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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看着我,担心我听不明白,她一字一顿,说得很慢。
  我知道奶奶是在安慰我,只花瓶和用完及弃这两个词深深烙进我的心里,使它遍体鳞伤。
  亦或者,我伤心的不是奶奶的话,而是那刺入我心头的一剑。
  以及卫飏当时冷得如冰的眼神。
  他有给我说对不起,有给我说明其中的原因,只这不代表,我就可以理解他的苦衷,然后原谅他。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那里狰狞狼狈,被捅出了一个好大的窟窿。
  不过,我感觉不到疼痛,大抵哀莫大于心死。
  奶奶见我伤心,悄悄退到一旁给我熬煮汤药,嘴里喃喃地转移话题,“我被白苏盯上了,暂时只能蜗居在这种肮脏不起眼的小地方,也只有在这里,白苏的爪牙寻不到我,不过住在这里,倒有些委屈你了。”
  我不觉得委屈,甚至还有些好笑。
  我不如奶奶,我才是一只彻彻底底的丧家之犬,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
  …………
  奶奶照顾了我两日,身子较之前恢复了不少,已经可以下床。不过活动的空间非常有限,只限于这间阴森潮湿的屋子。奶奶叮嘱我最好不要出去,如果一定要活动,也不能走出这栋楼。
  我没有外出的雅兴,整日如行尸走肉地躺在床上。身子一点点的恢复,不过心里创伤仍在。
  到了晚上,奶奶竟然提着一瓶酒进到屋里,她今天兴致不错,竟然邀请我去楼顶喝两杯。
  我犹豫地看了奶奶一眼,在她再三劝阻后,我点头应许,跟着奶奶一起上了天台。
  也只有上到天台,我才看清楚周围的环境,竟然是一片类似于城中村的建筑,周围的几栋高楼墙体上都写着大红色的“拆”字,看来这地方很快就将不复存在。
  奶奶带着我席地坐在天台的空地上,用白酒把我手里的酒杯满上,“小忧,我们今天,不醉不归!”
  她说完,俏皮地冲我笑笑。
  我接过奶奶手里的酒杯,干脆一饮而尽,不过辣得我直吐舌头,苦笑看了奶奶一眼,言语埋怨,“这味,真不习惯。”
  奶奶却是不依不挠,一定要我喝酒尽兴。
  我心里本来就憋着一口气,加上奶奶规劝我,便也不再矜持,干脆地一杯一杯,和奶奶对喝了起来。
  她给我说起了和老冥主相识的过往,包括他们是怎么好上的,还有明明人鬼殊途却义无反顾,以及最后他被白苏镇压,奶奶遍寻不到的失落。
  她喝着酒,苦笑着摇头。
  “你们都说他荒淫无度,贪赃枉法,只要在地府一日,地府就一天没有宁日。他是恶鬼,是暴君。”她声嘶力竭地控诉,不过稍微一顿,话锋一转,“可他对我,是真的很好。他从来没有背叛我们的爱情,我自然也不会舍弃他。”
  我没有见过老冥主,但从奶奶和白苏对他的形容里,大致了解了他的品性,勾勒出了一副画面。
  我佩服奶奶,因为她的喜欢远不是嘴上说说罢了,是真愿意为了老冥主和世界为敌。
  她处心积虑,为他谋划,不惜耗费精力,以身冒险。
  就算现在只能如老鼠一样躲在阴暗潮湿的地方不见天日,但也未曾说过一句抱怨,更没有萌生放弃的念头。
  我们,不一样。
  “忘了卫飏吧。”因为饮酒,我脑袋昏昏沉沉,这是我意识还算清醒时,奶奶与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忘了,卫飏。
  我躺倒在天台上,冰冷的风打在我的脸上,意识渐渐涣散,似乎醉了。
  我醉得迷迷糊糊,睡意惺忪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身处一片彼岸花之中,目光所及,是一大片一大片开得热闹艳丽的彼岸花,它们鲜艳似火,红艳如血。
  我茫然地四下环顾,很快认出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不远处,是三条漂浮着杂质和尘埃的江河,里面悬浮着动物的尸体,还有无数的小鬼藏身于江河之下,潜伏隐忍。
  这里是三途川。
  我曾无数次梦到的地方。
  …………
  我在江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卫飏背对着我,模样是那么熟悉,不过想到他深深捅入我身子里的一剑,又感觉出可怕的陌生。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三途川的江面,目光飘渺。他看不到我,目光却透过我的身子,看向更远的地方。
  我看着卫飏的眼眸,张了张嘴,只什么都说不出来。
  似乎,也不用我质问他。
  他坐下,将双足放入冰凉、充斥着尸体和小鬼的三途川里,任由小鬼撕咬,不为所动。
  只是,眼神越发萧条、萧索。
  他似乎清减了不少,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有条又长又深的伤口,伤口狰狞,好像一只巨大的蜈蚣……
  我心里泛起涩涩的心疼,不过被我压下。
  我心疼卫飏,但我更心疼自己。
  白苏走到卫飏的跟前,非常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她抬头清浅地看了卫飏一眼,模样小心地咬了咬嘴唇,“我就知道你会躲在这里。每次遇到事情不高兴,就会藏匿在这里,真是一点创意都没有。”
  鹿蜀蹲在他们两人的身后,乖巧如小猫。
  卫飏斜着眼睛,睥睨地看了白苏一眼。他没有理会白苏刚才的揶揄,通红的眼眸里带着恨意!
  我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他们,那两张曾经非常熟悉的面孔,似乎都变得陌生了。
  最后的场景,是卫飏拔剑停在我的胸口。
  黑曜石挡在我的心上,我目光哀切地看着他,几近绝望地告诉他,黑曜石里藏着梁姣最后的记忆,也藏着我对他最后的一星妄想,他……他不能毁了它。
  可惜他只是清浅地哦了一声,然后毁了黑曜石。
  毁了我最后的希望。
  …………
  我摸着头疼欲裂的脑袋摇摇晃晃地坐起,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冰凉潮湿的床上,这里是奶奶蜗居的地下室。她见我醒来,递给我一碗姜汤,“昨晚,你喝醉了。”
  我应了一声,酒醉之后的梦我记得,不过却忘了自己是怎么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