识短,以为告黑状有用?”
邢桂花这下是真慌了,她其实没想着真走,“老李你帮我说说看。”
“我哪有这么大的脸?实在不行你去找余站长给你说情呗。”
天天叫嚣着自己是余站长的表妹,咋不去粮站工作?
现在后悔?晚了!
老话说落子无悔。
既然来了这边那就该想通才是,今天敢背刺傅长缨,明天说不定就扯自己的后腿,李大霄可不敢留着这么个定时炸`弹。
想要留下?
找你老表说情去呗。
养猪场这边乱作一团,长缨到了农机厂这边。
陈秘书瞧着人过来,连忙说明情况,“农机厂的一个技术员和李峰不对付,看到他带人过来打听了下,知道邱教授是从干校调过来的,就闹腾了起来,说不能让这种反动学术权威成染指无产阶级的财富。”
反正一套一套的,搞得这边孙厂长也不好处理,陈秘书过来后虽然局势虽然缓和了些,但也没能好转多少。
“那技术员姓?么?”
“孟,孟田芳。”
孟田芳是农机厂唯一的女技术员,这会儿正站在大车间门口,大有要把自己的身体当作最后一道城墙的意思。
看到过来的年轻女同志,孟田芳犹如护短的老母鸡一样,张开胳膊一脸警惕,“傅主任,您请?么人来夜校教书我管不着,可这里是农机厂,您要是非要让他们进去,那就从我身上踩过去。”
虽然没见过傅长缨,但谁不知道沂县的一把手是个年轻姑娘。
而且刚才陈秘书在这里劝了半天,能让他毕恭毕敬的人,除了傅长缨还能有谁?
孟田芳看着长缨,眼底满是不信任。
长缨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你们先去那边等一下,我跟孟技术员谈一谈。”
问题总需要解决,长缨还不清楚来龙去脉,不过她素来细心,想着能从双方的谈话中找出问题所在,解决眼前的这桩麻烦事。
孙厂长欲言又止,不过被陈秘书给拽走了——
在这里呆着又解决不了问题,就别碍事了。
长缨今天陪着领导四处跑,这会儿腿有点酸,想着找个东西坐下,寻摸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板凳,索性就盘腿坐在地上,“站在那里不累吗?坐下咱们说说话。”
长缨的态度十分亲切,然而孟田芳并没有放松,“我们没?么好说的。”
“你不说怎么知道没有?农机厂这边我来过一次,不过那会儿你好像是去市里头学习了,你们孙厂长跟我夸你,说你是巾帼不让须眉,别看是女同志,但技术一点不比那些男同志差。”
孟田芳听到这话神色略微松动了些,被人夸赞自然是高兴的,不过她还是没有彻底放下警惕心。
“说起来我前几天去莲花公社,也遇到了个很不错的女知青,你们农机厂都没修好的收割机和拖拉机,她找出了毛病所在,等过几天她把那拖拉机修好,我就让她来县里,去夜大那边跟着邱教授学习。”
孟田芳当即大喊出声,“你怎么能让她这个进步青年跟那个反动学术权威学习!”
作者有话要说:
长缨的小分队人马快齐了
第87章 社论
这是在腐化进步青年纯粹的思想, 用心不良。
“你跟邱教授有杀父之仇还是夺妻之恨,怎么一口一个反动学术权威?”
长缨很是奇怪,“邱教授是南方人, 我听你口音倒是本地人,你们之前不认识吧?”
孟田芳看着坐在那里捶腿的人, 明明是自己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比长缨矮了半截的感觉。
“我不认识他。”
“那你为什么这么反对?”长缨好奇,“就因为他被下放到干校?”
“对, 如果不是思想有问题,为什么会被下放到干校?他是从国外回来的,就要提防着。”
孟田芳的理所当然其实是一种普遍现象。
毕竟建国后国内抓了太多的特务间谍,曾几何时抓间谍都是一项常规的民间活动。
和海归的邱教授相比, 孟田芳则是靠天分和努力不断练习摸索成长起来的土老帽。
“去干校是为了提升他们的思想素质,照你这么说国外回来的通通打死算了, 那咱们的原`子`弹还用研究吗?还要不要送卫星上天?那些研究员可大部分都是从国外回来的。”
孟田芳有些结巴,“那, 那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你咋还双重标准了呢。就因为邱教授并不是行业内数一数二的专家,不是军工领域的行业大拿所以就低人一头吗?你这小同志, 最近没看新闻吗?人民日报都刊登了社论《惩前毖后, 治病救人》,最近有很多专家教授都回到了工作岗位, 我还担心过段时间邱教授也接到通知,到时候他们一走, 谁给咱们县的学生讲课呢。”
长缨还真不是说瞎话。
四月下旬, 人民日报刊登社论,到五月初已经开始陆续召回这些专家教授重回原本的岗位。
她堪堪打了个时间差, 早几天把这些专家教授请来,组织了沂县夜大。
只不过这时间差能打多久,万一哪天中央下通知,“解放”邱教授他们,那她还得再想法子另外请人呢。
孟田芳愣了下,“真的?”
这反应让长缨意识到一件事,“你不认字?”
她脱口而出,问完又觉得不合适,“不好意思我不是在嘲笑你。”
“我的确不认字。”孟田芳大方的承认,“可这不妨碍我成为技术员。”
这的确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小品太后也是文盲,但不妨碍写出“货真价实”一手好字。
“可不认字会阻碍你进一步发展。”长缨拍了拍地面,示意人坐下,“坐下说话,我今天跑了半天,仰着头跟你说话很累。”
她多少有些示弱卖惨,这让孟田芳心软了下,“你当这个领导,累吗?”
“累啊,但我还挺开心的,我有梦想,想要大家都过上好日子,现在机会来了再苦再累都要做,因为这样值得。”
孟田芳坐在了长缨对面,有样学样的盘腿坐着,神色也没刚才那么警惕十足,她刚想要开口就听到长缨喊了一声,“陈秘书。”
远处陈秘书小跑过来。
孟田芳正要站起来,就听长缨吩咐,“你去把4月24号那天的人民日报拿过来,把上面的社论念给孟技术员听。”
陈秘书想了下,那篇社论其实可以追溯到延安整`风运动,当然当下发表的意义在于转变风向,让五七战士回城恢复岗位职务。
很快陈秘书便明白领导究竟什么意思。
这位孟技术员是个极其死心眼的人,还真得需要中央的指示精神来说服她,才能让人理解邱教授等人并非什么反动学术权威。
孟田芳看着迅速离开的人,她有些不安,“其实我没有不相信你。”
“谢谢你的信任。”长缨揉了揉脖子,“信任很难得,对了有兴趣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成为农机厂唯一的女技术员的吗?我挺好奇的。”
孟田芳稍有些迟疑,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农机厂这边的旧报纸都已经处理了,陈秘书回革委会大院从报刊室找到了前段时间的旧报纸,拿过来时就看到那个女技术员手舞足蹈的和长缨比划着。
“……他们技术大比拼都比不过我,只能说我力气小,我力气小怎么了,我技术比他们好。”
“就是,有技术就很厉害,不过还是得学习,你善于从实践中积累经验,而有些经验口口相传容易流失走样,文字就不一样了,你看有文字记载,咱们就能知道几千年前发生了哪些大事,不然咱们的历史长河都变成了一片空白,那多没意思啊。”
“可学习真的好难好累,我又笨,总是学不进去。”
长缨宽慰道:“不会啊你能学会技术就能学会文化知识,等回头我给你找个好点的老师,让他教你。”
陈秘书见状连忙过去,半蹲着身子递过报纸,“是这篇社论吗?”
“嗯,你念给小孟听听。”
刚才还孟技术员呢,现在都成了小孟。
在跟人拉近关系这件事上,领导无疑天赋惊人。
陈秘书清了清嗓子,念起这篇社论。
他这边念着,长缨解释着,没几句陈秘书就意识到什么,再往下念时放慢了速度,留给长缨解释的时间,两人配合十分默契。
孟田芳聚精会神的听着,目光却是落在长缨脸上不舍得挪开。
“要不你再去找孙厂长帮你念一遍,确定下?”
女技术员连忙摇头,“不用了,我让他们进来就行。”
她知错就改十分的痛快,这让长缨笑了起来。
手撑在地上她起身,不曾想这般盘腿坐了有段时间,两条腿竟然有些阮,一下子没站稳。
一旁陈秘书连忙搀扶着人,长缨这才不至于跌倒在地上吃一嘴灰。
“你这身体不行啊。”孟田芳口直心快,“缺乏锻炼,这才多大会儿就抽筋了。”
陈秘书听到这话皱了下眉头,刚想要说什么就听到领导开口,“是不行,想要把工作做好,还得有副好身体,等过段时间一切都稳定了,我也得锻炼身体。对了我给你介绍个小老师。”
长缨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作为干部要注意自身形象,起码保持服装的整洁很有必要。
只是想要做工作,有时候却又得不拘小节。
在这点上,长缨一向拿捏的还可以。
“立川。”她一嗓子把徐立川喊了过来,青年看着长缨问道:“怎么了?”
“你帮我个忙,教教小孟认字,也带着她去上邱教授的课,把理论和实践结合起来,这才是发展的硬道理。”
徐立川懵了,“啊,我教?”
这话让孟田芳有些不乐意,“咋啦,你不愿意教我还不乐意学呢。”
“胡说什么。”长缨瞪了一眼,“就这么定了,你要是学不好回头我找你算账。至于立川,你好好教,教不好回头我也找你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