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凌燕干练无波的道:“摄政王已是安排好,而今,你只需陪本公主出宫便是。”
是吗?
倒是没料到呢,那蓝烨煜已是提前为这司徒凌燕彻底安排好了,如此之举,倒也着实殷勤。
只不过,蓝烨煜身为东陵摄政王,却与东陵公主搅在一起,无论如何,流言偏倒,对她东陵自也不利,是以,蓝烨煜此人,若当真要与这司徒凌燕在一起,那他便务必得卸了东陵摄政王的官职,免得他成为东陵女婿,反过来对她东陵威胁索取,要么,那蓝烨煜便断了这东陵公主和亲念头,好生做个东陵之臣,莫要动任何对东陵不利的歪念。
心思至此,思涵心底也逐渐漫出了几许复杂与幽远。
待得片刻,她才回神过来,淡漠无温的道:“既是如此,想来也无需本宫亲自安排什么了,是以,大公主若是不介意,本宫这便去换身便服陪你出宫。”
司徒凌燕眼角一挑,淡然点头。
思涵不再耽、搁,缓步起身朝内殿而去,而后择了一身淡色锦裙穿上,待得一切完毕后,才缓步出得内殿,与司徒凌燕一道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宫奴急忙在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殿门。
一时,微凉的风迎面而来,稍显凉爽,并无常日该有的灼热之意。
思涵下意识的抬眸而望,才见空中略显阴沉,并无烈阳,遥想昨夜才暴雨倾盆,而今该为烈阳才是,不料今日的天气,阴沉淡冽,倒也略微奇怪。
“长公主。”正这时,展文翼与单忠泽恭敬出声而唤。
思涵转眸朝他二人扫了一眼,而后足下微顿,目光朝单忠泽落来,“今日出宫而游玩,你且多差几名精卫暗中随行。”
单忠泽恭敬点头,速步而去。
“长公主与大公主,是要出宫游玩儿?”正这是,展文翼温润平和的嗓音扬来。
思涵抬眸观他,只见他已是一身素白的锦袍加身,昨夜那身湿透的官袍早被换却,甚至于,他那满头的墨发,也正一丝不苟的束着,整个人温润儒雅,面色平和清浅,似是恭敬十足,却也精神十足,仿佛昨夜的倾盆大雨落在身上,竟对他无任何的影响一般。
“嗯。大公主要出宫游玩儿,本宫自得陪同。”忆起昨夜展文翼背她回殿,场景狼狈,但却略显温和,思涵神色也微微一动,落出的话,也稍稍减却了半许清冷。
展文翼并未立即言话,仅是下意识的将目光朝依旧驻足立在思涵身边的司徒凌燕望来。
思涵凝他片刻,也不准备多言,嗓音微挑,继续道:“皇傅昨夜也累了,今日便可好生回府休息。”
展文翼神色微动,再度温润平和的朝思涵望来,整个人清雅随和,无端透着几许清朗与温顺,而后微微点头,正要恭顺言话,不料话还未出口,一旁的司徒凌燕干练无波的出声问:“听说,你在晋升皇傅之前,是这东陵的展家家主,富可敌国,深得这东陵之人的喜爱?”
思涵瞳孔微缩,并未言话。
展文翼面色不变,平缓而道:“大公主过奖。微臣以前,不过是寻常商贾罢了。”
司徒凌燕淡道:“偶尔之际的谦虚,便也是变相的得意。只不过,你以前虽身为商贾,但满身却着实无铜臭之气,也难怪,这颜思涵能收你在身边,破格重用。只不过,商场中的那套放在东陵的朝政治理上,许是并不奏效。毕竟,商贾便是商贾,何来有治国之能。”
她嗓音仍是干练英气,淡漠鄙夷。
展文翼终归是几不可察的皱了眉。
思涵眼角一挑,却也并未太过诧异,狗嘴里本是吐不出象牙,如此,这司徒凌燕说不出好话,尊重不得旁人,也是自然。
只不过,奇就奇在,如蓝烨煜那种历来假仁假义而又看似温润儒雅的人,怎会看上这等英气而又高高在上的女子,若说蓝烨煜会因这故交而对这司徒凌燕极有好感,凭蓝烨煜那志在必得的性子,自也不会拖到现在才与这司徒凌燕套近乎。
是以,那蓝烨煜昨夜突然高调的抱走司徒凌燕,又是何意,是真心还是逢场作戏?毕竟,这世上的男人啊,大多心有算计,视女如衣,那所谓的真正爱情与宠溺,怕早已是丢弃脑后。
思绪翻腾,层层深入,一时之间,心底的复杂深沉之感也越发的浓烈半许。
正这时,展文翼已平稳无波的出声道:“虽为商贾,但也知人情世故,知经营与维护家族商途。微臣倒是觉得,维护与扩增商贾之事,与治理朝政也未有太大分别。当然,大公主未曾经过商,想来对微臣略有偏见也是自然。”
“本公主历来不会轻易对人有所偏见。只是,商贾之人,大多都是狡黠圆滑之人,你看似温润儒雅,但谁能彻底的确定你是个好人?”司徒凌燕干练淡漠的出了声。
展文翼面色仍是未变,整个人依旧平和如初,待得片刻,他薄唇一启,正要言话,思涵则瞳孔微缩,先他一步的出了声,“人人皆有潜力,商贾之人自然也有。再者,商贾之中,也有真性情之人,大公主不曾见过,但也不可全数否认。”
说完,眼见司徒凌燕眼角一挑,思涵无心与她多言,淡漠而道:“时辰已是不早,事不宜迟,为防摄政王差人久等,大公主还是先与本宫出宫为好。”
这话一落,思涵未观她的反应,仅是极为淡漠的开始兀自踏步往前。
司徒凌燕神色一沉,待朝思涵的脊背扫了一眼,而后便回眸朝展文翼望来,“方才你不顾一切的想对本公主拦门,甚至还敢动手,如此一来,你对颜思涵,倒是衷心。”
展文翼缓道:“微臣是东陵臣子,对东陵长公主衷心,自是应该。”
司徒凌燕神色一沉,冷笑一声,“既是衷心,那你今儿也随本公主一道出宫吧。免得,到时候你家主子出事,你鞭长莫及的护不上。”
展文翼面色微变,并未言话。
司徒凌燕冷笑一声,随即不再多言,而后便干练无波的朝前踏步,朝思涵缓缓的跟了去。
展文翼静立原地,并无动作,待得思涵一行略微走远,他才回神过来,瞳孔一沉,犹豫片刻后,便已开始举步跟去。
天气略显阴沉,并无太多的灼热,是以,今日出行,倒是天气适宜。
思涵举步往前,满身清冷,待刚好出得宫门时,单忠泽已在宫门等候,而宫门之外,则也候着一辆马车,六匹烈马,但那立在马车之旁的人,则一身黑袍,满面疤痕,整个人冷气重重,狰狞突兀。
竟是伏鬼。
思涵抬眸朝那马车旁的人扫着,瞳孔也稍稍一缩,却也正这时,伏鬼已极是干练的往前,面无表情的朝思涵与司徒凌燕双双行了一礼。
“大公主,王爷已在东湖备了画舫与琴师,欲带大公主游湖赏乐。”仅是片刻,伏鬼便薄唇一启,冷冽煞气的报了行程。
司徒凌燕并无不悦,面上也稍稍积攒了几许欣悦,随即道:“都这么多年了,颜大哥倒仍是喜欢风雅之物,曾还记得,以前塞外之上,颜大哥满身是伤了,还短笛不离手,雅然吹奏。那时,本公主便在想,颜大哥武艺卓绝,聪明果敢,但也是极是风雅的。”
伏鬼面无表情,淡漠无温,惜字如金的道:“嗯。”
短促的一字,倒让司徒凌燕稍稍挑了眼角,她极为难得的勾唇一笑,英气的面容也稍稍放柔了半许,“伏侍卫也仍与当年一样,不苟言笑呢。也是,如伏侍卫这般英勇之人,不苟言笑也是正常。本公主还清晰记得,当年颜大哥曾说过,伏侍卫你曾受困在狼群之中,厮杀拼斗,最后将群狼全数杀尽,英勇威猛。”
伏鬼淡道:“人在绝境之地,英勇威猛也是被逼无奈罢了。”
说完,全然无心与司徒凌燕多言,再度脱口的话语也显得浑然不给面子,“王爷正于东湖候着,大公主请上车。”
大抵是察觉到了伏鬼的冷漠与忽视,司徒凌燕的眼角微抽,面子或多或少的有些挂不住。
待得片刻,她便按捺心神一番,只道:“本宫历来不喜娇儿弱女的乘车而行,这辆马车,留给颜思涵便是,本公主策马前去东湖便好。”
伏鬼极为难得的微诧,目光朝思涵落来,“长公主也要去?”
思涵神色微动,不答反问,“怎么,摄政王只欢迎大公主,而不欢迎本宫?”
伏鬼稍稍垂眸下来,煞气如常的道:“自然不是。”
依旧是惜字如金,这话一落,伏鬼便不说话了。
司徒凌燕率先跃上了一匹烈马的马背,手执缰绳,居高临下的朝思涵落来,“还不上车马?”
思涵眼角微挑,满面清冷,也未言话,仅是慢条斯理的往前,缓缓上了马车。
此番出行,司徒凌燕策马在前,满身锦裙华袍,倒与烈马略显格格不入,再加之策马在她身边的伏鬼满身煞气,容貌狰狞,一时,二人策马在前,倒是极为突兀,惹得街道之人纷纷侧目观望。
冗长繁杂的车轮声不绝于耳,周遭纷繁的百姓议论声也此起彼伏的扬来,车内的思涵,则依旧满身清冷,并无所扰,只是稍稍掀开身旁的马车窗帘,目光朝外一落,便能恰巧见得策马在马车一侧的展文翼满身素袍,纵是浑身的温润清雅,但策起马来,也显得极为谐和,并无半分的突兀之感。
不得不说,这展文翼着实算是清雅得当,满身风华的人物。
商贾之中,能出这么个三观极正,却又对朝廷极是忠诚之人,倒也是极为难得的了。
心底,逐渐漫出了几许涟漪,对这展文翼的印象,也自是好了不少,思涵抑制不住的稍稍放缓了目光,待得正要收回目光并松下车帘之际,不料展文翼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打量,突然转眸朝她望来,瞬时二人目光一汇。
思涵蓦地怔了一下。
展文翼则似是并无半许的诧异,仅是温润如常的朝她恭敬点头。
思涵神色微微一动,也并未言话,仅是朝他再度扫了两眼后,便自然而然的放下了车连。
马车一路往前,颠簸摇曳。
车内的气氛,也沉寂安宁,极为难得的透出了几许平静。
不多时,马车便突然停了下来,而后,单忠泽恭敬的嗓音自车外扬来,“长公主,东湖到了。”
思涵淡漠无波的应了一声,并未耽搁,仅是缓缓朝前挪动,待伸手掀开车帘后,车边的单忠泽已是恭敬伸手而来,欲要扶她。
思涵并未拒绝,搭着单忠泽的手便极是自然的下了马车,不料双腿刚站稳,不远处则扬来司徒凌燕的嗤笑,“果然是娇弱得紧,下个马车都得让人搀扶。”
鄙夷嗤然的嗓音,极是直白。
不得不说,这司徒凌燕着实小人蛇蝎,竟是处处都要与她作对。
思涵心底了然,淡漠观她,清冷而道:“本宫生长在皇族,金枝玉叶,娇柔贵气的身份逼人,言行,自然也与沙场的女莽有异。”
司徒凌燕瞳孔一缩,“你在说本公主乃女莽?”
思涵眼角一挑,并未言话。
伏鬼煞气如常的道:“王爷正于画舫之中,长公主,大公主,请。”
司徒凌燕英气煞然的朝思涵扫了一眼,强行收敛了不悦之意,转身而行。
思涵并无动作,静立不动,淡漠清冷的目光朝前方偌大的东湖一扫,则见湖内画舫与船只不少,大抵是今日气候怡人,是以,大多京中之人,便外出游湖了。
有丝竹之声,从湖中画舫扬来,肆意交织之中,略显凌乱,但也将周遭气氛衬得略微热闹。
“大公主似来者不善,今日游湖,长公主小心些。”正这时,耳畔扬来醇厚温润的嗓音。
思涵下意识的回眸而望,便见不知何时,这展文翼已是站定在了她身边,那俊美的面容上,也卷着几缕不曾掩饰的谨慎与担忧。
思涵瞳孔微缩,对他这话并无太大反应,仅是默了片刻,才清冷幽远的道:“东陵公主,虽来者不善,但也无需太过紧张。依本宫所见,最该防的,仍是摄政王无疑。毕竟,若无摄政王帮衬,东陵公主要在这东陵翻天,自是不易,但若是,有了蓝烨煜里应外合的帮衬,她要行何事,便自然容易得多。”
展文翼神色微动,稍稍点头。
却也正这时,不远处突然扬来伏鬼那煞气平寂的嗓音,“长公主且先上船。”
思涵眼角微挑,目光朝伏鬼淡扫一眼,并未拒绝,仅是缓慢无波的踏步往前。
展文翼眉头微蹙,将思涵的背影扫了一眼,而后与单忠泽一道缓缓踏步跟随。
一行人刚刚上得画舫,便见这艘偌大的画舫内,摆设简单,并无奢华,而那不远处的软榻上,蓝烨煜与司徒凌燕双双挨着而坐,二人的目光,也皆是朝思涵这里落来,一人清风柔和,一人,则鄙夷冷冽。
“还以为长公主国事繁忙,定不会出宫游玩儿,是以今日游湖,微臣也未邀长公主,还望长公主莫要见谅。”懒散随意的嗓音,卷着几许柔和,然而话语中昭然若揭的戏谑之意,却是彰显得淋漓尽致。
思涵清冷观他,淡漠而道:“摄政王要讽本宫不请自来,直说便是,又何必如此拐弯抹角的让本宫见谅。”
他微微一笑,“长公主误会了,微臣仅是想言明事实罢了,并非要讽长公主不请自来。”
说着,目光朝一旁的侍从落去,幽幽而道:“还不请长公主坐?”
这话一落,立在一旁的侍从顿时回过神来,当即小跑而前,极是喜悦欣慰的道:“长公主,您坐这里,坐这里。”
思涵神色微动,转眸朝侍从一望,才见那满面笑容之人,则是青桐无疑。
这倒是怪了,历来,这青桐便喜呆在摄政王府的女童悦儿身边,而今怎独独被这蓝烨煜唤出来了?
思绪正蜿蜒,青桐已是再度热络欣慰的出了声,“长公主,这椅上有软垫,您过来坐吧。”
这话一落,还略微殷勤的将座椅上的软垫调整了一下位置。
思涵朝青桐微微点头,并未拒绝,仅是踏步而去,待坐定在座椅上时,不料一侧的司徒凌燕干练出声,“颜大哥身旁的侍从,对颜思涵倒是熟悉。”
蓝烨煜微微一笑,并未言话。
司徒凌燕朝他扫了一眼,神色也几不可察的变了变,却也正这时,蓝烨煜平缓而道:“今日邀大公主出来,只为担忧大公主在宫中烦闷不适,是以邀你出来游玩儿一番,也在这画舫上安排了乐师与垂钓之物,是以,不知大公主想要欣赏丝竹笙箫,还是有吹箫之性?”
司徒凌燕稍稍放缓了嗓音,“垂钓倒也无趣。听听丝竹笙箫也是尚可。”
蓝烨煜眼角微挑,勾唇而笑,随即朝角落中的几名乐师扫了一眼。
乐师们当即会意过来,指尖在乐器上一动,瞬时,婉转清透的乐音流出,倒也略微有些松神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