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皇位,玮儿本就不喜的,淑妃让三皇兄当皇帝,也,也未有不妥。”片刻,幼帝再度出了声,许是眼见思涵面色越发的低沉不善,他也逐渐有些心虚,脱口的嗓音再度染了半许不易察觉的怯怯。
这话入耳,思涵并未言话,只是心口再度波澜而起,嘈杂蔓延,一时,竟觉全身血流都在逆行。
何为恼怒极盛,便该是此际这般感觉了。
遥想往日与蓝烨煜斗嘴,也曾大怒,但尚可与他动手宣泄,但如今自家幼弟这些话,却直刺她的内心,她虽恼怒悲愤,但终归是,不会全然宣泄,只得在心底生着闷气。
袖袍中的手,也已紧握成拳,思涵静立在原地,沉默着。
眼见她许久不言,幼帝态度也彻底的软了下来,略微祈求的道:“阿姐,你放过淑妃吧,玮儿对三皇兄,不可食言的。”
思涵已不愿再多言,低沉而道:“阿姐一直想让玮儿以后当个明君,却不愿玮儿对恶人也宽怀仁慈。”
说完,深沉的目光朝他凝来,“你身为君王,却为了淑妃对阿姐如此祈求,你是皇帝,阿姐自是不能太过逆你之意,但你尚且年幼,人之好坏,你许是也分不清楚。今日之事,阿姐尚可饶淑妃一命,让你对哲谦不曾食言,但玮儿也需保证,日后若无阿姐允许,不可来这寝殿探望淑妃一眼。”
幼帝怔了怔,眉头也再度皱了起来,未言话。
这时,幼帝身后的淑妃则戏谑而笑,“长公主关得住人,自是关不住心呐。皇上这孩子,也是可怜之人,小时候不得先后疼,而今还得长公主用之为棋,肆意摆布,而今不过是来看本宫一眼,便要被长公主禁足。呵,长公主方才还说本宫的手伸得长,我看啊,长公主的手才伸得长呢,不仅架空皇上的皇权,还要对皇上禁足,长公主你,着实一手遮天,好生威风呢。”
“你闭嘴!”思涵朝淑妃森冷而道。
淑妃全然不曾将她这话放入耳里,竟开始哈哈大笑,蛇蝎癫狂。
幼帝眉头皱得厉害,待得半晌后,才抿了抿唇,朝思涵道:“阿姐不让玮儿来淑妃这里,玮儿日后,不来便是。”
这话一落,垂头下去,不发一言。
思涵凝他几眼,满目起伏,待得片刻后,她强行按捺心绪,一言不发的转了身,踏步朝不远处的木柜而去。
这番举动,似是将幼帝吓得不轻,仅是片刻,幼帝突然焦急的跑至思涵身边,“阿姐,你要去哪儿?玮儿都已答应阿姐不来淑妃这里了,阿姐可要与玮儿一道离开了?”
焦急万分的话,嗓音都有些颤抖。
思涵一言不发,心底越发生疑,待行至那木柜前时,正要伸手将柜门打开,不料幼帝当即整个身子贴在柜门上,惊恐焦急的朝思涵道:“阿姐,你要做何?”
他不这般惊恐焦急还好,思涵并不会太过疑虑,只奈何幼帝反应着实太大,思涵心底,便也越发的疑虑起伏。
“让开。”思涵低沉沉的出了声,语气干练而又短促。
幼帝僵在原地,湿润的眼睛似是焦急得又要落出泪来,“阿姐,你究竟要作何?玮儿以后不来淑妃这里了,阿姐与玮儿离开这里可好?”
思涵瞳孔一缩,未待幼帝的尾音落下,她已是伸手而去,一手极为迅速的将幼帝拉开,一手,则猛的掀开了柜门。
瞬时,因着力道极大,柜门轰的一声被扯开,响声突兀狰狞。
思涵目光顺势朝那柜中一落,则见那柜子里,竟蜷缩着一名十一二岁的孩童,且那孩童,唇瓣殷虹,似是涂了胭脂,整个人瑟瑟发抖,但那双目光待朝思涵盯了一眼后,便求助似的望向了幼帝。
幼帝急忙挪动小身子挡在女童面前,焦急道:“阿姐,你吓着苏儿姐姐了。”
思涵瞳孔骤缩,脸色抖变,目光在那女孩殷虹的唇瓣扫了扫,又朝幼帝脸上那一团团殷虹的印记扫了扫,脑袋里,似轰的一声,顿时惊白一片。
竟是,竟是如此。
她陡然伸手将自家幼帝拉了过来,因着力道极大,怒气难言,幼帝被思涵拉得踉跄了几下,小小的身子差点就要摔倒在地。
他从不曾见过如此震怒的思涵,待站稳身形后,便惊恐无助的朝思涵怯怯而唤,“阿姐……”
思涵全然抑制不住心口的怒意,森冷而问:“你这脸上的东西,可是这女子在你脸上印的?”
幼帝浑身一颤,不敢言话。
思涵怒道:“说!”
幼帝目光一颤,脸色一白,这才道:“阿姐,方才玮儿在与苏儿姐姐捉迷藏,淑妃说谁若被捉着了,便得有惩罚,若苏儿姐姐捉住了玮儿,便让玮儿送她一枚糖,若玮儿捉住了苏儿姐姐,便让她给玮儿一颗糖,可后来玮儿将苏儿姐姐的糖全赢完了,苏儿姐姐无糖给玮儿,就,就说亲玮儿一下,算是抵了糖果。玮儿也不愿与苏儿姐姐计较,淑妃也说玮儿是皇帝,自可得女子亲的,是以,是以玮儿便答应了。”
是吗?
自家幼弟不过是个孩童,便已在淑妃的误导下如此与女子亲昵了!
思涵脸色阴沉得厉害,森凉而道:“玮儿是皇帝未错,玮儿要与女子亲昵,也未错,但如今玮儿年幼,与女子亲昵自不是时候!你还小,而今当务之急是读书识字,严以律己,待得日后长大了,懂事了,阿姐自会为你纳妃。但你如不过是几岁的孩童,正值稚嫩,倘若朝野大臣知晓你小小年纪便与女子如此亲近,定会说你自小便骄奢淫逸,徒得个昏君的名头!阿姐这话,玮儿可明白?”
幼帝震得不轻,犹豫片刻,怯怯而道:“朝中有阿姐震着,何人敢说玮儿。再者,玮儿是皇帝,大臣若议论玮儿,便是以下犯上,可治罪的。”
“这话是何人与你说的?”思涵怒问。
自家幼弟小小年纪,何来知晓这些。
幼帝怔了一下,闭了薄唇,并未言话。
思涵再度转眸朝淑妃望了去,满目杀气。
淑妃戏谑而笑,“皇上不过是爱玩闹了点,长公主如此生气作何?难得皇上与苏儿玩儿得这般好,本为孩童的稚嫩之交,则被长公主如此恶评。倘若长公主内心纯然,自不会多想皇上与苏儿之间的关系,倘若长公主内心便已秽然或是恶毒,自也是看皇上与苏儿不顺眼。”
这话似是深得幼帝的心,幼帝面上也漫出了几许委屈,低低而道:“阿姐,玮儿与苏儿姐姐当真在玩闹的,苏儿姐姐她……”
思涵满目起伏,全然未将幼帝的话听入耳里,未待幼帝言完,思涵便朝淑妃森冷而道:“淑妃要唯恐天下不乱,胆子壮然,甚至算计人心也是极为了得,本宫,自是佩服。只不过,本宫且先问你,这女童唇瓣上涂抹的胭脂,可是淑妃给的?”
淑妃戏谑而笑,“苏儿也是十二的年纪了,入宫之际,自也可描眉梳妆,她乃大家闺秀,这些清淡的妆容,自有大家婢女为她上妆。是以,她唇上的胭脂,自然不是本宫给的。”
是吗?
十二的年纪,说大不大,但说小也是不小,而今这女孩与自家幼弟处在一起,许是孩童之间当真无歪扭之意,但经由这淑妃掺和后,那事态的发展,便自会朝不可告人的方向发展。
亦如,他幼弟脸上的唇印,便是开端。
思绪至此,思涵瞳孔的杀气越发浓烈,“淑妃对这女孩如此了解,想来,也定是了解这女孩的家势了。”
淑妃大笑不已,“怎么,长公主怕了?呵,长公主放心,苏儿乃本宫哥哥的女儿,堂堂国舅府千金,如此身份,自也是金枝玉叶,她亲了皇上,无论如何都是苏儿吃亏,只不过,苏儿都不曾计较,当做是玩伴儿间的玩笑,宽怀大方,长公主则此际如此叫嚣,竟还比不过一个孩子的气量,倒莫要让人当了笑话。”
思涵冷道:“淑妃心计,着实深厚。只不过,玮儿日后纵有六宫三千,但里面的妃嫔之中,定也不会有淑妃家族之人,是以,淑妃在玮儿如此年幼之际便盼着让你家族之人日后掌管玮儿的后宫,倒也是费心费神了。再者,玮儿的确是皇上,被女子亲了,自然不是玮儿吃亏。只不过,此事若是传出去了,就不知国舅爷是否觉得面上无光了,毕竟,堂堂国舅千金竟主动迷惑年幼的帝王,小小年纪便有狐媚之性,着实让人咋舌惊愕呢。更何况,玮儿日后,不会迎娶国舅千金呢,而国舅千金小小年纪便媚上君王,声名狼藉,就不知日后,是否嫁得出去了呢。”
淡漠无波的嗓音,毫不掩饰的夹杂着几许冷讽。
待得这话一落,淑妃面上的笑意终归是僵了僵。
“长公主以为说这话便能占据山风?皇上日后是否迎娶苏儿,自也是皇上说了算。”
思涵冷道,“皇上年幼,且鲜少人与他玩儿,而今国舅千金与他一道玩儿,他自是觉得新鲜,却也仅仅是新鲜罢了。再者,我东陵之中美人无数,待得皇上长大了,说不准便会喜欢真正贤良淑德的女子,而如国舅千金这般小小年纪便放肆狐媚之人,皇上许是不喜呢。又或者,即便皇上喜欢她,如此恶名远扬的女子,皇上有心纳她,朝中百官,自也有意见呢。到时候,淑妃再看,究竟皇上会一怒为红颜,为了这国师千金违背本宫与朝中群臣的之言,还是,顺从本宫与百官,打消对国舅千金纳妃的念头。又或是,皇上那时会另有心仪之人,早已忘了国舅千金此人,只会捧他心仪之人,为后。”
这话一落,淑妃面色陡变,唇瓣动了动,终归是未曾道出话来。
思涵冷扫她一眼,随即便将目光朝幼帝望来,强行按捺心神一番,随即低沉沉的道:“玮儿与这苏儿玩闹,阿姐自是不会太过生气,但玮儿身为帝王,自当谨慎言行,若是不然,你不止会连累自己,也会连累旁人。再者,阿姐一直希望玮儿会做个明君,无论玮儿是否喜欢这皇位,你终归是东陵子嗣,得为东陵皇族颜面考量。倘若,玮儿小小年纪便得淫浪之名,我东陵,自也会得诸国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