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手法,虽是狠烈无情了些,但如今乱世之中,杀伐大气,为全大义,终还是得,心狠手辣,也不得不,冷血无情。
再如她颜思涵,两手早已是沾血,不复当初,是以,她本就不是善人,也自始至终,当不了善人。
思绪翻腾,复杂重重,一时,心境厚重。
待得半晌之后,思涵才敛神一番,略是认真的朝东临苍道了谢。又或许未料思涵的态度会如此认真,东临苍也猝不及防怔了一下,脸色也稍稍愕然呆滞了半许,则是片刻,他忙挪开目光,干咳一声,只朝思涵调侃一句,而后便让思涵在原地稍作等候,闪身离开。
风来,寒凉四起。
思涵立在道上,神色幽远,一动不动。
东临苍动作极是迅速,片刻之际,便已着了身宫奴衣袍闪身归来,手里也还携着一套宫奴衣裙。
“先换上。”
待站定在思涵面前,他便径直将手中衣裙朝思涵递来。
思涵神色微动,抬手接过,就地将宫奴的衣裙套在身上,随即与东临苍稍稍示意一眼,双双急速往前。
两人行得极快,依旧是往拜月殿方向而去。他们皆不知拜月殿真正方向,仅是沿着月悠所给的地图尝试往前罢了。
一路上,两人也极为谨慎,脚步轻微,无疑是用着轻功搭力,极为小声迅速的往前,而待行至地图所指的拜月殿时,则见那前方不远,着实立着一座殿宇。那殿宇似是极为宽阔,树木环绕,稍稍将殿宇遮盖,顺势透出了几分神秘意味。而待视线迂回,又见那殿宇的院墙上,青苔覆盖,斑驳荒离,似是悠久厚重,有些年头了。
此处,便是拜月殿?
思涵思量片刻便回神过来,稍稍转头朝东临苍望去,则见他目光依旧幽远的在身边院墙打量,似在略微入神的思量什么。
思涵也未言话,仅朝他扫了两眼,随即便将目光朝前一落,则见那不远之处,便是这座殿宇的院门了,而那院门之外,十来名铠甲御林军左右而列,模样刚毅严谨,显然是在谨慎把守。
如此一来,若要从院门入得这拜月殿,自是打草惊蛇,是以,唯今之际,似也只有翻墙。
思绪至此,思涵打定了主意,这才抬手稍稍扯了扯东临苍衣袖,东临苍蓦地回神过来,转眸望她,则是不待他反应,思涵便低沉道:“翻墙。”
东临苍眉头微微一簇,小声道:“瑶儿不再好生确认确认此处是否为拜月殿?”
“此处荒芜僻静,守卫严密,想来自然是拜月殿无疑。”不待他尾音落下,思涵便已淡然出声。所谓禁宫,自是无人能入,也正是因为缺了人气,是以,这座殿宇的树木与青苔,才可如此发了疯的生长,毫无干预与节制。
东临苍稍稍松懈眉头,慢腾腾的朝思涵点头,算是认同。思涵也不再耽搁,待将目光从他面上收回,便稍稍提气,就着身边不远的围墙跃身而起。
她动作极是小心轻微,便是身子腾空,衣袂的腾飞之声也是极为轻微,只奈何,明明已是极为谨慎,奈何待得刚落定在院墙墙头,不料双腿竟像是触到了几条透明的绳索一般,正待她心生愕然之际,顷刻之间,院墙两头竟蓦地有利箭飞来。
瞬时,利箭的簌簌声破空而起,那紧烈的声音被这沉寂的氛围衬得极为大声刺耳。
刹那,思涵猝不及防怔了一下,却也来不及多想,身子再度腾空而起,险险将利箭避过,却是这时,那不远处守在院门外的十来名御林军顿时循声一望,目光将墙头的思涵与墙底的东临苍一扫,纷纷面色大变,陡然跃身而来。
“尔等何人!竟敢胆大的闯拜月殿。”
数道呵斥之声卷着浓烈的杀气席卷而来。
思涵眉头一皱,不及多想,当即跃身跳入院墙内。
东临苍眼角则是抑制不住抽了两抽,正也要提气飞身越过院墙,不料这时,那御林军中似是有人认出他来,当即大唤一句,“东临公子!”
这话入耳,东临苍左脚趔趄了一下,怎么都无法提气飞身逃窜了。
他眉头也稍稍皱了起来,面色起伏,心底则是通明之至。这拜月殿可是禁地,便是百里堇年那小子都不曾入过这地方,且偶尔朝他提及,也是对这拜月殿又憎又畏,讳莫如深,是以,不必多想,也知这拜月殿与太上皇息息相关,而此番他东临苍若被这些御林军亲眼瞧着强行闯入了拜月殿,如此大罪,他自然是性命堪忧。
毕竟,天下之大,颇有德望与本事的医者自也不少,他东临苍虽医术了得,虽得太上皇惜人惜才,但若他强行触及了太上皇底线,便是他东临苍再怎么有用,那太上皇,也可能会在震怒之下要他性命。是以,此番既是被人认出,继续逃窜绝非明智。
思绪起起伏伏,一道道复杂无奈之感漫遍全身。
则是片刻,那些御林军已全然涌来,纷纷将他围住,满目紧烈凝重的道:“东临公子怎在这儿?方才那窜入拜月殿院墙之人,可是东临公子的人?”
这话着实不带任何的恭敬,甚至还颇有几分焦急与森然的威胁之意。只是也不得不说,凭这御林军的话,倒也不难认定,这些御林军方才并未瞧清思涵面容,亦或是根本不识思涵,如此一来,倒也是正好。
东临苍心境稍稍而平,则是片刻,便勾唇朝周围御林军叹息一声,缓道:“诸位这话倒是着实令在下失望呢。在下今儿出来散步,方才正瞧一人鬼鬼祟祟,是以便跟踪前来,却是方才正要下手将那人捉住之际,尔等竟突然出声大吼,扰了那人,乱了本少计划,使得那鬼祟之人彻底窜入了这院墙呢。本少都还未怪罪尔等乱我大事,尔等竟反过来污蔑本少与那人同为一伙,莫不是要仗着宫中禁卫军身份而对本少这宫外之人示威?”
这话,他说得极为淡然缓慢,但语气中的强势之意也是分毫不掩。
在场御林军们皆是微怔,面色越是复杂。
东临苍则转眸将他们群扫一眼,继续道:“那鬼祟之人如今被你们吓得彻底窜入这院墙了,你们还愣着作何,还不快些进去捉人?万一那人乃大周细作,尔等若让那人逃脱了,定罪无可赦。”
御林军们面色越是骤变,心口起起伏伏,惊愕难掩,一道道震撼与畏惧之意,也开始在心头逐渐的滋长开来。
他们皆僵立在原地,思绪紧烈凌乱,一动不动。
东临苍嗓音一挑,慢腾腾的继续道:“你们还愣着作何?怎还不进去捉人?”
这话一出,许是语气磅礴威仪,顿时惹得在场御林军们眸色抑制不住的颤了颤,众人全然回神。则是这时,其中一名御林军才强行敛神下去,硬着头皮朝东临苍道:“此处乃禁宫拜月,无人能入。属下们便是知晓有鬼祟之人入院,也不能入院捉人。”
说着,权衡一番,忙为方才之举朝东临苍弯身一拜,赔罪道:“方才情况紧急,一时出言未经思量,是以得罪了东临公子,还望公子见谅。此际,此地不平,略是危险,也还望东临公子莫要在此逗留,速回寝宫才是万全之策。”
东临苍缓道:“有劳提醒了。只是,那细作之人未捉到,本少也是心中难安,此际本少便与你们在此等候,看那细作会否出来。”
那名御林军欲言又止,但眼见东临苍面色坚持,终还是全数压下了后话,仅朝东临苍点了点头,随即不再耽搁,扭头朝其余几名御林军示意一眼而后便当即转身,迅速离去。
东临苍眼角微挑,目光在那御林军背影扫了一眼,淡问:“那位壮士此际不守在这里等那细作出来,又是要去哪儿?”
在场有人垂头而道:“拜月殿入了细作,兹事体大,他去禀报太上皇了。”
是吗?
东临苍心口微沉,一道道复杂之感也开始在浑身蔓延。随即沉默片刻,才随意应了一声,而后抬眸朝高墙望去,暗自担忧。
此际,冷风莫名的盛了几许,一股股凉寒之意越发的浓厚猛烈。
东临苍静立在院墙之下,面色沉静,却是讳莫如深。待得半晌,他才将目光从高墙收回,那懒散慢腾的视线,慢悠悠的落定在了周遭御林军身上,袖袍中的指尖,也开始微微而动。只奈何,正值此际,周遭不远,突然有大批脚步声迅速而来,他猝不及防一怔,瞳孔一缩,袖袍中的手顺势顿住,而待下意识循声望去,则见周遭不远,一大批黑压压的御林军急速的由远及近。
他眉头再度蹙了起来,心头破天荒的懊恼无奈。
当真是一步之错,便步步沦陷。这不,不过是稍稍与在场几名御林军周旋一番,本是自信的以为能应付好这几人,却不料,太过自信,却导致误事,这不,这几名御林军还未被他解决,便已涌来大批禁军,如此,纵是心有杀意,此际茕茕一人,也是只能强行压下杀意,不得轻举妄动了。
只是,如今未得太上皇指令,大批禁军围拢而来,却也只能将这偌大的拜月殿院墙围了一遍,他们动作极为快速,训练有素,行事也极为严谨,甚至还在拜月殿后院的宫墙外也围了一遍,所有人俨然是呈包裹姿态,将整个拜月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只是如此情形,虽为亲眼瞧见,但思涵心头自然也是大致猜到。
毕竟,自那御林军突然出声极为肯定的唤了一声‘东临公子’,便也就意味着,东临苍已然变相受制,无法跟随而来。如此,倘若东临苍独自一人无法处理好院外的局势,那么她颜思涵,无疑会成瓮中之鳖,难以脱身。
思绪至此,心境自然也是全然通明。
只是此际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探寻,是以,也无时间与精力去想等会儿要如何脱身。
她仅是一路飞身迅速前进,直奔那拜月殿的主殿。
这偌大的院落,空无一人,只是奇怪的是,院内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断壁残垣,破败成片,而是一切都井然有序,甚至于,那直通拜月主殿的青石板路虽略有青苔,但却毫无落叶,像是被人仔细清扫过,便是周遭之处,也非蜘蛛网成群,而是四方干净,明净几透,仅是处处染着年轮悠久的厚重,也着实……未有半点的破陋之气。
风来,凉薄四起。
不曾有半点灰尘随风入鼻。
只是越往前走,待得靠近主殿大门时,一道道香蜡燃烧的味道,随风而来。
思涵猝不及防怔了一下,只道是,这拜月殿乃大英宫中的禁地,宫人不可擅入,如此一来,这空中飘荡着的香蜡味道,又是何人所点,从何而来?
如此疑虑,本是随意一想,但却因无法猜透这其中缘由,是以惹得心境也越发沉了几许。
而越发朝那主殿殿门靠近,香蜡燃烧的味道越发浓烈,此际便也不必多猜,也知那香蜡燃烧的味道是从这主殿中飘出来的了。
突然,思涵面色微变,一道道无底悬疑之感越发在心口剧烈沸腾,但她仍是强行按捺着心绪,努力让自己平静,只是足下却稍稍放慢了步伐,一步一步略是厚重缓慢的继续朝那殿门靠近。
大抵是因着对殿内事物全然无知,是以,心境才会如此的悬疑压抑。而奇怪的是,一路继续往前,待终于站定在那古朴的殿门旁时,抬眸将面前那朱色大褪的雕花殿门扫了两眼,鼻中嗅着那浓烈的香蜡味道,心境,竟又莫名的似如破罐子破摔般沉寂了下来。
她开始稍稍抬手,推向了面前的殿门。
刹那,殿门古朴厚重的吱呀了一声,缓缓而开。
殿内的香蜡味道越发毫无阻隔的朝思涵涌来,思涵下意识的闭息,目光也顺势朝殿中扫去,陡然入目的,是一座硕大的雕像,而雕像前方,摆了一排香蜡与贡品,烛火一直摇曳不灭,似在祭奠什么。
那雕像,是名女子。
女子衣着碧紫锦裙,腰坠五彩玉石的腰带,脚踩锦绣布靴,两只手腕,各自戴了一只玉镯,镯子色泽极是通透,质地破天荒的极其上乘,世上难见。她脖子上戴着圆形金饰,金饰上雕花缕缕,极为精致,她那如瀑的青丝,全然垂落在身,乌黑发亮,竟无半点的灰尘颓败,甚至于,她的面容,倾城绝丽,五官极是柔软分明,双眼也像是真的一般,亮晶有神,只是,她的皮肤太过白皙,甚至趋近于惨白,是以,才让人乍然一观,便觉是她是座雕像。
只是……说她是雕像,似又有些异样,毕竟,她的手指,她的双眼,栩栩如生,宛如真实。
思涵瞳色一紧,心思起伏剧烈,待得沉默片刻,发僵的双腿继续踏步往前,待站定在那雕像面前,她又仔仔细细的将她的手,她的面容大肆扫望,待得回神过来,她终是强行按捺心神,稍稍抬手朝雕像那露在外面的指尖探去,而待两方指尖接触,一道冰凉刺骨之感惊颤了思涵的指腹,思涵心口越发剧烈跳动,如此怪异之状着实令她心头无底,悬乎惊愕。而待咬牙一番,便硬着头皮稍稍缩曲手指,再度试探摩挲,却是这时,那雕像的指尖竟是薄似蝉翼,顷刻之际,竟是陡然被思涵的指腹磨破了皮,顺势,那皮肉翻飞的雕像指头,竟霎时涌出血来。
是的,血。
暗红刺目的血,犹如从鬼蜮中涌出来的鬼火一般,刺目骇人。
她猝不及防惊住,下意识将手急速收回,奈何那雕像的指尖仍旧源源不断的朝外涌出色泽浑然不正常的血,一滴一滴的啪嗒落地,顿时在地面绘出了一道道暗红惊目的血花。
思涵袖袍中的手,抑制不住的开始发凉。
此际无论再怎么愚钝,也能清晰的记起方才触碰这雕像指尖之际,指腹之中,所触及到的柔软。那般柔软的指头啊,哪里会是森硬的雕塑,那明明是皮肤,是血肉,是人的,肉骨!是以这雕像,哪里是什么真正的雕像,明明是一具不会动,但却会流血的怪异尸首罢了。
思绪至此,思涵面色也稍稍白了一层,倒吸了一口冷气,同时之间,一道道在心头炸开的疑虑与震撼之感肆意漫遍全身。谁曾知晓,这大英禁宫的拜月殿,并非真正的荒芜颓败,有的,仅是一方方的井然有序,甚至,年轮斑驳的厚重。
又有谁曾想得到,这拜月殿内,本该是毫无一人,闲置空荡,但这拜月殿的主殿内,则是香蜡徐徐而燃,肉骨尸身屹立。甚至于,便是这具立在殿中的尸首,明明已毫无气息,但诡异慎人的是,这尸首,竟是睁着眼的,甚至于,周身的血还能一滴一滴流的。 越想,心境越发的起伏,思绪大肆汹涌蔓延,压制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