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景舟微愣,旋即抿起唇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这句话他小时候一直盼着,现在终于听见了,内心却毫无波澜,回道:“然后呢?爹想表达什么?”
晏宏宇怔然,没想到长子会这般反问,眼前俊美的青年含笑看自己,那双与裴氏如出一辙的丹凤眼里眼波平静,不带半丝情绪,他忽然有种上了顶峰却被撤了台阶下不来的尴尬。
须臾,他尴尬地讪笑了下,道:“景舟,为父知道心有怨恨,你有什么不满的就说出来,为父尽力补偿你。”
晏景舟目光微沉,饶有兴趣地问:“爹真要补偿我?”
“这是自然,只要为父能力范围之内的。”晏宏宇不假思索地回应,他想着长子也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补偿,毕竟他们晏家有权有势有钱,什么都不缺,但凡提出的他都能给。
“既然是爹的一番心意,那儿子就不客气了。”晏景舟玩味一笑,在晏宏宇期盼的目光下说出一句另他脸色骤变的话,“冯氏如此,不配为晏家夫人,爹若真要补偿我的话,就给她一纸休书吧。”
晏宏宇脸色僵住,霎时间不知该如何回话,半晌后才语重心长道:“景舟,此事不但晏家的名声,还关系到你二弟和二妹妹。特别是你二妹妹,她是姑娘家,是冯氏一手教导的,名声受连累也不好找夫家。”
晏景舟只觉讽刺,反问道:“爹怕他们的名声受损就没休冯氏,为了他们就要委屈我?”
晏宏宇沉默,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他也处置了冯氏,冯氏也回不到晏家,与休弃又有什么区别?
晏景舟又道:“再者,我只有湘玉一个妹妹,为何要为了冯氏的一对儿女委屈我自己?”
闻言,晏宏宇当即就沉下脸,训道:“景舟,你这说的什么话?做错事的是冯氏,不是景明和湘云,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你怎能迁怒于他们,不认他们?家中兄弟姐妹也不多,你们应该兄弟姐妹同心才是。”
晏景舟轻笑:“既然如此,那爹也不必说什么补偿我。”
晏宏宇瞬间泄了气,长子丝毫不给他这当爹的面子,他心里有不满,却被堵得说不出半句责怪的话。
晏景舟看了眼吃瘪的父亲,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间挂着的玉佩,不疾不徐道:“爹比我大那么多,也该明白一个道理,不是你想补偿别人就一定要接受的,无用的补偿压根起不到任何抚慰心灵的作用,只会让对方越发反感。”
晏宏宇再次沉默。
“儿子过两日要与卿卿去一趟淮州,中馈的事暂由赵嬷嬷管着,府中管家配合赵嬷嬷即可。”晏景舟语气平缓,却带着不由分说的意味,只是在通知对方,而不是同对方商榷。
先前长子说的话,晏宏宇因理亏不能反驳,可这句没大没小的话却让他极为不满,明明他才是一家之主,家中大小事他都有决策权,现在竟让晚辈压着,当即就板起脸,语气不悦道:“到底你是我爹,还是我是你爹?”
晏景舟面色古怪地觑觑他,佯装诧异道:“您比我大二十二岁,我自然是做不了您父亲的,您若是想角色互换,儿子就恭敬不如从命。”
这气死人不偿命的话刚落下,晏宏宇眉心突突直跳,胸脯起伏幅度剧增,可见被这无礼的话气得不轻,怒声呵斥:“晏景舟,你放肆!”
他在朝堂上跟那群老狐狸吵架都没这般受气过,现在却在儿子面前受气,偏生这不肖子还是亲生的,总不能将其扫地出门。
晏景舟无视他的怒火,言归正传:“爹先前承诺我的,中馈交给卿卿掌管,卿卿要出门自然得交给下人看管着,不然要管家何用?难道爹还想交给二妹妹代为掌管?”
晏宏宇原就正有此意,他对嫡女是寄予厚望的,让嫡女代长嫂掌管中馈,日后长嫂回来又协助长嫂管家,反正长媳一下子接下重担也做不来,还不如让湘云协助,湘云十二岁就跟在冯氏身边学掌家,如此还能积攒好名声。
他实话实说:“你二妹妹代卿卿管着,总比下人管着体面,不然让下人管着像什么话?”
“二妹妹要管也行。”晏景舟说着顿了下,见父亲缓和了脸色,接着道,“那儿子只好将今天在荣安堂所发生的事宣扬出去,若有兴致的话,在写一本话本宣扬冯氏的功绩。”
晏宏宇瞬间黑了脸,一拍桌子,气恼道:“混账东西,你这是在要挟为父?”
晏景舟看着父亲发怒,眸光淡淡的,脸上挂着淡笑,心底的答案不言而喻。他自然知晓让下人管着中馈一两个月并不体面,一般主母和长嫂不在,能干的嫡女会暂时接任,这样既能得到锻炼,又能帮到家里,但他又岂会让步?
父子俩对视,僵持着谁也不让步,父亲一脸盛怒,儿子漫不经心地笑着。
晏宏宇颇为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先前他还天真的以为长子成家立室后懂事了,这是哪门子的懂事?这是越发叛逆,可他也管不了,若是跟长子硬扛,他相信长子真的会将家丑大肆宣扬,还会添油加醋地写一本话本炫耀家中丑事,恨不得天下皆知那种。
他自认为丢不起这个脸,最终败下阵来,负气道:“罢了,你长大了,为父也管不住你,你爱怎样就怎样。”
晏景舟回道:“爹能想开便好。”
晏宏宇刚喝了口茶消消气,听了他这话,怒气又蹭蹭蹭上涨。
“时候不早了,爹若是没有别的事,那儿子就先回去了,卿卿还等着儿子用午膳。”晏景舟说罢,就站起身来准备行礼告辞。
晏宏宇摆了摆手,撇过脸不看他。
晏景舟向他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刚走了三步,他又停下脚步,薄唇轻启,淡淡道:“爹,今日您没有休冯氏,儿子相信这是您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希望您日后莫要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