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像的脸上写满了错愕,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只轻轻摇头。“怎么,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跟我说了你们的事情,说你当年为了他私奔,然后意外身故的事情。”我朝她投去了怜悯的目光,遗憾她这么年轻的生命,就这样终结了。“之后他为了留住你,还把你的亡魂供奉在罐子里,这样你们就能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虽然立场不对,但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爱情的确凄美动人,让人艳羡。
“呵呵。”蜡像却冷笑了声,小宁听到动静,往我们这边不屑地看了眼,她知道雷名馔和黄藴香之前的种种纠葛,没兴趣再听一遍,就低下头,打量着脖子上的佛牌。
我顺着她的目光,也小心翼翼地望了佛牌一眼。
佛牌挂在小宁的胸前,那佛像有四只手臂,两张面庞,一张慈眉善目,一张狰狞可怕;不过手臂双手合十,竟似虔诚的信徒一般,它盘着腿,底座是一朵黑莲,黑莲的下面,漂浮着无数的魑魅魍魉。它们用手托举着黑莲,或张牙舞爪,或面露恐惧,看着阴气沉沉,很不舒服。
怪不得小宁这么奇怪,常年带这种玩意的,能……能正常吗?
女鬼没注意到我的眼神已经被佛牌吸引,反倒是深陷在了自己的故事中无法自拔,“你当我遇到雷明浩,是遇到了个喜欢我,在乎我的男人?可惜不是,那男人永远想到的,只有他自己。”
她的眼睛,冷得如冰一般,出乎我意料的,竟然开始了对雷名馔的控诉。
我从女鬼的口中听到了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不同于雷名馔讲述的那个凄美的爱情,女鬼说起,只会让我想到一句话,贫贱夫妻百事哀。
黄藴香和雷名馔私奔之后,钱很快就花光了,蜡像又不赚钱,每一天都过得特别艰难,黄藴香想出去跳舞赚钱,但是被雷名馔拒绝了,他把黄藴香留在了他的工作室里,让她帮忙修筑蜡像。蜡像对温度和湿度的要求都非常高,长年累月,她的皮肤没有以前好了,手也粗糙了不少。后来就算她想去跳舞,也没有人邀请她了……
我算听懂了,黄藴香那时虽然有和雷名馔私奔的想法,但她有更大的野心,不甘于在一起之后平淡的生活,她想要更大更好的舞台,她因为这个和雷名馔争吵不休,两人的感觉也慢慢有了裂痕,再加上那是个一门心思都扑在蜡像上的男人,平日里对她总会有些疏忽。如果不是因为意外,她掉进滚烫的蜡油里香消玉殒,他们的爱情也终会走向覆灭。
因为,倦了。
我更愿意相信黄藴香的版本,因为它更真实,不像雷名馔说的那般完美。
不过,她的眼里,却陡然地再生出一抹恨来。
“我以为,只要我死了,一切就终结了。可我到底还是太天真,就算我死了,他也把我灵魂禁锢在罐子里,让我陪着他,不许投胎。”蜡像极了,她甚至气得想冲过来掐住我的咽喉,发泄心里的愤怒。
她没这么做,是因为小宁浅叹了口气,也参与到我们的讨论当中。“那个男人,是挺疯狂的。你知道他当初为什么要来福利院收养我吗?你以为他是良心发现,或者觉得寂寞空虚,想要我来陪伴吗?”
我眨了眨眼睛,难道不是吗?
我不解,小宁却是一声冷笑,低头望了眼自己系在脖子上的佛牌,“这个佛牌,从我出生的时候,它就一直陪着我。我有双天生可以见到鬼的眼睛,我和福利院的孩子都不一样。我和你一样,我们都接触过那个魑魅魍魉横行的世界。”
原来我,已经被她看穿?
“所以雷名馔找到我,是因为他养鬼的术法不精,束缚在里面的灵魂可能会出来。他怕自己会永远永远的失去黄藴香,所以才把我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的用处是这个,说来还真是可笑呀。”小宁将身子懒洋洋的靠在墙上,抽搐的嘴角添了一抹轻嘲,我再望向黄藴香,突然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我感觉,经年累月对雷名馔的失望,已经让她的心里生出了好多好多的恨,好多好多的怨,那些曾经的爱意,早就在恨和怨中变了模样,甚至她把雷名馔,这个她曾经可以为他生为他死的男人,当成了仇人。
她,变了。
雷名馔,也不一样了……
关于他们的故事,小宁已经听得厌烦了,打了个哈气,“你说雷名馔毁了你的梦,让你不能上台跳舞,让你只能每日在柴米油盐里挣扎。所以你才打碎了他所有的蜡像,也想毁了他的梦?”
“是。”蜡像点头,眼睛已然黯淡下去,“我死后,起初他还会捧着罐子和我说话,可是渐渐的,我就被他冷落了。尤其是他的蜡像被人赏识之后,平步青云,他就更把我忘了。他用最好的原料仿着我年轻的时候建了一尊蜡像,每天心满意足地看着蜡像,却忘记那个装着我灵魂的罐子,已然满是尘埃。”
说完,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现在的身子,“我不喜欢它,但我的灵魂没有地方去,也只能依附在这具蜡像上。”
她是孤魂野鬼,必须要寄居在物件上,才能存在。
…………
“算了,”小宁摆了摆手,感觉稍微有些乏味,“行了,我先出去逛逛,你等着水烧开,把丫头扔进去烫烫。就这么点事情交给你,可别出什么岔子。”
我现在被五花大绑着,又有他们看着,简直是砧板上的鱼肉,任由他们宰割,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嘀咕着,不想小宁再补充句。“这丫头,贼机灵了。”
嗯,她在夸我……
小宁走了之后,我和蜡像同处一室就显得有些尴尬了,她不敢靠近火堆,添柴的时候都是往里面扔的,生怕近了就要被烤化。它嘴上说着对雷名馔一千个一万个不满,可到底离不了这具身子。
我突然脑中灵光一现,恶向胆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