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刚死死的咬着牙根子,半晌,低叱道:“你,到底想怎样?!你知不知道,你再这么乱来,咱们所有人都要陪葬啊!里面也有你的人,你的弟兄啊……”
他毕竟是读过书的人,此时已经是隐隐捕捉到了一些徐长青的筹谋。
这让袁刚既是佩服又止不住的遍体生寒。
他终于明白了,模范军这些年来为何会这么猖狂了,这帮人,简直都是疯子。
徐长青看着袁刚的眼睛,忽然一笑:“袁爷,你伯父这人,我还是很佩服的。不到最后一步,事情或许还没有那么坏。若是能跟他好好聊一聊,用和平手段解决问题,那我自然不介意。呵呵,现在的选择权,在你手里!”
“你……”
袁刚真想把徐长青给生吞活剥了,可很快又颓然下来,他此时已经是深深明白,他和徐长青之间,有着天堑一般的距离。
这个黑小子,说是‘潜龙’都不为过,他根本就望尘莫及。
这让袁刚心里也止不住的往下沉,愈发的冷静。
片刻,他低声道:“我伯父位高权重,恐,不会过来这边。我其实,也没那么有分量……或许,我伯父现在已经察觉到这边的异常了……”
袁刚说着,痛苦又懊恼的垂下了头。
事情已经这般,他的前程算是完蛋了,已经心如死灰。
徐长青不由有些皱眉。
袁刚这厮,倒也不算是太傻。
他此时不怕死了,事情还真有点不好搞了。
不过徐长青并不虚,溠水对岸,模范军的热气球主力早已经等候多时,一个信号弹就能过来支援。
而且这后营周围并没有什么重火器,以王喜他们这些亲兵的实力,守住并不难。
只是能不走这一步,徐长青还是要尽力尝试下。
“袁爷,你们袁家也算是忠烈之辈,有没有想过,换门庭?”
徐长青的表情忽然柔和了许多,很温润的看向袁刚,常年居于上位者的气场,不自禁便是散发出来。
“换门庭?”
袁刚忙是看向徐长青,身体却是止不住的一个机灵:“你,你,你,你是……”
他到此时终于是反应过来,为啥他跟眼前这个黑小子,几如比都没法比了,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
见袁刚明白过来,徐长青也不再遮掩,笑道:“我徐长青亲口给你保证,你还信不过我吗?”
“你,你,你……”
袁刚很想说些什么,但嗓子眼却恍如被驴毛给堵住了,就是说不成完整的话。
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徐长青,居然,如此胆大包天、肆意妄为的杀入到了他们大顺东大营的核心腹地……
若不是亲眼看到这一幕,就算把袁刚杀了,他也想不到啊。
“散开散开,都在这里扎什么堆?都不想活了吗?!”
这时,营外忽然一阵噪杂,一队衣甲鲜亮、足有数百规模的兵丁,快步而来。
袁刚登时一个机灵,嗓子眼也不堵了,忙低声道:“侯爷,我伯父应该察觉到问题了,那是他的心腹精锐白甲卫,要出事啊……”
这边,郝摇旗跟刘希尧也聊的差不多了,忙是急急看向徐长青这边。
徐长青眉头微皱,但片刻便舒展开来,笑道:“无妨。把他们放进来!”
“这……”
袁刚只觉眼前一黑,差点就要一头摔倒在地上。
这个男人,到底是一颗什么样的心脏啊。
但此时他心里也有了新的希冀,不再那么颓然,忙抖擞起精神来,陪着笑迎向营外来人。
“七爷,怎么回事?为何还不去跟袁帅禀报?”
来人一身亮银甲,却没有披风,规制又有点古怪,便是徐长青一时也分不清他的官职。
但这人身形笔挺,很是强壮,目光也充满着自信的沉稳,显然不是个善茬。
袁刚忙陪着笑解释:“郇爷,是郝摇旗他们过来闹事。正好卑职这边又有位小爷,咱们不若进营里来谈……”
这叫郇爷的猛男眉头一皱,冷冽的扫视周围,却并没有在刘希尧和郝摇旗那边停留太久,而是很快便汇聚到了徐长青的身上。
徐长青却丝毫不虚,淡淡的与他对视。
袁刚陪着笑刚要解释徐长青的身份,郇爷却直接一把推开了袁刚,朝着徐长青冷笑:“你,出来!”
静!
整个世界仿似在此时凝滞了一瞬。
饶是那些并不知情的郝摇旗的手下和弟兄,都是感觉到了事情不对味。
“嘿嘿。袁爷,酒菜好了,咱准备开席吧?”
这时,不远处忽然有个熟悉的身影,颠颠跑过来,打破了有些沉闷的局面。
正是刚才去准备酒宴的郑十八。
但郑十八也不傻,表情几如教科书,从刚开始冲出来的喜悦,到迟疑,到惊悚,再到几乎快哭了,只不过几秒钟。
心里止不住大骂:“这他娘的叫个什么事儿啊。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郇爷没理会这郑十八,徐长青同样没理会,玩味的看着这郇爷道:“你这人,本事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嘛。你,过来!”
徐长青玩味的点指郇爷。
“嘶。”
郇爷忽然倒抽了一口气,整个人的气势为之一变,目光如鹰隼般死死的锁定了徐长青。
他可是说事情似乎有哪里不对呢,原来,尽在这黑小子身上!
这黑小子,就像是个深渊,让他不自禁便是感觉到了深深的危机感!
已经好多年了,他都没有这种感觉。
围观众人早已经傻眼了。
他们不是没有听说过‘神仙打架’,可,这种等级的神仙打架直接出现在面前,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头一遭。
不远处,已经得知了徐长青身份的郝摇旗也傻了。
这位爷,真的有点过了啊。
便是刘希尧也止不住的紧张,几乎不能呼吸,这位郇爷,可是出身官军的精锐,不好糊弄啊。
黄宗羲就更别提了,只感觉自己已经处在了云山雾绕里。
跟随徐长青虽然才短短时间,却是比他前半生都要更刺激,这他娘的,说书的都不敢这么说啊……
“呵。”
郇爷这时突然笑了,转瞬,脸色却是突变:“给我拿下了!”
“是!”
一众白甲卫迅速暴虐起来,各种武器唰啦啦掏出来,就要朝着营内冲。
周围人群哪敢直面他们的锋锐?登时便是作鸟兽散般的连连后退。
“你他娘的算是个什么狗东西?敢拿咱们小爷!兄弟们,抄家伙,干他娘的!”
根本就不用徐长青开口,王喜在瞬间便反应过来,直接招呼模范军亲兵动起来。
“唰啦啦!”
瞬间,模范军亲兵们也是各种利刃出鞘,迅速卡住了营门位置。
“狗东西,还敢反抗,你们想造反吗?!”
白甲卫止不住的大骂,后方许多弓箭手已经开始张弓搭箭。
模范军亲兵因为伪装,并没有携带鸟铳,而是各种手.榴.弹、毒烟弹、炸药包之类,长枪都是没有多少,但是却又不少盾牌。
马上便是刀盾兵迅速顶在了前面,继续卡死营门。
同时王喜众人还在不断叫嚣:“狗杂碎,赶紧给老子上来,看老子敢不敢弄死你们!”
“哈哈,谁不上来谁是小.婊.子养的!”
“来啊,孙子们……”
模范军亲兵们如此嚣张,别说一众白甲卫了,便是那郇爷都有些发懵了,吃力的咽着唾沫,冷汗已经止不住往外翻涌。
他们不是没拿过人,以往也是嚣张至极,就跟大明当年的锦衣卫一般。
但是。
这东西说白了,就是欺软怕硬,挑肥拣瘦!
眼前黑小子这帮人明显不一般,麾下隐隐比他们还要更精锐……
若这么多人直接动手,里面还有刘希尧和郝摇旗,一旦发生混乱,岂是他这小统领的肩膀能扛得住的?
但他却不想输了气场,强撑着扯着嗓子大骂道:“你是谁?爷我不管你身后有谁,你今天,这犯上作乱的罪名是背定了!”
徐长青此时虽然有点不爽,却也有点佩服这郇爷的敏锐。
大顺军之所以能撑到此时,显然并不仅仅是运气使然,他们中还是有骨头的。
“郇爷对吧?爷额刚才还挺欣赏你的,但是你现在这没卵子的熊样,爷额又瞧不上你了!爷额就在这里等你!来,你们进来!爷额倒要看看,咱们到底是谁,犯上作乱!”
徐长青冷笑着大吼。
“这……”
白甲卫哪见过徐长青这么嚣张的人,都不敢再乱动,纷纷转身看向郇爷。
郇爷这边已经汗如雨下,动了动嘴唇,却究竟没敢再乱放狠话。
但他也并没有发布新的命令,一边抹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拖延时间想着办法。
这事情要搞不好,他这些年在大顺的努力要拉稀啊。
“侯爷,不若,不若咱们放一枪吧。一旦有火器作响,卑职伯父那边应该会过来的……”
袁刚这时虽是依然止不住的惊悚,但隐隐又有着一种不可言说的兴奋,而且,屁股不经意间便是摆向了徐长青这边!
徐长青不由一笑。
这显然是个好兆头。
却摆手道:“不着急。他想拖着,那咱们便拖着!”
“……”
袁刚一阵无言。
本还想劝诫徐长青什么,可很快又闭住了嘴巴,没说出来。
徐长青的胆略与手段,他已经亲眼见识过了,此时此地,纵然他想立功,抱上徐长青的大粗腿,可没有把握之前,他更不敢坏徐长青的大事。
……
紧绷的对峙中,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郇爷已经止不住的汗如雨下。
他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知道,这是碰上刺头中的刺头了。
他们这些白甲卫看着表面上是光鲜威猛,实则,实际战力并不怎么样。
操练还好说,他一直在尽心尽责,不曾拉下过,可装备的东西是无法弥补的。
他们并没有什么强行突击的利器,一旦开打,极大可能要被对面这帮狠人拉下神坛来。
郇爷十几年前便是千总了,在基层干了半辈子,又岂会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可……
眼前那黑小子即便到了这时,依然是没有认怂的意思,再拖下去,他们同样要被拉下神坛来啊……
饶是郇爷早已经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可此时,便是当年投靠大顺军的那种惊悚,都不能与眼前相比啊。
就在这种森严的对峙中,郇爷,包括徐长青那边,都没有注意到的是,——有个猥琐的人影,已经偷偷的爬到营后、钻狗洞溜号了,旋即直奔袁宗第的中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