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他的话,黄万山忍不住义愤填膺,拍了拍坐下的胡凳,大声骂道:“这没卵蛋的老太监,居然还没有死掉?当年怛罗斯之战,要不是他一直在高帅耳朵边煽风点火,高帅也不会行军太快,以至于被突然背叛的葛禄逻人抄了后路?!”
“是啊。那厮在军中根子扎得极深。封帅有时候也不得不忌惮他几分。”王洵苦笑着摇摇头,低声附和。“可有什么办法?人家毕竟是朝廷派来的监军,有参与军务之权!”
“他懂个狗屁。不过是好处没拿够,所以想方设法拆封节度的台罢了。那封节度也是,一点儿大都护的威仪都没有,居然被一个没卵蛋的太监玩得团团转!要我看,咱们大唐,早晚得毁到这帮没卵蛋的家伙手里。”黄万山点点头,骂得越来越肆无忌惮。
后半句话,可就有些犯了忌讳了。沙千里不忍看着好朋友因言取祸,皱了下眉头,低声插言,“封节度用兵,素来持重,在军粮供应都不能保证的情况下,当然不会轻易拿弟兄们的性命冒险。不过……”
看了看王洵的脸色,他的语锋陡然转向,“封节度这回恐怕持重得有些过头了。药刹水两岸这么多城池,还怕找不到地方养活几万大军么?甭说才两三万,就是十几万,咱们一个城池挨一个城市掠过去,也能把三年的军粮凑出来!”
“是啊,没有军粮,就食于敌便是了。何必跟这帮王八蛋客气?!”提起抢劫,黄万山就两眼放光。
这两位都是什么人啊?可真是当马贼当习惯了,把大唐官军看得跟强盗一般!王洵在心中暗自苦笑,一点儿也不赞同两位前辈的观点。沙千里是个机灵人,看到了王洵的嘴角,就明白他心中的大致想法,笑了笑,继续说道:“都把兵马开到别人家门口了,再讲什么仁义,那不是哄鬼么?再者说了,河中这一带,向来讲究的是弱者供奉强者。你打了胜仗不抢粮食、不抢牲口,人家还会觉得实力不济,在给自己留后路呢。大食人这些年把各位城主、国主们逼得都快当裤子了,也没见谁敢心生反抗的念头。倒是咱们安西军,处处待人以宽,反而养出一群叛逆来!”
这话说得倒也符合实际。王洵根本无从反驳。然而,眼下需要解决的如何在困境中杀出一条生路,而不是替封常清出谋划策。因此,他笑了笑,轻轻挥手,“两位前辈说得甚有道理,但如今咱们却远远算不上强者。凭借手中这点儿兵马,顶多自保。想要上门寻仇的话,恐怕会被人趁机…….”
“这话沙某不敢苟同!”纵然是已经奉王洵为主帅,沙千里却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犯傻,“咱们手中实力不济,除了咱们自己,还有哪个清楚?况且沙某听说段秀实将军的旗号半个月前曾经在俱密城附近出现过。如果咱们拍几个人打起他的旗号作为疑兵,再于军中多置些旌旗,想必能让附近的城主、国主们吓得连觉也睡不着!”
“是啊。更何况还有你这铁锤王的名头。只要打出来,谁愿意提着脑袋上前送死?”黄万山想了想,也跟着低声附和。“如果他们真的敢出城决战的话,就等于摆明了车马要跟大唐作对。封节度过后肯定饶不了他们。如果他们没胆子出城的话,嘿嘿,那可对不住了。城外的粮仓、草垛还有那些来不及撤回城内的牲畜,正好拿来为他们赎罪!”
这两个人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三言两语,便把拿出了一个主动出击的战略。见王洵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沙千里想了想,又低声分析道:“河中这边城池,与中原不大一样。这边的百姓通常都不种粮食,完全靠放牧、挤奶过活。牲畜、干草和平时积累下来的肉干、皮革、奶酪,都无法送进城去统一存放。所以几乎每座城池外围,都有几个大大小小的堡垒。这些堡垒当中平时守军就不多,战时更是顾不过来。只要咱们将城内的守军吓得不敢出头,补给就能随便拿。而一些牧人平素本来就对城主不满,失去的过冬的财货,除了加入咱们之外,根本没有别的活路!”
这不还是打家劫舍么?王洵听得心里暗中发苦。不待他出言反驳,黄万山接着好朋友的话头敲砖钉角,“要是人少就一定要怕人多的一方的话,那我和老沙两个,早就被附近的城主给剿了。实际情况却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两年来,每到入冬前后,我跟老沙两个都要到城池附近打秋风。那些城主、国主们明明派遣出一些兵马就能把我们两个干掉,却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肯先出手!大人您可知道这是为何?”
“为何?”王洵没法不奇怪,顺口追问。
“即便古代名将出马,杀敌三千,通常还要自损八百呢!况且这些国主、城主们,哪个又是名将的料子?”黄万山也突然变得口齿便利起来,借着王洵的提问侃侃而谈,“干掉我们这六百多弟兄,他们自己少说也得死伤同样的精锐。巴掌大的小国,哪有那么多精锐可供折损?一旦自家折损太厉害了,说不定第二天就会被别人给吞掉。所以,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舍弃点牲口钱财,买个消停!”
“嗯!”如果身边有个长辈在的话,王洵真想跟对方讨教一下该如何做决定。可惜,现在连封常清都远在数百里之外,他能依仗的只有自己。沉吟半晌,他才试探着问道,“两位前辈的意思是,咱们主动打上门去,抖一抖大唐的威风?!”
“对!”看到王洵终于开窍,沙千里高兴得直拍大腿,“钦差大人反正原来就是虚张声势,索性咱们死挺到底。随便找一个城池,以勾结马贼,谋害大唐使节的罪名讨伐他。看城里的人有没胆子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公然与大唐为敌!“
答案基本上是否定的。甭看有心人敢暗中对使团下黑手,让他公开跟大唐为敌,借八个胆子他们也鼓不起勇气来。到了此刻,王洵也相信沙千里和黄万山两人的建议,确实有可行之处。自己原来不过是想把危险由暗处引到明处,逼着周围诸侯表明态度。而沙、黄二人的建议,却又进了一步,居然要凭借安西军悬而未发的虎威,强迫药刹水两岸诸侯签订城下之盟。
这个计划不可谓不胆大。但万一侥幸成功,带来的震动也更加无法估量。特别是第一份城下之盟签署以后,周围的诸侯们恐怕愈发胆战心惊。所有按中伸过来的黑手,要么迅速缩回去,要么直接暴露在阳光之下。届时,自己应对起来的可就比现在从容多了。
想到这儿,他终于把心一横,低声冲外边喊道,“擂鼓!叫校尉以上将佐到中军议事。”
“这就对了。”见王洵最终还是采纳了自己的建议,沙千里忍不住心头一片火热。 “在这片土地上,只有咱们大唐男儿横行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到过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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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砺锋 (八 上)
须臾,众将领赶到中军帐,齐刷刷在帅案前站了两排。
宇文至有心给自家兄弟作脸,不待王洵开口,便高高地将一张按满了手指头印儿的字纸举过头顶,同时嘴里大喊,“禀中郎将,末将奉命审讯俘虏,获得重要口供一份。据半天云麾下的小喽啰招认,他们是受了俱车鼻施汗的指使。”
“口供可否属实?你找其他俘虏核对过了么?”王洵给了宇文至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微笑着追问。
“属实!”宇文至快步走到帅案前,将口供递上,然后继续大声补充,“末将找了四名马贼小头目,还有十几名贼首身边的亲信,他们都招认说贼手阿尔斯兰平时就与俱车鼻施汗有勾结。这次行动,也是事先谈好了价钱才动的手。”
闻听此言,众将领勃然大怒。纷纷开口,要求王洵将此事迅速禀明封常清,请求安西军及早出面对俱车鼻施进行惩戒。只有明威将军宋武,平素跟宇文至混在一起久了,看出他跟王洵之间必有默契,当即哼了一声,大步出列,冲着众人冷笑着说道:“咱们又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在外边挨了欺负还要找大人告状。俱车鼻施自己找死,成全他便是。又何必在这里哭哭啼啼!”
“谁哭哭啼啼了?”方子陵被说得满脸通红,气哼哼地反驳。
“就是,千把人就想与一国为敌,你当弟兄们都是铁做的么?”其他几名将领也七嘴八舌,纷纷数落宋武狂妄。
王洵见此,用手掌轻轻拍了拍桌案,笑着说道:“大伙先别急着下结论。先过来见过两位安西军前辈。他们都是经历过怛罗斯之战的老将,经验比咱们丰富得多。”
众人刚才就已经在私下打听过沙千里和黄万山两个的事迹,心中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果不是碍于军纪的话,早就跑过去攀情了。此刻听到王洵的提议,立刻丢开正在进行的争论,争先恐后围拢向前,冲着沙千里、黄万山两个抱拳致敬。“后生小子,见过两位前辈!”
甭看沙千里和黄万山两个在万马军中谈笑自若,见到一大堆正五品、从四品的将领向自己行礼,却登时窘得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红着老脸吭哧了半天,才终于憋出了一句,“各,各位弟兄,别,别客气。折,折杀,小,折杀咱,咱了!”
“他们向你们二位行礼,不为官职。而是敬你们二位这两年多来,在群狼环伺下傲然不屈!”王洵也从帅案后走出,笑着替沙千里和黄万山两个解围。
“我,我们两个也是逼,逼到这个份上了!”沙千里比黄万山先一步缓过气,抱着双拳四下作揖。“当,当不起钦差大人的夸赞。几位,几位将军都是少年才俊,我们岂敢,岂敢托大。”
“什么托不托大的,无论怎么说,你们都是安西军的前辈。末学晚辈初次见了前辈,打个招呼还不应该么?”王洵强行按住沙千里的胳膊,笑着命令,“别动,就这么一次。受完了这轮礼,咱们就是一家人。从此再不说见外的话!”
“那,那……”沙千里挣扎了两下,力气没有王洵大,只好放弃。“那,那我跟老黄就愧领了。各位弟兄,以后有用得到我跟老黄两个的地方,尽管开口!”
“放心,大伙不会跟你客气!”王洵笑着接了一句,松开沙千里的胳膊。对于两个与河中群雄有过多年周旋经验的部将,王洵是打心眼儿里头待见。特别是对沙千里,在他看来,此人非但有勇,而且看问题的眼光也颇为独特。如果让他归心的话,今后必然能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沙千里和黄万山两个对王洵也早就有了投效之心,否则,他们两个刚才也不会彼此配合着撺掇王洵主动向河中地区的众豪强寻衅。在沙千里看来,于此节骨眼儿上,王洵只带着六百余名侍卫出使河中,本身就是一场九死一生的豪赌。而赌博这东西,除了运气之外,还要比一比谁底气更足。使团的表现越是小心翼翼,周围的城主、国主们越要踩着鼻子上脸。而使团越是嚣张跋扈,周围的城主、国主们反倒不敢怀疑唐军即将大举西征的真实性,愈发不敢轻举妄动。
既然钦差大人以诚待我,我又何不以诚待之。感于王洵的真诚,沙千里又四下拱了拱手,大声道:“前辈二字愧不敢当。大伙看在我们两个痴长几岁的份上,私下里叫一声黄大哥,沙大哥,足矣。大伙都是军中汉子,其他客气话我就不多说了。从此往后,大伙功名富贵一道取之!”
“对,就是这话,咱们功名富贵一道取之!”宇文至立刻大声响应。
众将领见沙千里说得爽快,对他和黄万山两个的好感不由得又增加了些。纷纷接过宇文至的话头,与二人寒暄起来。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王洵再度走回帅案之后,清清嗓子,大声道:“对于咱们接下来该如何行动,两位前辈早有良策。大伙不妨先静一静,听听他们两个的谋划!”
“诺!”众人答应着退向两旁,静待沙、黄二人的下文。
两名老将没想到王洵居然丝毫不愿意贪他人之功,直接把自己推到了众人面前。不由得再度窘迫了起来。搜肠刮肚了好一会儿,才由沙千里带头,冲着王洵轻轻拱手,“既然已经到了大人帐下,请大人与其他弟兄同等待之,切莫再称我俩为前辈。否则,我们两个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一个称呼而已!”王洵大度地摆摆手,笑着答应,“就依了两位将军。两位将军还有什么其他要求,不妨一并说出来。”
从白马堡中磕磕碰碰走到现在,无数坎坷早已将他磨砺出了几分老辣。他自己对此浑然不觉,沙千里、黄万山眼里,却愈发觉得中郎将大人气度非同寻常。当下,由沙千里带头,朗声说道:“其他要求就没有了。大人一见到我俩,便折节相交。这份情谊,我俩不知道如何回报,只好拿出自己最大的本事来。这个想法未必妥帖,却希望能给大人和诸位将军提个醒,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一番客套话说罢,他迅速将话头转向正题。先是将附近各路诸侯的具体实力、对大唐的态度,以及当地各城市、堡垒的大致情况,日常运作方式等,毫无保留地奉献给大伙分享。然后再根据柘折城的具体情况,朗声分析道:“刚才我跟黄别将两个向大人提议,随便找一个地方诸侯,主动逼上门去问罪,强迫他签城下之盟。如今既然罪魁祸首的身份以及被宇文将军审理出来了,咱们就不必再胡乱树靶子。直接杀奔柘折城,问俱车鼻施谋害天朝使节之罪便是!”
“这……”众将领闻听,又是大吃一惊。俱车鼻施可汗的实力,在药刹水沿岸诸侯当中绝对排得上前三。而柘折城原本就是大宛国的国都,城高池厚,更不可能被两千多兵马给攻下来。这沙千里和黄万山两个一定是当马贼当得穷疯了,刚过上安稳日子,就想着洗劫一个国家。
当即,就有人要出言反驳。王洵见此,又是轻轻摆了摆手,笑着吩咐,“大伙别乱,听两位将军把话说完!这边不同于中原,很多事情,沙将军和黄将军比咱们更有经验。”
既然主将已经发了话,大伙只好继续洗耳恭听。沙千里整了整思路,继续说道:“俱车鼻施汗的实力很强,这个我和老黄也知道。但是,正因为他实力比较强,我们才要找上门去收拾他。打败他,必将震动整个河中。其他各国主、城主即便先前对使团图谋不轨,也会全吓得缩回去!”
“可他麾下有几万兵马,咱们只有一千多人!”魏风素来持重,不愿意王洵因为沙千里和黄万山两个的怂恿而带着大伙去冒险,犹豫了一下,带头发问。
“应该是一万七千上下,并且只有五千左右是骑兵。再多了,他根本养活不起!”沙千里摇摇头,出言更正。而这五千多骑兵,还要分守很多地方,平时集中在柘折城中的,不过三千左右。这也是他始终无力剿灭我跟黄别将的原因之一。用步卒来战,根本追不上我。用骑兵来战,三千对六百,他也无法将四面八方全堵住。每次都让我跟黄别将找到办法平安脱身!”
“可这次是咱们主动打上门去的!”方子陵也持慎重态度,低声反驳。
“打上门去,他也未必主动迎战啊。大人一仗就灭了半天云,换了你做俱车鼻施汗,你敢相信大人只带了六百护卫么?”沙千里摇摇头,笑着反问。
换了别人在俱车鼻施汗的位置,的确也不会相信王洵只带了六百人,就轻而易举地干掉了五倍于己的马贼。可这毕竟建立在假设的条件上,赌博的成分实在太大了些。众将想不出合适的反驳话,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充满了犹豫。沙千里见此,又把先前对王洵的话,向大伙重复了一遍。告诉众人,游牧民族的辎重补给来自牲畜,而牲畜无法养在城内。如果主动向柘折城发起进攻,先要面对的不是主城和城内的守军,而是城外的马场、草料场和仓库。俱车鼻施汗肯定想不到使团会主动向他发起进攻,所以大伙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绝对可以将城外存放粮草辎重的据点儿一一拿下。而待俱车鼻施汗做出的反应,粮草辎重已经尽入唐军之手,带着一群士气低落的饿兵出城与唐军决战,他未必讨得了什么便宜。即便真的不幸被他占了上风,大伙也可以如同马贼一般,风驰电掣地离开。俱车鼻施汗如果领兵来追,则双方只有靠骑兵对决。如果不追,则唐军的惩罚目的已经达到,传扬开去,一样没有人愿意重蹈俱车鼻施的覆辙。
“所以,这仗,咱们一定要打。打好了,则不必再四处赶路,坐在帐篷里,河中诸侯便争先恐后前来投效。即便打个不输不赢,咱们也得到了足够的粮草辎重和马匹,是走是留,都可以随心所欲!”
“那,那商队怎么办?把他们丢下么?”朱五一为人厚道,小心翼翼地提了一个别人都不会提的问题。
关于商队,沙千里还真没有仔细考虑过。按照唐军以前的习惯,从来不跟商贩打什么交道,更甭提为对方充当保镖了!犹豫了一下,他将头转向王洵,“商队之事,沙某不太清楚。还请中郎将大人定夺!”
“可以留一队弟兄保护他们,连同保护咱们自己的彩号!”王洵想都没想,立刻做出了决定。
“大人!”宋武大惊,赶紧出言劝阻。如果真的要主动去找俱车鼻施汗的麻烦的话,手中弟兄已经够少了,这种紧要关头还分兵去照顾不相干的商人,肯定不是恰当举措。
王洵起初他也没有为商队充当保镖的打算。他先前之所以拉着商队跟使团一路走,是为了防止泄露消息。后来身份暴露后,则是出于愧疚,想对商人们有所补偿。而现在,他心里却隐隐冒出了另外一番想法,不仅仅因为愧疚,而且因为责任。
“保护大唐百姓,乃大唐将士应尽之责。要不然,人家每年缴纳赋税又为了什么?”挥挥手,他命令宋武归列,“朱旅率,你去。带一队弟兄保护他们。另外,向他们说明实际情况。”
“诺!”朱五一昂然出列,拱手领命。宇文至和方子陵两个本来也想反对,看到此景,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吐回了肚子。沙千里见状,笑了笑,大声道:“还是大人想得周全。商贩们其实不全是累赘,用得好了,一样可以为大军出力。末将听说,大食那边作战,也有商队跟在军旅之后,一边帮忙采购急需的辎重,一边帮忙处理缴获的战利品!”
军队打家劫舍,商队销赃。不但是大食人的传统,大食以西的十字教国家,亦有类似的先例。众将领对此早有耳闻,如今又听了沙千里的描述,便丢开了将商队抛弃的打算。估摸着众人的意见已经被统一得差不多了,王洵笑着拔出第一支将令,“如果没有人反对的话,王某可就要调兵遣将了,宇文将军听令……”
第二章 砺锋 (八 下)
第二章 砺锋 (八 下)
“末将在!”听王洵第一个就点到自己,宇文至脸上对战事的担忧瞬间就变成了骄傲,答应一声,快步走到帅案前。
很满意于好朋友的表现,王洵点点头,笑着吩咐,“你从军中挑选五十名用弓箭的好手,为全军前驱。除了沙、黄两位将军的部属之外,其余各部人马随你挑选。今晚用过饭后便立刻出发,路上遇到敌军探子、斥候……”
“只要出现在末将视野之内,末将保证一个也不让他们活着离开!”没等王洵把话说完,宇文至立刻信誓旦旦地承诺。
不料王洵却摇了摇头,笑着补充:“别全杀光,放几个胆子小的回去给俱车鼻施可汗报信,让他知道大唐安西军上门问罪来了!”
“嗯?!诺!”宇文至先是一愣,随后就明白了王洵的意图。接过将令,转身出帐。
目送着宇文至率先离开,众将心里立刻明白,主动向柘折城发起攻击的决定已经无可更改。担忧之余,有一股豪情亦在心中慢慢涌起。
即便将沙千里,黄万山两位包括在内,这伙人的平均年龄也不过才二十出头,心中的激情远远多余暮气。况且刚刚以劣势兵力收拾掉了数倍于自己一方的敌军,令将士们个个都对周围的敌人心生轻蔑。所以纵使有人依旧不看好主动出击的结果,却也将期待的目光投向王洵,希望下一个被点到的便是自己。
“宋将军听令!”在众人殷切的盼望下,王洵抽出了第二支令箭。
“末将在!”宋武答应一声,大步走出队列之外。
王洵冲着他点点头,继续吩咐,“你去选五十名骑术最精湛的弟兄,每人带三匹战马,一杆大旗。吃过饭后立刻出发,先向南绕行五十里,到了药刹水边上后,再掉头向西北,做出与我配合夹击柘折城的姿态。声势造得越大越好,若是能让俱车鼻施汗相信你所部兵马是段秀实将军派过来的,我便记你的首功!”
“诺!”宋武眼中一喜,随后年青的脸上便洒满了阳光。以五十人冒充一支大军,任务并不好完成。然而,这也说明王洵已经完全把他当成了自家兄弟,不再因为哥哥宋昱的关系,故意对他敬而远之。
“沙将军,黄将军……”王洵迅速又抽出第三、第四支令箭,毫不犹豫地交给了沙千里和黄万山。“两位带领本部兵马,同样是多置旗鼓,紧随宇文将军之后。带了柘折城外,先根据敌军布防情况,选择攻击方向,然后静等我带领大军到来。如果战机许可,亦可以不等我。自己决定何时出手!”
闻听此言,众将眼中忍不住涌起了一丝羡慕。王洵手中的兵力只有两千出头,如果沙千里和黄万山提前对城外的某个目标发起了攻击,主力到达之后,便只有给二人做后盾的份儿。换句话说,王洵的这道命令,等同于临阵应变之权交给了沙千里和黄万山两个,而其本人,则心甘情愿地替沙、黄二将打起了下手。
“诺!”
“诺!”沙千里和黄万山也明白王洵的对自己非常器重,答应一声,阔步很出列,双手将令箭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捧在心口处。
目送二人出帐,王洵又将剩下为数不多的兵马分为几个旅,交给方子陵、魏风等嫡系部属和曹靺鞨、石蛮子等异族将领指挥,各自去执行一定任务。随后,又命亲兵旅率王十三将全部侍卫召集到一处,随时准备为大伙提供接应。
待他把一切细节都安排妥帖,夜幕也笼罩在了营地的上空。整个大营一片忙碌,所有人都厉兵秣马,为出征做追最后的准备。王洵四下巡视了一圈,正准备回中军用饭,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响。
凭听觉,王洵就能猜到来人并没有受过严格的行伍训练。立刻回过头去,手按刀柄,“谁?朱五一,怎么是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被派去保护商队的朱五一不敢用目光与王洵相视,低下头,很是为难地回应,“俺,不,末将,不不,卑职,卑职去过了。但,但商会的程掌柜说,这个时候,他们不能拖大军后退。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敢违抗我的将令。并且还拐带了一堆无关的人回来!”王洵又是生气,又是感动,指着朱五一身后的齐大嘴、储独眼等一干刀客质问。
闻听此言,朱五一更是不知所措。耷拉着脑袋,喃喃辩解,“他们,他们说,半天云都被您打垮了,周围哪还有强盗轻易敢动商队的念头。您尽管放心向前,他们可以慢慢跟着大队留下的马蹄印儿走!”
唯恐王洵处置朱五一,齐大嘴上前一步,主动替对方开解,“程老掌柜琢磨过,在您跟正主儿分成胜负之前,商队肯定安全。大人不要怪朱旅率,是我等自己要来为大人效力的。朱旅率拒绝过,但我等非要跟着他,他也没办法!”
“是啊,是啊,请将军带上我等!”其他众刀客们纷纷开口。“我等打仗不在行,追追残兵,打扫打扫战场什么的,也能搭一把手!”
“胡闹!”虽然心里感动,王洵还是不得不板起脸来,大声呵斥,“两军交手,岂是儿戏!况且本将这次要对付的是一支劲旅,并非半天云那种乌合之众!赶紧回去保护商队吧,大伙的心意,王某领了!”
“我等知道将军有大动作!所以才前来助拳!”
“带上我等,我等不怕死。”
众刀客心气正高,怎肯轻易推开。纷纷开口求肯王洵准许自己加入。
单论身手,这些人的确都是一等一。可列阵而战,个人勇武却派不上多大用场。万一有人没头苍蝇般乱闯,反而容易冲动自家阵脚。王洵不愿意让别人冒险,自己也不愿意冒险,沉吟了片刻,正准备强行将众刀客驱逐,储独眼却见机得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我老储夹着尾巴,在这条道上走了大半辈子。从没像今天这般痛快过。请大伙让我老储再痛痛快快地活上几天,即便死了,这辈子也甘心了!”
“请大人给我等一个为死去同伴报仇的机会!”众刀客纷纷跪倒,祈求王洵准许自己参战。
见王洵依旧不肯松口,齐大嘴也跪倒在地,用膝盖向前爬了几步,满脸是泪,“这些年来,凡是在丝绸古道上的劫案,哪个能与河中各地的城主们脱开干系?我等平时不敢提‘报仇’两个字,只能把怨气憋在肚子里。这回,有将军带领,我等要是再不拔出刀来,还如何不配做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