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蓝烨煜极擅长掩藏情绪,她是知晓的。
说来,与他打了这么多次交道,到头来,却也不过是对他了解皮毛罢了。
思绪翻转,思涵稍稍敛神一番,随即唇瓣一动,淡漠出声,“进来。”
这话一落,不远处的殿门应声而来,屋外的光线也瞬时泻入了殿中,思涵微微抬眸,目光朝不远处的殿门落去,便见那满身颀长修条的蓝烨煜,竟自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逆光而来。
“你们先出去。”思涵满目清冷的朝那逆光的身影扫了一眼,随即便淡声朝身后为她擦拭湿发的宫奴吩咐。
宫奴们急忙恭敬应声,不敢多呆,小心翼翼的将擦拭头发的帕子放于软榻一旁,而后便小跑着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待得蓝烨煜刚刚入殿,宫奴们便迅速出了殿门,并在外小心翼翼的合了殿门。
思涵抬眸而望,目光清冷的落在那缓慢行来的蓝烨煜面上,未待他走近,便低沉而道:“你来作何?”
蓝烨煜并未言话,面色温和,只是纵是浑身上下皆满身从容淡定,奈何用拐杖走路的姿势,则着实减了他的清雅之意,活生生的透露出了几许掩饰不住的地气。
他一路缓慢往前,片刻,待终于站定在思涵面前时,他薄唇一启,才平缓出声,“今日有夜宴,微臣出宫再入宫倒也麻烦。是以,便先来长公主这里坐坐,打发打发时辰。”
打发时辰?
他说得倒是极为随意,那懒散调侃的语气,却是无疑将她这凤栖宫当做了随意歇脚之地。
思涵冷眼观他,“摄政王若是当真要找地方歇脚,自该在长信宫中歇脚,想必东陵公主自也会极为乐意才是,又何必专程来本宫这凤栖宫闹心?”
蓝烨煜温润而笑,“东陵大公主云英未嫁,若微臣在长信宫落脚,想必定会声名受损。”
这话一落,不待思涵反应,他已缓缓的屈身坐在了思涵身旁。
思涵瞳孔一缩,嗓音也越发清冷,“因着东陵公主云英未嫁,是以为体恤她的声名,不愿在长信宫中久留歇脚。如此说来,摄政王倒是极有君子之度,只不过,本宫也是云英未嫁,你来这凤栖宫,就不怕让本宫损了声名?”
她嗓音极为清冷,颇带几许漫不经心。
待得这话落下,沉寂无波的心底,便开始盘算着差人将这蓝烨煜丢出去,不料正思量,蓝烨煜已略微认真的平和而道:“长公主倒是误会了。”
思涵回神,清冷观他。
他笑得自然,“微臣并非担心东陵大公主声名受损,而是担忧微臣声名受损。毕竟,微臣在京都城内,也享有盛名,若与东陵公主同处一室,自容易遭人非议,微臣的清誉,也会被东陵公主连累。而长公主你,也虽云英未嫁,但却负着夜叉之名,如此一来,微臣与长公主同处一室,旁人,自也不会觉得微臣与长公主之间能擦出些风月火边才是,如此,长公主声名不会受损,微臣声名,也是依旧。”
懒散无波的嗓音,调侃十足。
思涵冷冽观他,“摄政王倒是圆滑得紧,只不过,纵是你声名要紧,但这凤栖宫中,则容不下你。你若识相,便迅速离去,若无地方落脚,自可先去礼殿坐着。”
蓝烨煜神色微动,终归是稍稍敛了面色,随即略微认真的朝思涵望来,只道:“礼殿正为今夜的宴席布置着,若此际便去那里,定人多嘈杂,着实不妥。再者,微臣此番来这里,其一是为了歇脚,其二,是有事与长公主询问。”
思涵并无诧异,面色也一成不变。
这蓝烨煜历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点,她自是了然。
她默了片刻,便淡漠而道:“摄政王有话不妨直说。”
蓝烨煜瞳中略有微光滑过,待得思涵正要仔细打量他瞳中的微光,不料他已是恰到好处的敛了神,随即薄唇一启,平缓无波的道:“今日那长信宫外,倒是花海成群,飘香四溢,着实怡心怡情得紧,只不过,微臣方才也随意瞧了一眼那长信殿外的花,倒是见得其中有一种花,花形长筒,色泽红黄蓝三色,模样倒是极为特殊,记忆犹深。说来,微臣对花草倒也有些了解,摄政王府的大片花木与茶树,也为微臣亲手栽种,是以,若微臣未记错的话,那长信宫外的长筒花种,应是尸香花无疑了。”
他嗓音极为温缓,无波无澜,并未带半许的锋芒。
然而这话落得思涵耳里,心境则蓦地翻腾,嘈杂微浮。
她并未立即言话,待将这蓝烨煜仔细盯了片刻,才冷冽低沉的道:“摄政王究竟想说什么?”
他极为难得的静静迎着思涵清冷的目光,缓道:“当日微臣逛花鸟场子时,有次倒是见过有人卖那种长筒艳丽之花,当时仅有一株,便要价万两,号称的是尸香花模样艳丽,但却剧毒无比,却也是极其名贵的药材。听说,那种花多闻几下,便会头晕昏沉,若一直与那尸香花接触几日,却无解药控制的话,定诱发隐疾,暴病而亡……”
冗长繁杂的话语,被他以一种极是温润平缓的语气道出,着实让人觉察不出到他半许情绪,但也无形之中给人一种极是幽远沉寂与厚重。
是以,他究竟想作何?此际将话说得这般直白明了,甚至不惜将一切都在她面前挑破,如此,目的是何?
思涵面上的沉寂之色,终归是裂了开来,落在他面上的清冷目光,也逐渐变得森冷阴沉。
既是他将话已说得这般直接明了,她自然也无心再与他拐弯抹角,仅是冷冽无波的出声问,“摄政王言明这些,是为何意?”
他依旧静静的凝着思涵的眼,嗓音却突然变得幽远开来,“这话,倒也该微臣问长公主才是。长公主在长信宫外安置尸香花,是为何意?”
他这话更是直白了当。
思涵瞳孔一缩,阴沉而道:“尸香花之事,本宫无心与你解释。但如今摄政王如此咄咄逼问,可是要为东陵公主出头?”
蓝烨煜神色微动,终归是稍稍挪开了目光,缓道:“微臣是否要为东陵公主出头,此际论来,皆不重要。重要的是,东陵公主身份特殊,此番行程,天下皆知。是以,东陵大公主便是要出事,也定不可在东陵出事。”
思涵森冷阴沉的道:“摄政王要维护东陵公主,直言便是,又何必在本宫面前拐弯抹角。尸香花之事,本宫自有分寸,轮不到摄政王来提醒。反倒是摄政王你,明明与东陵大公主有旧情,为何不提早而报,反倒还在本宫面前遮遮掩掩,若非本宫今日亲耳从东陵大公主口中听闻你们几年前便已相识的话,摄政王你,可是还要一直在本宫面前做戏隐瞒?”
蓝烨煜眉头极为难得的微微一蹙,“微臣当年与东陵公主有所交情,是因的确不知她东陵公主身份。是以当日对长公主也并未解释。只因,本就不认识,何来解释可言,而今突然相见,才觉是故人罢了,微臣,也是猝不及防。”
思涵森冷淡漠的道:“是非曲直,便也只有摄政王你自己最是清楚。”
蓝烨煜语气幽远,“长公主,微臣说的,是实言。”
“实言与否,本宫如今已是不在意了。只不过,此番东陵公主来访东陵,无疑是来者不善,摄政王身为东陵权臣,若有一丝半点向着东陵的话,如此,东陵公主来访之意,你可该提前告知本宫?”思涵瞳孔一缩,嗓音阴沉淡漠,语气也卷着几许不曾掩饰的森冷。
奈何这话一出,蓝烨煜却并未立即言话。
一时,殿中气氛也无端沉寂,隐约透着几许莫名的厚重与压抑。
思涵瞳孔越发一缩,再度抬眸,清冷无波的目光再度朝蓝烨煜落来,却见他深邃的瞳孔极其幽远,清俊的面容,也极为难得的漫出了半许复杂。
“东陵大公主此番来意,微臣并非清楚。但大公主历来干练干脆,喜沙场征战,不喜过问朝中诸事。而能让大公主亲自出访东陵,想必这事,自与她心底在意之人有关。”待得半晌,蓝烨煜幽远无波的出了声。
思涵冷笑一声,“如此说来,东陵大公主是专程为摄政王而来的?毕竟,东陵大公主倾慕摄政王是事实,今日还曾数次说过摄政王呆在这东陵是屈才了,甚至还有意挖摄政王入东陵为官。”
蓝烨煜面色不变,似是并未对思涵这话太过放于心里,他仅是眸色微动,再度极为难得的将目光迎上了思涵的眼,缓道:“微臣,不过是大公主的故人罢了,若真论及在意的话,自也比不上她的亲眷才是。毕竟,大公主此人恩怨分明,虽不喜过问世事,但却极为关心家人。不知长公主这几日是否差人探过东陵之事,而今的东陵,近来可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思涵神色微变,“东陵近来,发生了何等大事?”
前些日子,一直忙于江南救灾之事,而今刚回京都,便有堆积如山的奏折需要亲自批阅,是以,这几日一直忙于国事,加之幼帝那里又极不省心,身心俱疲之事,又迎得东陵大公主来访消息,如此接二连三之事萦绕而来,倒也的确无暇去探查东陵发生了些什么大事。
是以,而今再闻蓝烨煜这等语气,可是这几日,她当真错过了某些震惊之事?
思绪翻腾,思涵眸色越发深沉。
则是片刻,蓝烨煜稍稍挪开目光,平缓无波的道:“想必,前些日子有奏折送入宫中,言道东陵太子大婚之事,长公主可是知晓?”
思涵冷眼观他,淡漠应声。
蓝烨煜稍稍勾唇,微微一笑,清风儒雅的继续道:“东陵大婚之事,传得人尽皆知。皆道,东陵太子乃东陵战神,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甚至连这东陵之国,都是东陵太子亲自领兵攻下。而即将成为东陵太子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