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的动作很缓慢，好像是因为年纪的确大了，每走一步都很吃力的样子，燕飞招呼了这一声，那老者这才微微抬起了头，他的手里依旧抓着那根已经没有了多少毛的扫帚。
“年，年轻人，你是在叫我么？”
老者抬起头，目光与燕飞对视，燕飞看到的是一双浑浊的眼睛。
细看之下，老者的眼角甚至还粘着眼屎，眉宇之间仅是倦容，这一张脸上满是皱纹，尽显老态。
就连声音也显得很苍老，甚至有些沙哑。
燕飞又是一愣。
看这个样子，这位老者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谁。
而且，他好像对今天的事一无所知，起码，他不知道自己刚才干了什么，不然的话，看到自己怎么会如此的平静，还管我叫年轻人。
燕飞这个人，不论是什么时候，也没有架子。
即便他今天拥有了这般境界，拥有了如此实力，依旧不会傲气凌人。
“老人家，没错，我是在叫你。”
“哦，年轻人，你叫小老儿有什么事么？”
这一问，倒是把燕飞给问住了。
“这个……呵呵，也没什么。老人家一直住在昊天城么？”索性，闲话家常几句，眼前这位老者，燕飞虽然没有观察到丝毫的异常，但他就是隐隐的觉得，似乎那里不大对劲。
“是啊，一直住在这里。”
“老人家今年，多大年岁了？”
“哎呦，这个可真是不记得，七十多还是八十多，哎，稀里糊涂的讨个生活，老了老了，脑子不大灵光了，真的记不清了。”
燕飞微微皱了皱眉道：“老人家，您的家中可还有其他的亲人？像是您这种年纪，怎么还来做这种伙计，难道，家中无人供养么？”
听了燕飞的话后，老者稍稍挺直了一下身子骨。
他将扫帚竖立在身前，拄在地上，燕飞发现他的脸上显出了几分愁容，甚至还有一些悲伤。
“老人家，您这是？”
“哎，家里没什么人了，只有小老儿我一个，呵呵，不出来讨生活，那就要饿死喽。”
“什么，老人家无儿无女？”
“不，我有四个儿子。”
闻听此言，燕飞剑眉微微挑了起来：“这么说，是他们不孝？”
“孝，他们都很孝顺，小时候就很孝顺，尤其是我那老小啊，长的漂亮，最听话了。”
燕飞不由得面露狐疑之色：“那老人家，你为何说家中只剩你一人？”
“哎，死了，都死了。”
此言一出，燕飞不由得小小的吃了一惊，他双眼死死的盯着这位老者，仿佛想要从他的神情中找到一些端倪，但却依旧毫无发现，老者的表情，说话的语气都很自然，一切都是发至肺腑，完全没有丝毫做作的感觉。
这一次，不等燕飞开口。
“我的大儿子，去了据此以北的五华山，说是要修炼什么仙法，要做什么世外高人，可惜，进了那洪荒古山，就再也没有出来。”
“还有我那二儿子，是个不争气的家伙，整天研究一些邪魔外道，后来，后来被几个道士打扮的人给抓走了，说他修炼了什么邪魔妖道，活活的给打死了。”
“老三，一心要报效国家，被征做了军兵，早些年勤奋努力，立功受赏，好像还做了个什么小官，再后来，死在了战场上。”
说着说着，老者的语气越发的悲伤。
燕飞是个见惯了生死的人，他不管是什么原因，他手上了结的人命，只怕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了，实际准确的数字肯定还要高。
十万具尸体摆在他面前，他不会有丝毫的动容，就是眼皮都不会眨一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看着这位老者，听着老者口中的话语，他的心头竟然生出几分悲凉的感觉。
那老者继续说：“还有就是这小儿子，他不喜欢舞刀弄剑，而是喜欢琴棋书画，本来我认为这样也好，起码不会像他三个哥哥一样，起码能给我家留个根，可惜后来，也死了。”
燕飞不假思索的直接问道：“怎么死的？”
“哎，我也不知道。”
“不，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小老儿也真的不想知道了，心里，不舒服啊。”说完，老者又弯下了腰，步履蹒跚的缓慢走了起来，时不时的用手中的扫帚在地上扫上一下。
看着老者缓缓从自己的身边走过，燕飞还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发现，张开了嘴却不知道怎么说。
或者说，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着如此一位老者，如果再去追问四个儿子的事，无疑是在老者的伤口上撒盐，那也太残忍了。
可是，他就是感觉有点不大对劲。
就在他狐疑之际，那老者又停了下来。
“年轻人，我刚才说什么了？哎，我这个脑子啊，记不大清楚了，呵呵，呵呵呵呵，快点干完了活，买上几杯小酒，逍遥快活……”
说了这么一句，老者又开始向前走。
“忘了，怎么又忘了，忘了好，忘了好哦，命有有时当须有，命里无时自然无，遗忘才是虚无，放弃才是真道。”
一句话，传入燕飞的耳中，好似醍醐灌顶一般。
说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燕飞就是感觉老者这一番话中，颇有些意味，乃至老者今天的出现，一切的一切都不那么简单。
他剑眉紧锁，微微低着头，口中重复着老者的那番话。
老者四子，刚好是正邪两道，文武双全，结果全部死去，岂不是道道不通，人间惨事。
可老者今日，转瞬即忘，仅仅想着晚上一顿小酒，整个人便转悲为喜，看上去有点没心没肺，但就算他整日悲恸，又当如何，天命面前，如何去改？
遗忘才是虚无，放弃才是真道……
几个呼吸的时间后，燕飞猛然回过神来，再一看，眼前哪里还有那老者的身影。
正当此时，远处传来呼喊之声。
“老大，你还在那发呆干什么，快点下来，去真武大殿，兄弟们正在准备庆功宴。”
“老大，你怎么一个人还在这里发呆，如烟和雪柔妹子早就跑了。”南离在城下等了一会，眼看着段如烟和宇文雪柔离开，燕飞却还不下来，他这才带着小黑等人又登上了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