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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事闻斐也没想瞒,当下便点头承认:昨日去过。
  祁太尉一听,脸色便不由得沉了两分皇帝欲对世家出手,如今也只告诉了他一人,通过他让闻斐知道也无妨,但这不代表他们便能将消息传扬出去。世家传承数百年,根深蒂固,让他们得知危机早做防备,甚至联手反扑可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
  想到这里,祁太尉眉头不禁皱得更深了,看向闻斐的目光也难得严厉谴责:阿斐你行事怎可如此鲁莽?还有那褚家,你昨日登门,他们今日便有此动作,陛下会如何想?!
  祁太尉感觉闻斐是被褚家卖了,心中对褚家的观感一路下滑,即将跌停。
  闻斐也没想到褚煜会如此行事,不由心虚的眨了眨眼,旋即小声解释道:舅舅放心,我昨日登门特地易装,还戴了帏帽才去的,肯定没人能认出是我。
  祁太尉一点也不放心,只丢给她四个字:欲盖弥彰。
  闻斐无言以对,乖乖让舅舅教训了一通,这才去书案上翻出自己的奏疏原稿,递给祁太尉道:舅舅,你在朝中当有人手,等过几日便将这封奏疏呈给陛下吧。
  祁太尉不知她打的什么注意,没好气接过了,本是一目十行随便看看,哪知越看越是郑重。等他将一整封奏疏看完,已是一刻钟之后的事了祁太尉出身微末,是不知世家根底,但边看边想也渐渐领会了其中利害。
  他合上奏疏,目光复杂的看了闻斐一眼:阿斐,你哪来的利害幕僚?
  闻斐哑然,刚想得意说是自己写的,想了想还是摊手道:没有幕僚,这些不过偶然所得罢了。依舅舅所见,这封奏疏价值如何,陛下可会采纳?
  祁太尉没说话,却将那封奏疏塞进了自家的衣袖里,而后冲她摆手:行了,这封奏疏我会替你呈交的,你这些天乖乖养伤,安分些。
  闻斐表面答应下来,送祁太尉离开时叮嘱一句:这封奏疏,舅舅且等几日再呈上。
  祁太尉闻言深深看她一眼,没答应也没不答应,揣上奏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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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家大张旗鼓遣送郎君离开长安,事情闹的虽是不小,但引起的风波其实也没有祁太尉预想中那样大千秋宫宴一事到底只有祁太尉和褚家双方知晓,外人无从得知,自然也就不明白褚煜此举用意。于是一句家事便将此事盖过了,也并未因其世家警觉。
  再过了几日,朝野一片风平浪静,褚家也没再出什么幺蛾子,这件事便自然而然淡忘了。除了褚晏几人的小伙伴,再没人惦记他们,交游往来的请帖也照样会往褚家送。
  褚家郎君众多,没了七郎十郎这几个,年长的还有三郎、四郎、五郎,年幼的还有十五郎、十六郎等等,世交相邀倒也不必担心弱了声势。
  当然,比起褚家这些郎君,褚氏唯一的女郎显然更得人看中。
  风波一过,送往褚家的宴会请帖不减反增。
  这日天气晴好,面对一堆请帖,语冬也不由劝道:女郎,你闷在家中许久了,这两日天气晴好,不妨出去走走。说罢随手抽出几封请帖:这些都是各家娘子相邀赏花的,桃花、梨花、牡丹、杜鹃,如今都开得正好,很值得出去看看的。
  褚曦此次回长安之后,出门的次数寥寥。倒不是她突然修身养性不爱出门了,只是这些请帖明面上是各家女郎相邀,实际上她真去了,打交道的少不得有对方兄弟。
  应付起来太累,褚曦索性就不去了,鲜少几次出门都是跟着小叔褚烨。
  语冬见褚曦不为所动,依旧兴趣缺缺,不由泄气:女郎真不去吗?咱们成日待在家中,连人也见不到几个,日子可真是无趣啊。
  褚曦脾气不错,再加上语冬跟随她多年,如今倒是胆大敢埋怨几句了。而她这番埋怨也不知哪一句触动了褚曦,原本无动于衷的她忽然又生出了兴致,冲语冬道:你觉得哪几封拜帖好,拿来与我看看。
  语冬闻言,眼睛顿时亮了,当下便将手中那几封拜帖递了上去:这几封就不错。如今天气回暖,花开得正好,不去看看的话就要等明年了。
  褚曦接过帖子看了看,选中其中一封递给语冬:就这封吧,你且使人去回信。
  语冬赶忙应了,接过来一看,却是世交齐家的女郎相约看梨花的帖子牡丹杜鹃之类,都是各家府邸精心培育的,城西谢家家中就有座桃花园。唯有这梨花,长安城外的西山上就有一大片,风景独好,自然也就没哪家多事再在家中成片种植。
  在家中憋久了,一出门就去远些到城外玩,语冬觉得没毛病。当下高高兴兴行了一礼,然后拿着那请帖就跑了,迫不及待使人去回信。
  送帖相邀,自然不可能是当天约当天见,正常来说至少要准备个几日。
  西山上的梨花是野物,倒不必特地安排妆点,于是两厢传信便将游玩赏花的时间约在了翌日。饶是时间短暂,褚曦赴约的消息也一下子传开了。再加上约定的地方是西山梨林,等翌日出城的世家郎君一下子便多了不少。
  清晨,长安西城门熙熙攘攘一片,平日便人来人往的城门口今日更添了几分热闹。
  一辆马车被人流车马堵在了后面,车夫一手拿着马鞭,一手扯着缰绳,久久未能前行一步。车中人等了许久终于耐心耗尽,掀开车帘探出脑袋张望,却是个小丫鬟。
  语冬张望半晌,终于缩回脑袋,郁闷的冲褚曦抱怨:女郎,前面有几辆马车把路挡住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挪开。真是的,从前也没见城门口这么多人,今日这是怎么了?又不是初一十五,进出城的人怎么还扎堆了?!
  褚曦摇头失笑,不经意间扭头往车窗外一瞧,便见一道熟悉身影正骑马经过。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那人轻扯缰绳,回头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语冬(得意):轻而易举说服了女郎,我可真机灵。
  褚曦(恍然):成天待在家里是没机会见面的,难道还能指望阿斐翻墙来见我不成?
  闻斐(墙外摩拳擦掌):不,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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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9章 醋坛
  齐家女郎原本就邀了不少人同游, 再加上得到消息跑来凑热闹的,这一日出城的郎君女郎便格外的多。偌大的西城门拥堵倒不是因为出城的人多了,而是有两家的马车在城门口有了碰撞, 不巧还是关系不睦的两家, 于是争执起来便堵了城门。
  不过随着被堵的人越来越多, 其中也不乏身份地位不俗的, 那堵路的两家到底还是没能争下去, 最后乖乖移开马车让出了路。
  道路一通,车夫扬鞭催马, 马车很快便缓缓行驶起来。
  褚曦一错眼的功夫,外间那人便策马跑到前面去了。她收回目光,也没追逐,不多时便听到另一边的车窗外传来小少年还未变声带着稚嫩的嗓音:阿姊,前面是谢家和杨家的马车撞了,两家吵了好久。不过现在他们已经把路让开了, 咱们很快就能出城了。
  小少年是褚家的十五郎,今年才十四岁,同行的还有比他还小的十六郎。两人今日随褚曦出行, 也有护送之意, 毕竟是要出城, 若闹出当年朱七娘的惨事就不好了。
  城门口的拥堵不过是个小插曲, 过去之后马车很快便出了城,踏踏赶往西山。
  西山梨花林距离长安并不远,出城后远眺群山, 便能瞧见西山上那一抹独特的白。远远望去,似覆了整片山峦,让人直怀疑那山间是否积雪未消。
  语冬是个活泼的性子, 从前老老实实待在褚曦身边做事还不显,这一回在府中憋得久了,就有些按捺不住。她掀开车帘去看郊外风景,时不时回头来与褚曦说上两句,叽叽喳喳好不热闹。一会儿说这个花开得真好,一会儿又说今日的风暖,最后瞧见同往西山的游人,还低声说起某家的郎君生得最好。
  褚曦漫不经心的听着,也不觉语冬冒犯。事实上还未出嫁的女郎与身边人这般品评郎君的有很多,郎君们便是知道了也不以为忤,多半还会特意展示自身优点孔雀似得。
  马车行得不紧不慢,一路有语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倒也不显得寂寞。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行至西山山脚,远远便瞧见山脚下成片的梨花灼灼绽放。而除了盛放的梨花之外,树下还有三三两两的马车停驻,只等主人下车便又驶往偏僻处等候。一个个精心打扮的郎君女郎下得车来,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笑,公子佳人也成一番风景。
  褚家的马车自然也行驶到了梨花林外,众人见又来人,自然也投来目光关注几分。直到褚曦迈步走出车门,认出她的人立时眼睛一亮,迎了上来。
  褚曦一脚踩着车凳,另一脚刚落地,面前便有女郎笑道:是褚家阿姊到了,三娘方才还说你呢。
  齐三娘是今日赏花宴的相邀者,自然是待在梨花林外等人的。只是她没想到褚曦轻车简从至此,一开始倒没料到这马车上的人是她,因此慢了一步迎上来。双方寒暄几句,又与相识之人打过招呼,方才还保持矜持远远围观的一众郎君便也迎了上来。
  赏花宴从来不止是赏花,也是世家子弟们交际往来的场所。有人前来相看郎君或淑女,但也有人是来交友的,是以小圈子里的聚会,往往来的人也不少。
  褚曦自然不是来相亲的,交友倒是无妨。她目光一扫便能分辨出来人的目的,因此对那些怀着求娶之意的郎君敬而远之,倒是只想交友的,愿意多说几句。
  谁也不是傻子,褚曦的态度摆得分明,当下便有大半郎君知趣的退开了。只有小部分人还不甘心,他们或许出身不好,或许别有目的,也或者单纯爱慕褚曦不肯轻易罢手。总归还有这么一小撮人,自始至终徘徊在褚曦身侧,时不时就要凑上去露个脸,烦人至极。
  终于,褚曦似乎被扰得不耐烦了,寻了个机会暂时脱身后,便叫来了十五郎和十六郎。一番叮嘱让他们帮忙拦人,两个小少年也相当听话,答应下来后便乖乖照做。
  然后一个错眼,再回头就已不见了自家阿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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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曦难得出门一趟,自然不是为了留在所谓的赏花宴里与人虚与委蛇的。她特地将赴约的地点选在郊外,而不是某家府邸,也是为了脱身方便。
  行走在偌大的梨花林里,身后的一切喧嚣都被远远抛下。
  此时的梨花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嫩黄的花蕊,挨挨挤挤聚在枝头,刚冒头的绿叶彻底沦为了陪衬。成片的梨花,交错的梨树,放眼望去满目雪白,美不胜收褚曦漫步其间,心中的焦躁也一点点被抚平了,偶尔驻足赏花,仿佛漫无目的。
  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熟悉的嗓音带着些委屈和埋怨:阿褚,你怎么只顾着赏花,我等你许久,都不见你来找我。
  突如其来的声音并没有吓到褚曦,她听到这声音一点也不意外,唇角还扬起了一抹笑。而后也没急着回头,先是抬手折下了之前就看好的一枝梨花,这才拿着花枝转身笑道:这片梨花林这么大,我不好寻你,你不也来寻我了吗?
  此时的褚曦手中捏着一枝盛放的梨花,回过头时笑意盈盈,那枝洁白的梨花便竖在她脸旁,一时竟衬得人比花娇,生生让闻斐看得有些痴了。
  褚曦见状,稍稍有点脸红,花枝在闻斐眼前扫过:回神了。
  闻斐眨眨眼,回了神,为自己方才的失礼感到些许不自在,耳根微红。
  褚曦将她的羞赧看在了眼里,自己反倒不那么害羞了,心中好笑之余还生了些逗弄心思,忽然问道:好看吗?
  闻斐的心思还停留在之前,闻言下意识答道:好看。
  褚曦闻言便将手中的花枝递给了她,而后笑着冲她眨眨眼:我选了一路,就这枝梨花开得最好。既然你也觉得好看,那便送你了。
  闻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对方逗弄了,失笑之余倒也将那梨花接了过来。而后大大方方将那花枝别在了自己的衣襟上,半点不在乎这花枝与自己的穿着打扮有多不搭。
  褚曦目光在那花枝上短暂的停留了片刻,心中涌起淡淡的甜,等闻斐伸手过来牵她时,她顺势回握。只是这片梨花林毕竟是郊外无主之地,今日前来游玩的人还不少,总不好让人瞧见。于是她仰头往山上看了看,便说道:我看山上的花开得更好,不妨上山一观?
  两人默契的没有提赏花宴,也没有提闻斐为何恰好在今日也来了西山,仿佛这原本就是两人的约定。此时风景独好,自是珍稀眼前景,眼前人。
  登山不是目的,赏花也不全是,两人一边闲谈一边走,气氛融洽而舒适。
  当此时,自然不适合说什么家族朝局,两人也难得抛开身份的枷锁,只说些风花雪月的趣事。褚曦博学广识,闻斐见多识广,两人说得投契,倒是头一回这般轻松的相处。
  只是走着走着,眼前忽然白茫茫一片,有大片的梨花花瓣纷繁落下,片刻间便落了两人满身。闻斐下意识抬手遮在了褚曦头上,而后抬头一看,却见树上两个顽童正嬉闹着摇晃树枝。见她看来也不怕,哄笑一声,而后一咕噜滑下树跑了。
  安静的梨花林中,因为顽童的笑声平添几分热闹,被恶作剧洒了一身花瓣的人却满脸无奈。
  褚曦倒也不恼,一边抖落衣衫上的花瓣,一边还笑道:前次相见,阿斐还问我可否共白头,没想到一语成真,今日可不就白了头吗?
  闻斐哭笑不得,她动作比褚曦利落许多,三两下拍掉身上的花瓣,就去帮褚曦拂落发间的花。刚要开口抱怨两句熊孩子,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抹身影正往这边来,下意识便拉着褚曦避开了两人相处倒也不是见不得人,只是今日来西山的世家子不少,被人看见两人藕断丝连总归会有些麻烦。至少在祁太尉将奏疏呈递上去,皇帝下令改革之前,不好让人知道她们余情未了。
  褚曦被闻斐拉着躲到了一颗高大的梨树后,本能的信任让她没有开口询问,而是选择自己扭头去看。恰好来人渐渐走近,容貌也落入二人眼中。
  还是个熟人,来人正是当初千秋宫宴时,特地叫了褚曦出去表白的那位世交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