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就像是变脸一样,正在变来变去。
有怀疑,有惊恐,有不屑,有愤怒……
还有很多,来不及捕捉。
“斯迦,你确定吗?”
蒋成诩比孟家娴的反应要快一点,他看起来也很惊讶,但明显更镇定一些,还能保持镇定,以及思考能力。
“我确定。还记得你曾经帮我查过的,关于当年车祸的那件事吗?我以前一直想不通,我和孟夫人又不认识,她干嘛要派人在我的车上动手脚。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一定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怕我回到孟家,所以才痛下杀手。”
一说起这个,尽管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但何斯迦依旧是心有余悸,她连脸色都有一点发白了。
那是她第一次距离死亡那么近……
“原来是这样……”
听到何斯迦的回答,再联想起前因后果,以及手头掌握的种种线索,蒋成诩觉得,之前还令人感到迷惑不解的地方,似乎果然一下子就说得清了。
“孟夫人不是你的亲生母亲,这一点,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只不过,的确是她将你一手抚养成人的,她也一直把你当女儿看待,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我。”
何斯迦看着一言不发的孟家娴,想要听到她本人的回答。
“这不可能!”
果然,孟家娴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一个人二十多年的认知,绝对不是靠着别人的三言两语就能轻易动摇的。
关于这一点,何斯迦也早有预料了。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真的很难接受。不光是你,就连我自己也不记得用了多久才能消化……”
她试着表达自己的同理心,想要让孟家娴能够感到好受一点。
“闭嘴!凭什么你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就要相信?我是孟家的大小姐,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你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信不信我告你诽谤?”
孟家娴一边说着,一边抓起手边的水杯,照着何斯迦就是兜头一扬。
“啊!”
冰冷的液体顺着脸颊滑下,何斯迦没有防备,被淋了一脸。
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颤。
没有想到,孟家娴的反应竟然这么激烈。
“你太过分了!”
傅锦行倏地起身,拿起桌上的餐巾,按在何斯迦的脸上,动作轻柔地帮她擦拭着。
“你听好了,这不是她的错,也不是她欠你的!始作俑者,是孟昶和孟蕊两个人,不过他们都死了,这件事就成了无头公案,已经死无对证了!你现在接受不了,那是你的事情,要是再摆出这种态度,别怪我不客气!”
将何斯迦的脸擦干,傅锦行转身,一手指着孟家娴,他毫不客气地说道。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话,他说什么都不会带着何斯迦过来。
“你、你少在这里威胁我……”
孟家娴色厉内荏地说道。
“呵,不如你试试?你不是口口声声地说自己是孟家的大小姐吗?信不信我让孟家以后再也没有资格当大家族?”
危险地眯起眼睛,傅锦行冷冷地问道。
至于他有没有这个本事,大可以拭目以待,不需要被人质疑。
果然,孟家娴闭嘴了。
她可以不介意自己,但不能介意孟家。
“哦,对了,你本来也不算是孟家的人,可以不在乎。”
傅锦行不忘补刀。
他扭头看了一眼何斯迦,确定她没事,这才重新坐了下来。
“你刚才说的那两个人,到底是谁?”
相比之下,蒋成诩更关心真相。
“孟蕊,就是何元正的妻子,也是我名义上的妈妈,或者说,是我的堂姑。她和孟昶是堂兄妹,但两家来往不多,关于这一点,你老早就知道了。”
何斯迦放下手里的餐巾,稍微整理了一下湿淋淋的头发,深吸一口气。
最后一句话,她是对孟家娴说的。
“至于戴立彬,他是何家大院曾经的厨师,也是孟蕊最爱的男人,他们两个人当年十分相爱,但却不能结合。孟家娴,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他们两个人才是你的父母!当年的情形,我也没办法亲自去证实,根据我的推测,是这样的……”
何斯迦将自己之前和傅锦行、戴立彬等人一起商量过的假设,对孟家娴和蒋成诩也说了一遍。
一口气说完,她不禁有些口干舌燥。
“目前来看,情况应该就是这样,就算有些出入,也差不了太多。本来我早就想要找你谈谈,只可惜,我自己遇到了特殊情况,所以耽误了一段时间。”
傅锦行招呼服务生,给何斯迦端来了一杯温水,让她慢慢喝下。
“你休息一下,剩下的交给我。”
他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一脸关切地对何斯迦说道。
这些本来就不是她理所当然必须要做的事情,如果孟家娴不领情,傅锦行绝对不会允许何斯迦多费哪怕一点点心神。
一句话,爱谁谁。
反正,不管何斯迦是谁的女儿,对他们的生活来说,都不影响什么。
反倒是戴立彬和孟家娴这对父女,这辈子有没有缘分相认,才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至于信不信,要不要去求证,那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傅锦行一锤定音。
他没有去理会孟家娴惨白的脸色,更没有去理会一脸若有所思表情的蒋成诩。
颤抖着嘴唇,几乎说不出话的孟家娴忽然发出了一声尖叫,把何斯迦给吓了一大跳。
早在他们坐下之后,傅锦行就已经让服务生搬来了一扇屏风,将这里单独隔离,确保谈话的内容不会轻易被人听见。
所以,就算孟家娴表现得再失态,也没关系。
“厨师,厨师……我怎么会是一个厨师的女儿?而且,居然还是他们两个不要脸的男女乱搞的产物……不,我不信!”
她捂着脸,痛苦地摇晃着头。
何斯迦一惊,失声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他们毕竟是你的至亲,是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
孟家娴猛地把手放下,恶狠狠地看着她。
“是我求着他们生下我的吗?明明已经结婚了,还要生下别的男人的孩子,不是不要脸的女人还是什么?照你这么说,难道我还要感激他们吗?”
她冷冷地质问道。
何斯迦被问懵住了。
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所以,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看了孟家娴一眼,傅锦行显然早有心理准备。
这样的反应,才是他之前就料到的。
何斯迦还是想得太简单,太完美了,她低估了人性中的恶,以及贪婪所占的比重。
可以说,孟家娴的种种言行,完全都在傅锦行的意料之中。
甚至,从某方面来说,他其实是理解她的。
“你作为一个从小被家人呵护的掌上明珠,忽然间听到这种事,觉得不能接受,我可以理解。不过,怎么处理这件事,就要看你自己了,请你不要迁怒于我的妻子。”
想到这里,傅锦行的语气没有刚才那么严肃,反而带了一丝温情的味道。
大概是生了女儿,他觉得,自己最近的脾气真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我知道了。”
开口的不是孟家娴,而是蒋成诩。
他站起来,半拉半拽地将孟家娴从座位上弄了起来,然后带她离开。
她显然并不怎么配合,整个人跌跌撞撞,就像是喝多了酒一样,又哭又笑,靠在蒋成诩的身上。
“本来还想好好吃一顿饭的。”
等他们二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傅锦行挑眉。
何斯迦苦笑:“你早就料到了,所以才非要跟我一起来吧?你怕我一个人根本就搞不定,我确实是太天真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摇头。
不知道是对自己失望,还是对孟家娴失望。
“只是你不太在意那些东西,而她恰好很在意。”
傅锦行伸手覆盖在何斯迦的手背上,轻声安抚道:“别想了,你已经做到了你能做的,其他的,就得顺应天意。”
天意吗?
也许吧。
一切的一切,都有冥冥之中的指引。
就好像她和傅锦行,兜兜转转,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现在还能紧紧地握着彼此的手。
“对了,慕敬一走了,是不是?那药……”
何斯迦忽然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醒醒的药物,慕敬一只留下来了几天的药量。
万一断了,后果不堪设想。
“放心好了,我已经见过他了,也说清楚了派人送药的事情。”
傅锦行拍了拍她的手,示意不用担心。
“那就好。”
有了他的保证,何斯迦终于放心。
“嗯,还有话要说?”
看出她的欲言又止,傅锦行感到一丝不解,主动问道。
他们之间,怎么还会有说不出口的话?
“之前我失忆,用的是明锐远给我办的各种证件,我今天回家,在床头柜抽屉里找到了自己的证件,也顺便处理掉了那些假的。”
何斯迦舔了舔嘴唇,缓缓地说道。
傅锦行点点头,这是好事,难道不是吗?
“但离婚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问了出来。
看出何斯迦眼中的期待,傅锦行不由得愣住了。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想复婚。
一瞬间,心脏传来一阵绞痛,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捏住了一样。
慕敬一想要的,就是这一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