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平流露出欣赏的表情,她瞅一眼他身上的衣料,就对他们在红花教的待遇有所了解,看来离间计多少还是有用的,现在就指望张富贵一个昏头干出临阵斩将的事情。
她口吻和气:“红花教不相信你们,你们愿意为这样的教主卖命?”
明山紧闭嘴巴,心里早把红花教骂个狗血淋头,但对着外人还是不露丑事。
杜平笑道:“我愿帮张天拿下红花教,你看如何?”
明山震惊抬头,狂喜的神色掩不住。
杜平笑眯眯,仿佛在诱拐他犯事:“我不喜欢张天,但我更不喜欢红花教,要不这样,张天若在战前拿下张教主的人头,我就免费提供他一年军需物资,很划算吧?”
明山沉思片刻,犹豫道:“我回去和大哥商量。”
杜平颔首,大方道:“可以,至于和张天会面和解的事情,让我再考虑两天,一定给你答复。”
幸好她说话凡事留余地,湖广援军不能按时抵达,她答应面见张天时也没那么尴尬。在明山眼里,郡主迟疑两天再同意是很正常的事。
会面的地点选在凤阳城外。
张天同意了,但要求元青率军远离十里远,与此同时,为表诚意,他愿孤身前往。
杜平痛快应下,这正合她之意。
这日天气也不错,冬日里艳阳高照,熏人欲醉,河道上的视野格外清晰。
凤阳城外大部分都用帐篷,但元青还是指挥人建造不少屋子,隐秘性和隔音效果会好一些,常用来开作战会议。
屋子四周空无一人。
杜平先到,懒洋洋靠在椅垫上,正在翻阅一本小册子,上面全是探子收集来的情况。
张天赶到时,正是一副美人斜卧的姿态,雪白的毛领子,衬得红唇娇艳欲滴。
一段时日不见,她更漂亮了,似乎又长开一些。
杜平抬眸,似笑非笑,嘲讽道:“让女人等待的男人,算不上好男人。”
张天挑眉,也回她一个似笑非笑:“看来郡主对我有所误会。”他径直坐下,带进来一股冷风,刺地脸上怪不舒服,“我本非良人。”
杜平眯起眼睛,将小册子往袖子里一塞:“总算来讨饶了?”
她说得很慢,可口气却呛得很,充满嘲讽意味。
张天哈哈大笑,径直坐她对面,翘着大长腿,盯住她的眼睛,笑容不羁:“凤阳城里的男人都死光了?要你冒险来见我?要你来主持大局?”
杜平被他刺得心中冒火,可脸上若无其事,摆足了郡主风范:“当然不是。”
她翘起腿,嘴角一勾:“见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由我来就足够。”
张天一愣,然后猛地咳嗽起来,也是他学不乖,在这女人面前嘴皮子从没讨过便宜,竟然还忍不住刺几句,没办法,这女人太让人生气。
杜平占了便宜,心情也好了:“之前明山提出的条件不够,你得再加点筹码我才松手。”
张天被气笑了,高大健壮的身躯站起来,居高临下望来:“哦,那就算了。”说完,竟转身欲走。
杜平急忙出声:“等一等。”
张天停住脚步,回过头来,露出欠揍的表情:“郡主想好怎么和我说话了?”
屋门又被他推开一条缝,外头的冷风呼呼欲裂,仿佛催命的号角在昭示着凤阳即将到来的破灭。
杜平闭了闭眼,告诉自己冷静,别急,还有机会。
她忍气吞声:“讨价还价是基本规则,张寨主怎么连这点耐心也没有?是不相信一个女人的话?还是不屑和女人谈判?”
张天靠着墙壁,伸手一推,屋门又关上了。
他摸摸下巴,笑道:“是男是女没关系,是你说话太没诚意。若是之前,你再加点条件我也接受,可如今,湖广援军被拦在豫章,你没有筹码讨价还价。”
杜平目光一闪,没说话。
张天又坐回原位,面对喜欢的女人,他态度很坦诚,一点也没有吊着的意思:“你的离间计很奏效,张富贵的确对我生了戒心,可他还没糊涂到连这事都瞒着我。”
他笑容满面竖起一根手指,“我还愿意坐在这里和你谈,第一,因为我的确想将教主之位取而代之,我们有合作的余地。”
他又竖起第二根手指,嘴巴一咧,笑意愈盛:“第二,因为我喜欢你,好久没见了,想来看看你。”
说到这句,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带些压迫感,黑眸含笑盯住她,似在观察反应。
杜平心跳漏一拍,压住紧张:“喜欢到想杀了我?”
“哦,那件事啊,”张天供认不讳,而且面不改色心不跳,一点也没觉得杀掉自己喜欢的女人是多么难受的事情,“你妨碍到我了,自然优先考虑除掉,不过,”他笑了笑,“你没死,我挺高兴。”
脸皮厚到无懈可击。
杜平暗暗顺一口气,抿紧双唇,费大劲把快出口的恶言吞回去,憋出笑意:“张寨主,儿女情长不适合你,我们还是谈谈正事。”
有求于人,只得礼下于人。
张天饶有兴致,笑道:“你这人,该装的时候能装,该低头的时候也能低头,能耍威风的时候使劲耍威风,要讨饶的时候也半点不含糊,脑子又灵光得猴精猴精,跟我以前遇到的女人都不一样。”
杜平继续忍,什么猴精?什么讨饶?她咬咬牙,抬起头又是一脸笑意:“我就当这话是夸奖听了。”
她一派温文尔雅,端庄娴熟,笑容完美得挑不出一丝毛病。
张天道:“自然是夸奖。”
杜平努力扯回正题:“我愿意助张寨主一臂之力,不过多问一句,你打算什么时候对张富贵动手?”
张天望着她,似是想了想,漫不经心道:“等他拿下凤阳以后?”
滚他妈的蛋!
杜平拍案而起,差点掀了桌子,忍住,只冷冷望去。
张天看她变脸色终于露出满意之情,嬉皮笑脸:“开玩笑的,逗你玩呢。”
杜平气犹不顺,但控制住自己慢慢坐下。
张天笑道:“难得见你这样,挺有趣的。”
去你妈的有趣!
真把本郡主当猴子耍?!
杜平情绪不外露,一本正经道:“张寨主,如果你都拿这个态度跟人谈判,那一定会搞砸。在讲正事的桌案上调戏女人,这样很低级,而且一点效果也没有,女人不会喜欢,”顿了顿,她严词道,“至少我不喜欢。”
张天这个人,笑嘻嘻的时候看着很不正经,但板起脸时又给人以压迫感。他目光巡回一圈,眯了眯眼,又露出欠揍的笑:“可是你今天一定会忍下,永安郡主想保下凤阳,那不管我是什么态度,都不会搞砸。”
杜平面无表情。
张天见好就收,给出一句准话:“你的条件我都同意,成交。至于你问什么时候动手……”他迎上杜平的目光,“时机很重要……”
话说一半,突然传来一阵轰鸣声,头上方的屋顶瞬间坍塌,砂石滚滚。
梁柱骤然倾斜,砸向杜平头顶。
千钧一发间,张天眼明手快,半边身子扑上桌面,一把将她捞进怀中,就地打滚,躲开掉落的危险,堪堪避过一击。
“砰”的一声,半边屋子陷落,出口被挡住。
第85章 要赌就赌把大的
刚才的声音,是炮击声。
杜平并不陌生,小时候在军营里就曾听过,长大后随母亲去工部也见过不少,甚至凤阳的军需库里就有炮弹和炮筒。
她迅速回神,一把推开张天,就地躲在桌面下,然后举着残破的桌面蜷缩墙角,目光警觉。
有第一炮,就会有第二第三炮。
现在尚且不知攻击是冲着她来还是冲张天,思及此处,目光也随之瞟到张天身上,她想了想,虽然不情愿还是招招手,“要不要过来一起躲?有这张板子挡着,至少不会砸身上。”
张天没错过她一瞬间的犹豫,差点被活活气死。
他不客气地凑到她身旁,跟她挨得紧密无缝,指着她的脑门子质问:“老子刚才救你一命,白眼狼一只,竟然还舍不得腾点位子给我?巴不得我死在这里?”
杜平嘴硬道:“我刚刚是在思考,这块破板子够不够挡住我们两个。”她比划一下,心越虚话越多,“你身材高大,这板子才这么点长,我怎么知道你缩起来能不能行?”
张天哼笑:“信你就有鬼了!”
杜平辩解:“你刚才不算救命之恩,那根房梁倒我身上,最多受伤,不会没命的,你不要夸大自己的功劳,要实事求是。”
张天被气得下意识点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好,好。”想揍人,捏了捏拳头又放下,妈的,这娘们儿讲究以理服人,打不服她。他盯着她的脸看,希望多看看这张漂亮的脸蛋可以让怒气下去一些,妈的,漂亮是真漂亮,气人也是真气人。
这娘们儿小鸡肚肠,肯定在报复他刚才谈判时的耍弄。
老子忍了!
杜平往边上坐一点点,不想跟他靠这么近,嘴上却说:“我肯定被你牵连了,凤阳现在没人想杀我,红花教里除了你,也没别人想要我的命。”她拼命挑拨,“看看张富贵怎么对你的,一知道你来这里,立刻大炮伺候,生怕杀不了你。你一死,你带去的兄弟全都变成他的,啧啧,一本万利啊。”
张天挑眉,侧着脑袋打量,“哼”一声。
杜平心里没底,继续说:“你姓张,他也姓张,说不定上辈子还是兄弟,可惜,这辈子只能你死我活,他动手也好,省得我继续浪费口水,张寨主,这下你看清他了吧?你若再等什么好时机动手,张富贵肯定会抢先要你的命。”
张天笑道:“我倒觉得,你更希望他杀掉我。”
杜平眨眨眼,坦诚得不得了:“这你肯定想错了,我更希望你们两败俱伤,我好渔翁得利。”
张天一怔,随即仰天大笑。
杜平瞥他一眼,总觉得瞎子过河摸不着边,看不准他的心思:“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急?再来一炮我们说不定都会被压死在屋子底下。”
张天道:“元青率军驻扎十里远,我不信他真这么听话,估计就三里远吧,这个距离你有危险也方便相救,这么大一声炮响,他很快就会闻声赶来。”
他打个哈欠,漫不经心,对自己的推断十分有把握:“真来第二炮也无所谓,哪怕被压得严严实实,那小子也会把你挖出来。”
“不会来。”
张天一怔,立刻转头,一瞬不瞬盯住她。
杜平低头望着鞋面,两只脚动啊动,支吾半天,眼角余光望去,解释道:“师兄驻扎不止十里远,看不到这里的情况,所以不会来。”
“不可能。”张天脱口而出。
最开始这两人一起流落到青寨,他还看不分明这两人关系,后来知道她的身份,立刻明白元青这个高手应该就是安排在郡主身旁用来贴身保护。
杜平低着头,闷声道:“反正不会来,你若没在附近安排人手,我们就只能死在这里。”顿了顿,“要么闷死,要么压死,哦,也有可能被炸死。”
张天脑袋飞速运转,瞬间想通一切,将所有线都连起来,厉声质问:“你派元青去做什么了?”
他出门带来一部分战力,剩下的亲信都藏在闽地,随时应命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