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涵一直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直至国师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门外远处,她才逐渐松了浑身上下强硬而来的硬气,整个人,也莫名的疲倦与苍凉开来。
每番与国师言话,便如对峙一般,只因,心底对他又尊又怒,是以,情绪压制不得,整个人,也强行镇定的在他面前彻底的清冷,彻底的伪装,而待得国师离去,一时,心绪与伪装也才彻底的松懈,整个人,才收了满身的刺,恢复了真正的疲惫,无奈,甚至苍凉。
本非如此伤感之人,只奈何,自打历经那些轰烈起伏的事后,整个人,也变得浑身带刺,却又无端伤感了。
思绪翻转摇曳,凌乱嘈杂,浑然不曾理清什么。
待得半晌后,思涵才强行按捺心绪,待朝榻上双目紧的展文翼扫了一眼后,便稍稍抬眸朝周遭望去,奈何,此番终于是彻底回神的朝周遭观望时,却见,周遭空空如也,并无那蓝烨煜身影,而待目光朝不远处的雕花木门落去时,也见门外空空如也,哪有蓝烨煜的半点影子。
那厮去哪儿了?
方才一直在屋内帮国师洗针烤针,倒是无暇顾及那蓝烨煜,待得此番诸事完毕,却不见那人了偿。
一时,思涵眉头稍稍一蹙,足下,也微微而起,缓步朝不远处的屋门而去。
待行至屋门时,有微风迎面而来,微微带着几许清爽之意,而待目光朝外一扫,却见门外不远,仅有单忠泽一人独独而立。
“摄政王呢?”思涵眼角越发一挑,并未耽搁,当即出声,这话一落,人已是踏出了屋门,缓步朝单忠泽行去。
单忠泽微微一怔,迅速朝思涵扫了一眼,随即便垂眸下来,恭敬而道:“摄政王已先行去皇陵了,还声称长公主今日若要与他一道在皇陵祭拜,便待看完皇傅后便迅速过去,若是不过去了,他也仅会在皇陵受到午后未时,便会自行从皇陵离开。”
思涵神色骤变,面色,也再度抑制不住的幽远开来。
方才一直在展文翼屋中忙碌,倒也不曾顾及那蓝烨煜,而今却是不料,那厮竟擅作主张先行去了皇陵等候。
不得不说,那蓝烨煜行事,着实是不太容易为人考虑,甚至略微有些为所欲为了。就论今日去那皇陵祭拜之事,她颜思涵,从始至终都未拒绝,如此,那厮如此之举,无疑是有些过了些。
思绪翻腾,一股股复杂清冷之意也在心底蔓延而起。
仅是片刻,思涵便抬眸朝天空扫了一眼,便见时辰竟已稍稍过了午时,此际离那蓝烨煜口中所说的未时,竟也相差无几。
一时,思涵眉头也皱了起来,默了片刻,随即目光朝单忠泽落来,低沉而道:“速去皇陵。”
这话一落,再不耽搁,待领着单忠泽速步出得许府时,那最初行车而来的马车,竟也是早被蓝烨煜驾走。
眼见思涵面色顿时沉得厉害,单忠泽急忙而道:“长公主稍等,属下这便去寻马车。”
说完,便已急速而离。
却也仅是片刻之久,单忠泽便已迅速驾车而来,思涵瞳孔一缩,眼角微挑,着实讶异这单忠泽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便能寻得马车。
奈何心底虽略有疑惑,但也无心多问,待得单忠泽的马车恰到好处的停在她面前时,她便极是干脆的登上了马车。
一路往前,马车颠簸而又摇曳,疾驰而往。
待终于抵达皇陵时,当即有守陵小官迅速过来请安。
思涵面色清冷,沉寂无波的目光朝那守陵小官一扫,唇瓣当即一启,阴沉而问:“摄政王可在皇陵内?”
守陵小官急忙点头,紧着嗓子恭道:“回长公主的话,摄政王正于皇陵主殿内。”
思涵神色微动,不再多言,当即迅速往前而去。
一路蜿蜒而前,途中,思涵步伐略微迅速,毫无任何耽搁,待终于抵达皇陵的主殿前时,她足下终归是稍稍放慢了少许,待抬头朝空中一扫,之间,太阳稍稍而斜,这时辰,却也刚好是未时。
莫名提起的心,也逐渐放松开来,待将单忠泽与小官留在殿前后,思涵便开始逐渐拾阶而上,最后站定在了主殿殿门外。
这座皇陵,她来的次数并不多,只是往些年每番大祭之际,她会随着父皇过来,只是那时候,百官云集,她虽是骄纵蛮横,但因父皇与母后在场,性子也稍稍收敛,曾也记得,当初之际,每番只要闻说要来这里参与祭祀,心底便极有压力,只因好歹也是东陵公主,自也不能在群臣面前当众失了礼数,是以纵是骄纵,但也心有压力,祭祀之日也极是努力的安分。
但如今时过境迁了,才觉,往日那番祭祀之时的努力安分甚至无奈压抑,而今看来,却也是一种极为难得的幸运了,只少,双亲皆在,长兄也在,便是再骄纵无礼,她好歹也是金枝玉叶,也肆意的放纵自己,而如今,一切的一切,都是全然变化,便是连她的父兄,她的母后,都不过是这皇陵主殿中的,一尊冰凉的牌位。
思绪至此,一时,心底竟莫名的苍凉开来,无论怎么努力,都全然掩饰不住。
待得片刻,她终归是强行按捺心神,逐渐伸手而推,待得殿门缓缓而开之际,便见那大殿之中,蓝烨煜竟换成了一身白袍,整个人,静静的背对着她坐在那殿中的蒲团上。
思涵神色微动,凝他片刻,随即便踏步入殿。
纵是足下有声,动静微大,然而那蓝烨煜也不曾回头朝她望来一眼,反倒是待得她刚要靠近他时,他则头也不回的幽远而道:“一旁的案桌上,摆有香蜡纸烛,劳烦长公主拿过来。”
思涵应声而停,略微沉寂的凝他两眼,随即也未耽搁,当即缓步至不远处的案台旁,将那满盘的香蜡纸烛全数端了过来。
这大殿之中,正前方立着密集的牌位,烛火旺盛,贡品繁盛。其余的墙面,则挂了不少东陵历代帝王的画像。
行走之间,思涵瞬时朝周遭扫了一眼,待跪定在蓝烨煜身边的蒲团上后,她一言不发的放下托盘,随即开始整理托盘内的香蜡纸烛,而后低沉而道:“方才在许府时,摄政王为何不待本宫一道过来,反倒要独自先行离开?”
她嗓音平缓无波,却也略微幽远。
待得这话一落,她便稍稍抬眸,淡然沉寂的目光开始望他。
蓝烨煜满面从容,只是那双深邃的瞳孔,却微微卷着几率漫不经心。
他也不曾太过耽搁,仅是片刻后,他便薄唇一启,平缓而道:“不过是,在许府呆得百无聊赖,是以便提前过来罢了。再者,长公主与展文翼眉来眼去,微臣立在一旁,倒也碍眼,如此,还不如识趣离开,长公主说,可是?”
他嗓音依旧极为平缓淡然,漫不经心,无波无澜之中,却又无端的夹杂几许调侃。
思涵则再度皱眉,清冷的目光静静凝他,思绪摇曳沸腾,一时之间,落在他面上的目光也极是厚重。
便是百无聊赖,这厮,也该是等候她一道过来才是,而如此突然的不告而别,倒也是失了礼数才是。
再者,她今日不过是在救展文翼性命罢了,言行皆行得正坐得端。这蓝烨煜历来喜调侃她与展文翼,却不料而今之际,这厮竟仍是秉持着这点乐趣,调侃她的举动也毫无半许收敛。
思绪至此,思涵瞳孔微缩,低沉而道:“摄政王虽有摄政王的理由,但将本宫独自留在许府,甚至还将马车都全然驾走,竟凭这两点,摄政王之举,便极是不妥。”
这话一落,蓝烨煜勾唇而笑,“也罢。想来无论微臣言行如何,长公主也该是能挑出毛病。是以,倘若下次微臣要提前离开时,便与长公主先打声招呼便是。”
漫不经心的嗓音,着实从容淡定,平和幽远,似是着实不带什么情绪。
待得这话一出,他也不再耽搁,当即稍稍调整身子在蒲团上跪好,随即也伸手而来,开始整理祭祀之物。
思涵神色仍是起伏不定,心底,也抑制不住的再度一沉,奈何即便如此,待将蓝烨煜凝了半晌后,思涵终归是未再多做言话,仅是强行按捺心绪,垂眸下来,也继续整理手中之物。
整个祭祀过程,进行得倒是无声无息。
蓝烨煜跪拜之礼倒也周到,并无任何不妥不恭之处,只是,待得祭祀完毕后,他便率先起了身,垂眸朝思涵望来,“祭祀已毕,长公主此番,是要回摄政王府,还是回宫中?”
蓝烨煜眼角微挑,凝她片刻,随即勾唇而笑,“也罢,长公主若要回宫,微臣自也不拦。再者,如今天色也已不早,微臣也得早些回府,是以,便在此,先恭送长公主了。”
懒散的嗓音,平和无波,那平然悠缓的语气,也并未夹杂任何情绪。
思涵神色微沉,深眼凝她,随即也不再多言,仅是一言不发的干脆起身,率先缓步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殿外,阳光已是显得略微灼热,周遭迎面而来的微风,也无端的夹杂着几许燥然撄。
思涵举步往前,步伐平缓得当,满身从容淡定,而待踏出殿门不久后,身后远处,才终于有平缓的脚步声逐渐跟来。
思涵不曾回头,兀自前行,思绪也起起伏伏,一股莫名的复杂与厚重交织升腾,却又不知何故偿。
待出得皇陵时,而那皇陵之外,正静候着两辆马车。
随行的单忠泽急忙过去将思涵来时的马车牵好,待得思涵走近时,正要伸手扶思涵,奈何,思涵则是直接无视单忠泽递来的手,淡然的自行上车,待坐定在马车上后,她神色微动,淡然嘶哑而道:“回宫。”
短促的二字刚一落下,车外便扬来单忠泽刚毅恭敬的嗓音。
则是片刻,坐下的马车,也逐渐开始摇曳而起,颠簸往前。
思涵眉头稍稍而皱,神色也再显复杂,待稍稍撩开身边一侧的窗帘一望,便见,窗外不远处那停靠着的另一辆马车,竟也有人撩着帘子而望,且那人,满面的芙蓉桃面,娇俏自若,那双盈盈的眼睛,灵动婉转,又似是含了秋水,整个人,竟是笑得俏丽夺目,风华不浅。
瞬时,思涵瞳孔一缩,嘶哑的嗓音陡然而起,“停车。”
这话刹那而出,坐下的马车急速停歇,而不远处那辆马车内的撩帘之人,竟也似是怔了一下,那双弯然而笑的眼睛下意识的朝她落来,待得与思涵深沉的瞳孔对上一眼后,那人顿时面色一变,眼珠子一转,那撩着帘子的修长指尖,也急速的缩了回去。
刹那,帘子陡然而落,掩住了车内所有的光景。
思涵眼睛稍稍一眯,面色也骤然清冷沉寂。
难怪,难怪那蓝烨煜在许府不告而别,甚至方才在皇陵中也不曾如常那般对她几番挽留,她方才还暗自揣度那厮是不是突然变性了,甚至从最初的肆意调侃与纠缠变为了如今那般的淡定随和,却是不料,那厮如此之为,竟是因,金屋藏娇。
却藏娇便也罢了,毕竟,摄政王府的后院女子也的确繁多热闹,但那蓝烨煜的那车内,却独独藏的是……’
思绪翻腾摇曳,一时之间,心底的煞然之气也在刹那间升腾高涨。
仅是片刻,思涵便全数按捺心神,当即极是干脆的下车,随即几步朝前,站定在了蓝烨煜的马车边。
“出来。”思涵淡然而立,目光冷冽的朝蓝烨煜的马车望着,森冷威仪的出了声。
这话一落,马车,却毫无动静,却也正这时,蓝烨煜已行至了她身边,清风儒雅的问:“长公主这是作何?”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思涵心底的森冷与煞气越发冷冽。
当初东湖灯节之上,那异域女子雪蛮如此的蛮横无理,得意妄为,便正是有她口中所说的王爷撑腰,当初之际,她便已极是怀疑那雪蛮仰仗之人定是蓝烨煜,但却在当夜突袭摄政王府,并未抓住任何把柄,是以,那夜之事,倒也因证据不足,人也不曾搜到,从而不了了之。
却是不料,本以为那件事会尘封起来,再无消息,奈何,前些日子,那异族女子雪蛮,竟主动女扮男装入得科举,入得朝堂,甚至今日之中,还莫名的藏在了这蓝烨煜的马车上。
如此,今日倒是当真人赃并获了,这蓝烨煜,竟的确与异族女子勾结,任由这异族女子在东陵京都肆意杀人作恶,她今日倒是要看看,这蓝烨煜还能与她作何解释!
思绪至此,大抵是因心境极为的冷冽,是以,落在蓝烨煜面上的目光,也变得极为的煞气清冷。
仅是片刻,她便唇瓣一启,森然而道:“本宫要作何,摄政王岂会不知?”
说着,见他满面平静,从容淡定,思涵顿觉他这番虚伪的表象极是刺眼,随即瞳孔一缩,嗓音一挑,继续森冷而道:“当夜东湖的花灯节,本宫不曾对摄政王抓到任何把柄,也就认了。但今日倒是人赃并获,本宫今儿倒要看看,摄政王肆意与这异族女子勾结,究竟,是何目的。”
这话一落,分毫不再顾蓝烨煜的反应,思涵目光顿时朝马车落来,嘶哑阴沉而道:“还不出来?当日,既是有胆在东湖之上与本宫动手,甚至也有胆敢入得科举与朝堂,怎么,此际竟成缩头乌龟了?”
清冷淡漠的嗓音,阴沉十足。
奈何这话一出,马车之中,却仍无半点动静。
一时,思涵心底的耐性也全然耗尽,随即也不再耽搁,当即再度上前两步靠近马车,随即陡然伸手极是迅速的撩开马车车帘。
刹那,帘子蓦的而起,待得目光顺势朝马车内落去时,却见马车之中,竟空空如也,毫无半点人影。
一时,思涵瞳孔一缩,撩着车帘的指尖也微微而僵。
她明明是看见那雪蛮正坐于这马车之上,且她与她还曾对视一眼,怎突然间,那人怎不见了?
思绪翻腾摇曳,若说浑然不诧异,那是绝无可能。活生生的一个人,竟突然在这马车中不声不响的消失,难不成这世上还有什么奇幻缩骨之术不成?
越想,心底的疑虑也越发浓烈,待回神过来后,思涵便开始将马车上下都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奈何,仍是不见有任何异样。
“长公主对这空马车言道‘出来’,甚至还肆意抵触与威胁微臣,如此,长公主今日对微臣的态度,可是过头了些?”
正这时,沉寂无波的气氛里,蓝烨煜那从容平缓的嗓音幽幽而起。
思涵眉头微蹙,也不再耽搁,指尖微微而送,略微随意的放下马车,而后转眸朝蓝烨煜望来,目光也不作避讳的径直迎上他那双深邃从容的瞳孔,低沉嘶哑而道:
“方才摄政王这马车是否是空马车,想必摄政王比本宫还要清楚。再者,本宫方才在马车上,也对摄政王马车中的人看得清楚,虽也不知这马车中的人如何凭空消失了,也不曾真正抓到把柄,但也望摄政王好自为之,谨慎言行才是。毕竟,有些事,终归是纸包不住火,若要想旁人不知,便最好,莫要去为。另外,异族之人,本宫自也不反对摄政王接触,但若与异族之人也肆意勾结,企图乱我东陵的话,纵是,尔等不曾有灭国之心,本宫,也绝不会饶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