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九荒能做到太溪崖首徒，情商还是有的，看见归看见，他完全没打算说破，只当没这事儿。
顾棠把乌清怡放在地上坐好，刚好有石桌椅挡着，不进来小亭子是看不见的，她站在凉亭门口看了看，这才满意地去找姬昱江了。
姬昱江这个人，在大江府这一亩三分田里的确是法力最高的，加上样貌英俊，气质冷清，尊敬以及追捧他的人不少，所以他一向自视甚高。
顾棠觉得他最先去的应该是三清祖师殿，然后再按照玉皇大帝、四御三宫、西王母这种顺序来，像财神殿这种地方，他八成不会去。
顾棠跟他反着来，到了西王母殿的时候，两人遇见了。
“姬道长。”顾棠抿嘴儿一笑，还像是害羞一样，用袖子遮了半张脸，“没想到姬道长这一等一冷清的人物，居然也会翻供品？”
说真的，来这种地方找机缘，别说供品了，就是稻草编的蒲团都不能放过，跳到神台上去看神像的也不在少数。
只是顾棠满脸都是“我替你难为情”，再叫她这么一说，姬昱江就忍不下去了。
“妖女受死！”
没人的地方姬昱江可不打算忍，他直接抽出宝剑，一手摇铃一手挽了个剑花，直接就冲着顾棠来了。
当了鬼最有优势的一点，就是她能飘，而且从攻击的角度来说，空对地是有优势的。
空对地打击的坐标两个参数，地对空得找三个。
顾棠闪开了，手一抬，已经能瞬发五道雷的落雷术就落在了地上。
姬昱江早有准备，不过被擦了点皮，连道袍都没破。
他冷笑道：“你这一招已经不新鲜了。”
“你废话是真的多。”顾棠一边飞快的闪躲，一边往下落雷，“你平常捉妖驱鬼的时候也是靠着说垃圾话把鬼怪烦死这一招吗？”
姬昱江一张冷脸几乎要狰狞了，他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宝剑上偶有灵气流动，显然是动了杀心。
这倒不奇怪，毕竟原主就是被他杀的。
飘在空中的顾棠躲得很是麻利，毕竟她不仅仅能左右前后闪躲，她还能上下闪躲，而且她很注意尽量不要往下，下去就能被姬昱江够到了。
姬昱江一直往她头上扔法术，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我听人说姬道长五行克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顾棠虽然讽刺了姬昱江话多，不过仇人嘛，说垃圾话扰乱心神是正常的呀，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爱面子。
姬昱江眉头皱了一下，顾棠能感觉到他灵气运行有一瞬间的凝滞。
“姬道长虽然杀了我，可是我如今自由了许多，没有凡胎的束缚，能做的事情也多了，我是应该要谢谢姬道长的。”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顾棠笑了一声，“原先你为了听我说一句话，天不亮就来我爹爹府上守着，没多久我爹爹就把你当成心腹，如今我才明白你是为了你上司家里有婚约的小女儿。现在这大殿里就咱们两个，你竟然不情愿了？可见男人嘴里没一句实话。”
“你不要脸！”
姬昱江粉白一张脸涨了个通红，他这些心思别说跟人说了，就是自己都不太敢想的，如今被当事人说明，姬昱江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杀了她！杀了她！
姬昱江的道术越发的没有准头了，而且宝剑上灵气外溢很是严重，这么下去，换成通俗易懂的形容，就是他的p很快就要见底了。
顾棠的动作慢了一点，给姬昱江造成“我能杀了她”的假象，勾得姬昱江继续不计消耗的各种放法术。
“我这两天跟九荒道长学法术，也知道了不少秘辛，我爹爹书房里也有不少手札，其实克妻命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有办法解决它。”
姬昱江呼吸都急促了，当然不是激动的，而是累的。
“我要修无情道，我是为了天下苍生，克妻命？哼，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这不过是磨砺道心，让我更加努力。”
“若我说解决的办法就在这道观中呢？”
“什么！”
发出这声音的不止姬昱江一个，当然九荒那一声就是在心里惊讶了一下，没叫出来。这事儿跟他又没什么关系。
姬昱江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之后，攻击越发的激烈。
顾棠心理啧啧了两声，就跟回光返照似的。
“你这人。”她假意抱怨道：“我也是为了你好，你虽然杀了我，但你怎么也是我爹爹的心腹，我总归是希望你好的。前头我还听管明说，你上一位夫人乌氏，死因是因为小产，你看，你若是早点看看我爹爹书房的手札，也不至于到现在年过三十了还孑然一身，无子无女也没留个后。”
姬昱江“啊！”了一声，发了个大招。
顾棠动作稍微慢了一点，袖子被蹭了一下，她还挺真挚地叫了一声，“好疼呀！”
然后立即转身飞出了大殿。
姬昱江毫不犹豫跟了上去，虽然顾棠是故意的，但是从两人对上一开始，她就设局引姬昱江上钩了，倒了这部田地，姬昱江不仅仅p快空了，体力下降得也很快，而且这个错觉终于扎根到了他脑海里。
我能杀了她，最多再打中一次，她就完蛋了！
顾棠一路往道场最后头的小花园飘去，“修道便是逆天改命，克妻命也是一样，就在此时，就在此刻，这是你修道路上的第一个坎，跨过去了虽然不一定就是康庄大道，但是总归能带来一点点成就感吧？你说呢？”
“你给我闭嘴！”姬昱江死死跟在她身后，说真的，姬昱江虽然不像管明那么苟，但是穷寇莫追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而且这人心肠狠下手利落，要不是被气得失去理智了，绝对不会追着顾棠到处跑的。
要知道顾棠比他先一步进入这道场，谁知道会不会有布置了什么陷阱呢。
顾棠一路飘过后殿，直接飘到了石亭子里，“累死我了。你看我都不怪你杀我了，咱们暂且休战不好吗？”
姬昱江想都没想，直接就冲了进去，“妖女看剑。”
下一秒他就看见靠在石凳边上的乌清怡，虽然不至于手中长剑落地，但是折腾到这个地步，早就是强弩之末了，姬昱江只觉得灵气翻腾，似乎是要行岔气。
他忙敛气定神，长剑横在胸前，一脸戒备地看着顾棠还有地上的乌清怡。
顾棠笑了一声，“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她在小亭子外头上下翻腾，充分用行动表明了她很开心。
姬昱江的声音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不开心！这就是你说的逆天改命？你们两个商量好的？”
乌清怡眼睛里的委屈都化成泪水流出来了。
“当然不是了。”顾棠道：“姬夫人是无辜的。这都是我的意思，你别怪她，你看她是被我定住的，她没办法反抗的。”
乌清怡说不了话，姬昱江不说话，抓紧一切时间恢复已经干涸的法力。
顾棠小嘴儿嘚嘚嘚说个不停，神情还挺嘚瑟，满脸都是：夸我！快夸我！
“你看，你五行克妻，她不就是你的妻子吗？但是她现在都成鬼了，你也没法克她。只要你们两个再在一起，你的克妻命不就破了？”
“你做梦！”姬昱江凶恶地说。
“唉……”顾棠叹了口气，原本他们两个就是这么过的，怎么现在就不愿意了呢？真是叫人好生发愁。
“这么好的法子……”顾棠道：“行了，我知道你不会说话，你也别说了，别叫姬夫人伤心了。退一万步讲，其实只要你别再娶妻，她就还算是你的妻子，除非你写了休书。你可千万别写休书。”
乌清怡眼泪都快成断了线的珍珠了，顾棠扫了一眼，原主上辈子可比这惨多了。
哭到最后都是血泪，都流干了眼泪，乌清怡像是虐待人上瘾一样，反而越发来劲，一边说着“你死了我才能修成无情道”、“你死了我的道心就没有破绽”，一边毫不手软，几乎把原主的魂体碎尸万段。
原主魂体黯淡，被乌清怡推到了阳光底下魂飞魄散，最后时刻，她心里竟然生出了“真好，终于解脱了”这样的念头。
“你别哭。”顾棠柔声安慰道，表情真挚，叫地上坐着的乌清怡生出了恐惧的感觉。
乌清怡自问，要是有人把她钉在墙上用剑戳，她是恨不得要那人的命的，顾棠怎么可能为了她好？
“我可真是为了你们两个操碎了心。”顾棠表情鲜活，特意用慢动作扫了姬昱江一眼，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才道：“你们两个虽然人鬼殊途，而且姬道长勉强也算得个不入流的天师——”
“你——”姬昱江就说了一个字，然后死死抿着嘴不说话了，他要抓紧一切时间恢复功力。
顾棠看着乌清怡，“你得感谢我，你这法力不行，这半年就没怎么修炼吧？我特意姬道长打过一轮了，他如今也使不出什么像样的法术，你不用担心被他打得魂飞魄散了。”
姬昱江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她是装的？她在骗他？
不可能！她连头七都没过，她都不算是真正的鬼！
顾棠稍微飘远了一点，“你们真的得把话说开。姬道长，你不知道她多喜欢你，当初你杀我那天晚上，她就在一边看着，什么你真的喜欢我，你要陪我一起死之类的话，她全都听见了。”
乌清怡原先还时不时偷瞄一下姬昱江，姬昱江原先也偶尔看乌清怡两眼的，但是顾棠这话杀伤力太大了。
一说完，两人就死死瞪着顾棠，再也不看对方了。那眼神，恨不得把她肉都剐下来。
“你们两个好好说说，一个想要神仙眷侣，一个想要逆天改命，你们两个的目标其实是一致的。不用感谢我了，谁叫我喜欢助人为乐呢？”
顾棠说完，解了定身符，又驱散了堵在她口中的灵气，乌清怡能动了。
“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乌清怡看也不看姬昱江，袖子里两根锁链就跟神经病一样，乱扭着就冲着顾棠过来了。
乌清怡不生气的时候都追不上顾棠，如今气得失去理智就更追不上了。
顾棠轻轻巧巧地逃开，“你这个鬼，怎么恩将仇报呢？”
姬昱江也冲了出来，大声道：“你我联手，这次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你俩可真是心意相通。”顾棠轻笑一声，“要不是我，你们这误会什么时候才能解开？”
一人一鬼在她身后追着，毫不放松。
顾棠道：“咳，你们这跟着我算怎么回事儿？还不好好找个没人的地方互诉衷肠？你们再这样我要喊人了，我跟九荒道长一起来的。”
“九荒道长不会帮你的！”姬昱江怒道：“你是个鬼！他是个天师！太溪崖高徒！他要是知道你是鬼，下一刻你就得魂飞魄散！”
这年代，对女性的刻板印象就是要有人撑腰，或者找个有权有势的相公，或者有个有权有势的爹。
所以顾棠满足了他的愿望，“道长救命！”
九荒的元神从空中显现，然后咳了两声，这个撑腰就撑得特别不理直气壮，主要是顾棠这功力，她能打不过下头那一人一鬼？
“……不如看我的薄面，你们别追她了？”
就算见鬼，姬昱江的表情都不会这么惊讶，“道长，你是太溪崖高徒，你难道不知道她是鬼？你难道不以捉妖驱鬼降魔为己任？”
九荒清了清并不需要清的元神的嗓子，但是没说话。
顾棠动作麻利的接了上来，“道门的任务是修道，捉妖驱鬼降魔是修道的其中一种手段。就像你一样，你要修无情道，你可以修炼本心，但是你选了杀人，你觉得能说你的任务是杀人吗？其实我觉得可以。”
姬昱江没有理会她，而是转头冲着无荒大吼，“你知道她是鬼？”
被这么一吼，九荒心里那点不太对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知道。你觉得什么是太溪崖？什么是道门？我能看出来她是鬼，我还能看出来她不曾害人，毫无怨气，我更能看出来你背负冲天怨气，你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修道有成的。”
来自权威人士的否定让姬昱江一口血喷了出来，“不可能！你骗我！我修的是无情道！无情道！你为了这个妖女骗我！”
九荒摇了摇头，叹道：“你快要走火入魔了。”
外头这么吵，客堂里的庆王爷自然也不可能继续睡下去。
他走出客堂，姬昱江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样，厉声追问道：“你也知道她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