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人开始在城墙上布置拍摄轨道和其他的时间,走到雷挈的旁边,先看了不远处的司凰一眼,对雷挈问:“怎么了?”
雷挈认真问道:“这两天我演得真的不错?”
“是不错。”肖靳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没信心了,随即想到刚刚他和司凰说话的样子,“司凰打击你了?”
雷挈想了想摇头,虽然那话对于他来说是挺打击的,不过真说是打击又不算,倒不如说是教导,给他当头一棍把之前那点得意劲儿都给打散了。
“比起司凰呢?”雷挈再次对肖靳问道:“比起他来说怎么样?”
“……”肖靳没有立刻回答。
雷挈眼睛一暗,暗金色的眼睛更显得几分尊贵奇异。
肖靳看了他的表情,到底没有说假话,“他到底是专业的。”不过话说出来还是委婉的,不想把状态不错的雷挈给打击得又作死。
雷挈面皮抽了抽,“别以为我没查过,司凰才出道一年多,一年多之前他的专业也不是表演系。”
“好了,别考虑这么没用的东西,你要是敢ng的话,别怪我在所有人面前让你丢脸。”肖靳不想和他讨论司凰演技的事,这估计是所有人都想不通的事情,然而就是想不通,才更觉得司凰这人就是妖孽级的天才。
雷挈深深盯着他一眼,然后转身走到城墙边上,望着下面已经开始排队的群众演员。
那是一排排穿着布衣铠甲的士兵们,他们闹哄哄的一点都没有真实战场士兵的煞气和组织性。
然而司凰的话不断的冲击着雷挈的脑海,他不想被司凰看不起,哪怕是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里——然而就在遇到司凰之前,他还自我得意的觉得就算是演戏,他也演得很不错堪比专业演员。
他们是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保卫国家的士兵,他们即将在我的带领下走向战死的结局!想想吧!雷挈,好好想想!现在的你就是古国里的战士,遇到不公平的待遇,面对即将来临的生死战争,你的心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仔细想想,就算下面的人给不了你战士们的感觉,你作为一个演员也不能被真实禁锢了自己的想象力,现在你眼前的真实应该是一片广阔凄荒的土地,空气里漂浮着灰尘和黄沙的干燥气息,以及丝丝的血腥。
沉闷、茫然、不知道未来如何、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战到现在?
雷挈的眼神越来越深,好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他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出来,一阵狂风吹过来打在干燥的脸上,他猛然惊醒转头看向司凰那边。
然后他惊愕的发现司凰也在和他做一样的事情。
风吹起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模糊了年纪和性别的完美神官银发吹拂起来,白色的外衣下摆也被吹起来,露出里面的裤子,看他站姿如松,无论发丝和外衣被吹得怎么摇拽,身板都一动不动。
他在想什么呢?雷挈脑子里不由产生这个疑惑。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不加以掩饰,司凰想忽略都不行。
她侧头和雷挈的视线对在一块,然后对他招招手。
雷挈反应思维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站在了司凰的面前。
他:“……”
怎么感觉有点狗腿子!?
司凰不知道雷挈心里忧伤郁闷的想法,对他伸出手指,指着几个位置,“这里到这里,视距和站位刚刚好,你过来。”她带着雷挈走回城墙入口的位置,又往前几步,“从这里我们说第一句对白的台词,加上期间沉默的时间……跟着我走。到这里的时候就可以停下,刚好面对下面的兵马,这块也恰好通风,要懂得利用外界的因素成为给自己增加魅力的助力。”
“……”雷挈再次错愕。
演戏不就是演戏吗?怎么听起来这么多学问!总有种他自我感觉越接近司凰的时候,却越能发现他们之间的差距更大了!
司凰察觉到雷挈的表情变化,扫了他一眼,“你以为演戏只要随心所欲的演就行了?摄影师负责捕捉你最完美的角度,你自己也该知道自己的魅力在哪里,从而表现出来。”说完她就想到了这部电影本来就是为雷挈量身设计的,就笑了起来,“因为大家都围着你转所以估计你不知道,演戏的时候站位也是门学问,在演对手戏的时候有人刻意针对的话,就会利用站位来凸显自己,把另外一个人给掩盖成路人。”
雷挈还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想想也是,大家都知道他和肖靳的关系不一般,谁敢去针对他啊。
他想到之前和司凰演对手戏的时候,就有种被对方压制的感觉,“你之前就利用这个对付我了?”
司凰一怔,然后哑然失笑。
“干嘛?”雷挈看着她的笑有点不自在,心想:明明这么看着就是个男人,就算是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那也是个一点都不女气柔弱的男人,为什么笑得连作为男人的他也觉得真tm有魅力!
司凰笑容有点轻蔑的冷意以及坏,声线却低醇温和,“作为一个演艺圈的新人没有受过前辈的刻意打压是不完整的,之前那个程度对你太正派了。”
“……”雷挈有种自己挖坑给自己跳的感觉,不过他没有愤怒和惧怕,反而被挑起了兴趣,“来啊,怕你啊
兴趣,“来啊,怕你啊!你不知道我这人是越挫越勇的吗?”
司凰眼神微妙起来。
越挫越勇这句话,理解歪一点的话就是受虐狂。
两人的谈话在肖靳的喊声中结束,拍摄组人员们已经准备好了,其他的群众演员也都站位完毕。
“action!”
司凰瞬间入戏,面部的线条依旧柔和却更多了份冰雪无法融化的清冷,清澈的眼神也多了份深不见底的神秘。
雷挈就跟在她的身后,幸好早就提起了精神,所以被司凰说变就变的气场冲击到也没有惊慌,同样沉下表情一副心绪万千却隐忍不发的模样。
一步、两步、三步……
他们两人沉默的走着,看起来没有任何的问题,导演的肖靳却察觉到了什么,神色有点变化。
是错觉吗?
“主教大人……”雷挈低声喊道。
镜头自然对准了他,要把他这一刻的表情拍摄清楚。
然而前面的银发神官却没有停下脚步,好像没有听到他的喊声继续往前走。
雷挈不得不跟上,这回声音藏不住了愤怒,“米修斯主教!”
镜头也错过了在他脸上多停留几秒的时间,这回要继续拍的时候,银发的年轻神官突然停下,就算这么突然却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他看着有着一双暗金色眼眸的青年,身上的布衣战甲都已经明显破损,头发凌乱,脸庞被晒得发黑,看起来狼狈得很,然而这是他上阵杀敌的荣耀证明,是在战场拼杀生还的证明。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青年耿直的个性,以及对主教大人的怀疑让他没办法选择沉默,“为什么要丢弃他们?您看看,看看他们,是他们保护了这个国家,是这群上战场拼死杀敌的战士们,才让王城里的你们生活得安然无忧!”
青年愤怒的咬牙嘶喊,“你们在吃着美食喝着美酒的时候,这群战士却连饭都吃不饱!你们在享乐的时候,他们在生死里挣扎!为了保卫国家,他们用自己的血肉去阻挡敌人,就算是死就算是被斩断了身体剩下最后一只手,他们也会拿剑拖着一个敌人死,剩下一张嘴,也要在敌人的身上咬下一块肉!这是为了祖国,为了全人民,不是为了临阵抛弃他们,贪生怕死的蛀虫!”
这一段无疑是演得很好,雷挈紧皱的眉头凝结了复杂的情绪,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雄师。
肖靳示意拍摄人员抓好镜头,突出雷挈这次爆发出的人格魅力,然而一道身影轻轻一动,恰到好处又好不违和的错过了雷挈和镜头的连接点,让镜头无法在雷挈身上过多停留,只能顺其自然的落在那身影身上,要不然将会引起整个拍摄的停顿断层,这是一个很低级的错误,拍摄人员不应该犯。
肖靳的眉头皱了起来。
一次可能是错觉,两次就是绝对不是意外,司凰是真的在刻意打压雷挈。
难道刚刚雷挈又作死的去挑衅司凰了吗?
不怪肖靳这么想,因为他觉得司凰不会无缘无故主动去对付雷挈。
事到如今,他总不能太过偏向的喊ng,只能先看看接下来的拍摄。
“他们是战士。”
银发神官站在城墙的缘边,没有任何动作的站在那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难言的魅力,从被吹动的银色发丝到一根手指都仿佛透着神圣的光辉。
“战士的职责是战斗。”
“战士应该死在战场。”
“逃跑是战士的耻辱。”
他的语调平和,却有股震撼人心的力量。是为什么?因为那声线太有魔力,能引起人的生理反应?还是那双眼睛……那双专注注视着下方战士们的双眼,深邃而沉静透出让人无法理解的情感。
雷挈一时之间哑然了,望着被风吹起头发,露出整个脸庞的银发神官。他看起来,真是完美得犹如神祇,这位神真的是残酷虚的吗?为什么看着他,心情却能平和下来,不由的对他肃然起敬?!
战士的职责是战斗!战士应该死在战场!逃跑是战士的耻辱!那么临阵逃跑的将领他们,其实最受内心谴责折磨的吗?
雷挈不由的开始思考,他没有发现自己入戏了,被司凰之前的言语提醒,演戏的思维不再死板,竟然在戏里去思考虚假角色的情感。
“埃格罗斯的战士们。”银发神官的声音轻缓的声音,传达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城墙下的战士们本该是听不到她声音的,不过肖靳早就发现司凰对于声音的掌控也很厉害,完全不需要后期声优,甚至他的声音比专业声优还能引起人的共鸣,所以他早就预料过这种情况,专门设置了广播器,在他的手势示意下,下面的群众演员们也清晰的听到了司凰的声音。
他们一起弯下他们铁骨钢筋般的腰板,愿意为这位心中的信仰低下头颅。
“城内最后的粮食已经交给了即将撤退的妇人与孩子,你们要留在城里战斗在最后一刻。”
雷挈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瞪着这位银发神官,他竟然直白的、直接的、用平和的语气、不带一点悲悯的对战士们说出这残酷的真相。
战士们群里出现一瞬间的骚动,然后他们听到银发神官的声音。
“你们的亲人就在你们的身后,你们将用自己的血肉和生命去保护他们。”
“你们的名字不
们的名字不会被所有人铭记,神给你们最后的恩赐是战死在战场上。”
“你们的尸骨将埋在这片土地。”
银发神官的言语代表了死亡,宣告了他们的死亡,如此直白得不加以任何的掩饰。
沉重的气氛挤压着人们的心脏。
风中的味道仿佛也变得更加的苦涩。
“主教大人!我们会胜利吗——?”一声嘶哑的尖叫声响起。
这是城墙上负责守卫的士兵,他看起来年纪还很小,才十五六岁的样子,身上的布衣铠甲都不合身,手里拿着一杆旗帜,蓝色的旗帜上画着埃格罗斯国家的标志。
“是的,我们会胜利。”银发神官转头看向惶恐的小守卫,“拿紧你手里的旗帜,不要让它被敌人折断。”
“是的,主教大人!”小士兵低着头,双肩颤抖着,却紧紧握着手里的旗杆,“我们会胜利,就算一个人死也要拉着两个敌人死,不让他侵犯祖国的一寸土地!”
“我与你们同在。”银发神官说。
这是什么感觉?
下面的战士们看不到银发神官的表情,作为拍摄人员和雷挈他们却能看得清楚。
该怎么形容呢?文字仿佛都仿佛变得空乏,那是一种冲击到心灵的一种感受,犹如尖锐的尖刺瞬间刺入心脏,又痛又闷却并不排斥。
在银发神官没有表情的脸上,那双漆黑的双眼里,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看到了真正的尸山血海,一片苍凉。
他预测了这一切吗?他认定了死亡吗?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真的不在意这群战士的死亡,说出那句‘我们会胜利’以及‘我与你们同在’时真的是虚伪的安慰吗?
雷挈恍惚的想起,米修斯说的是‘我们’!而他,刚刚提起底下的战士们说的却是‘他们’!
“抬起你们的头,挺直你们的腰,拿起你们手里剑。”
下面的战士们都听话的做了。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信仰后,心灵的无处可归,最后堕落深渊。”
“你们是战士,死亡并不是终结,荣耀和信仰永在。”
战士们举起手里的剑高高的举起又落下,再举起再落下,一遍一遍不知疲惫般的,嘴里嘶喊着:“荣耀——!荣耀——!为埃格罗斯的荣耀而战!为战士的荣耀而战!荣耀和信仰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