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役收了重礼,又将宝镜误认为是大家千金,建议喝斥两句,到底是免了她和茯苓的枷具。
一行人晃晃荡荡下山,这个世界,始真实展现在宝镜面前。时值隆冬,田地里都是刚冒头的麦苗,农人都是灰头土脸的,穿着粗布衣服,整日操心生计……就算是70年代的徐家村,也不知道比此地进步多少年。
这一路,宝镜倒是大步如飞,没有喊过累,徒步走几十里路,就算是茯苓都认为再正常不过。
有时出诊,病患家里会叫来牛车接茯苓师徒,好的时候还有软轿……更多时候,冯堂自发性给山下乡民义诊,那就全靠双脚走路了,是故茯苓小小年纪,也不觉得苦。
“师傅是去给王员外家的小姐看病,王小姐病了好多年,师傅这是第二次去给她看病。”
路上,茯苓偷偷向宝镜透露着信息。
小童的意思宝镜明白,茯苓猜多半是冯堂倒霉,遇上了久病不愈的王家小姐,只第二次出诊对方就死了,谁知道是怎么死的。茯苓心中很是坚信冯堂的医术。
宝镜心里也信任。
两人到了县君的大堂上,那都是面不红气不喘的,十分有底气。
王家的人哭哭滴滴,哭妙龄夭折的王小姐,骂冯堂是庸医害人,又求县君大人为他们王家做主。
穿着青衫的冯堂站在那里,一脸内疚和无措,不管王家人如何打骂,他都认了下来。
看见宝镜带着茯苓出现,冯堂愧色更浓,直接对县君道:
“这位姑娘也是上山求诊的病人,与她并无干系,小童是我早年捡到的弃婴,向来只负责打杂……治死了王小姐,与他俩都不相干,还请县尊大人明辨。”
茯苓上前抱住冯堂的脚,眼泪汪汪:
“师傅,您不要我啦?县大人,要关就关茯苓吧,我师傅是个好大夫,他还要治病救人呢!”
王员外吐出一口浓痰:“呸,庸医还想去害其他人,杀人凶手,偿我女儿的命来!”
县衙的大堂上,像个吵闹的菜市场,县尊没有把王家人当场扔出去,也是极有涵养的。宝镜倒是不怕县尊,早几年她认识秦善民时,对方就是县长呢。
云峥的爸爸是个大官儿,为人严肃点,其实性格很好,对她也很好。
云峥的爷爷,加上她血缘上的亲爷爷都是超级大官儿,也没见他们比别人多长一双眼睛两张嘴。
看着眼前的闹剧,她只是觉得头疼。
“冯师傅,到底是个什么病症,能让您到了这地步?”
冯堂一脸羞愧,“是外虫入侵引起了肝肺病灶,我给王小姐服用了螺果汤。”
冯堂口中的螺果就是“槟榔”,没错,就是宝镜的世界里那个某些地域人们喜欢嚼着当零食的槟榔,事实上槟榔也是四大南药之一,药理其一,就是杀灭寄生虫。
冯堂说王小姐是外虫入侵引起了肝肺病症,又用槟榔杀虫……宝镜怀疑王小姐患了血吸虫肝硬化。
到底是不是,她还得看看死者的尸首。
当堂提出这一要求,自然遭到了王家人的强烈反对。
王员外说骂宝镜要亵渎女儿的尸身,打搅死者英灵,宝镜只是想还给冯堂一个清白。
“如果令爱的病症冯大夫说得对,那您家里可能不只有一个患者。”
言下之意,不检查王小姐的尸身,谁知道王家还有没有其他病患,宝镜是把话说了,衡量得失,则全靠王员外自己。
什么虫子能如此霸道?时人对寄生虫的理解不过是蛔虫之类,县尊也有了好奇心。
王员外被宝镜吓住了,最终答应了让宝镜验尸。
此时距离王小姐身亡,不过十个小时,王家替王小姐换好了衣衫,只是收敛了还没下葬。王小姐还未出嫁,夭折的闺女是入不了祖坟的,王家人也在争议王小姐的坟地,所以家中婢女替王小姐换上寿衣后,并没有人来搬动过她。
宝镜所见到的王小姐,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少女,脸上虽然敷了厚厚一层珍珠粉,穿着华美的衣裙,到底不能掩饰住王小姐的消瘦和干黄。
只一眼,宝镜就有八分确定,王小姐的确是感染了血吸虫。
冯堂的治疗办法没有出错,王小姐为何却死了?宝镜想唤出太阴镜帮忙,忽然发现自己竟指挥不动镜子……她也没太慌,大概是此地对灵异物品有限制。
不用太阴镜,她也是能辨症的。
她伸出两根手指搭在王小姐脉上,有些惊讶,一个死了十个小时的人,手腕处还有温热未散。
寒冬腊月的,不是天气影响,王家因为王小姐的死乱糟糟的,丫鬟们不敢靠近停放尸首的闺房,更不会有人点燃熏炉。
她用心探查,竟发现了有一丝极弱极弱的脉像。
宝镜立刻面色古怪起来:“冯师傅,您没有把脉,就断定王小姐死了?”
冯堂一脸无奈,王小姐忽然没了气息倒地不起,王家人哪里还肯叫他近身?直接就将冯堂压倒了县衙。
此时也不是细说的时机,宝镜猜其中必然有误会,她干脆取出随身携带的龙首金针。
她这针具端是华丽,金灿灿的望之不俗,宝镜还指望冯堂有什么特别反应,哪知年轻的冯师傅满脸急切,却是对王小姐病情的关心。
他好像根本就不认识龙首金针!
怎么可能,明明是冯堂赠给自己的金针,天下间独一无二的龙首金针,还嘱咐她要寻回另一半金针呢。
宝镜压下心中的疑惑,正准备行针,忽然想起这是古时而非现代。
她若大刺刺解开王小姐的衣服,就算救活了人,王小姐醒来后大概也想再死一次。
“王员外,令爱尚有一线生机,我要施针,无关人等,可否能先回避回避?”
王员外浑身哆嗦,此时的宝镜在他看来特别面目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