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府大门。
姜静姝一身窄袖骑装，外穿着白色狐皮大袄，勾勒出英姿飒爽的身形，颈间一圈毛绒松软的皮毛，不失女儿家的娴熟端庄。
姜氏握着她的手，细心嘱咐，“去了那边不要太野，千万别冻着了。”
“母亲放心，我自有分寸。”姜静姝点了点头。
姜太公迎面走来，面色严肃，凝重的看着她，道：“此次出行你要多注意，这次不仅几位皇子参加狩猎，还有皇后娘娘，武贵妃，娴妃也会一同前去，千万不要冲撞到他们。”
姜静姝点点头，暗记在心。
这时姜洛安和姜恒也走出来，姜恒身着华贵暗紫色骑装，披着白色狐皮斗篷，他本样貌惊人，穿这一身装束更显身形修长，如神邸下凡。
姜静姝瞥了一眼，他竟然穿上了她昨日送过去的袍子。
姜恒注意到她的目光，转过脸微微勾了勾嘴角，“多谢。”
马车渐渐行驶离开姜府，姜静姝坐在马车里，掀起车帘向外看去，舅舅二人则是骑马率先一步前去。
冬季狩猎与其他狩猎不同，这次前往的地方是深山野林，不再是皇室管辖的围场，狩猎起来颇有难度和危险，不过深山里隔着一段距离就有重兵把守，绝不会有事故发生。
一路上并行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都是三品官员及以上带着家眷去狩猎山林的，她还看到了一些眼熟的面孔。
天色晴空万里，放眼望去白余茫茫，一副绝美的景象展现。
姜静姝掀起车帘望过去，什么时候手冻的通红了都没有知觉。
马车外的平儿见了，道：“小姐，奴婢给您准备个手炉吧……”
“好。”
她确实是有些冷了，指尖冰冷麻木，用手炉来暖手最顶好不过。
这个时候，精致小巧的手炉从车帘外递过来，炉子上刻着祥云龙凤，冒着热气。姜静姝伸过双手就要去接，但看到捧着炉子的大手，暗墨绿色的衣袖后微微一怔。
抬头望去，只见百里夜华骑在骏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他一身玄色骑装，棕黑色貂皮毛领，眼神冰冷。
那手炉是他递过来的。
姜静姝怔怔抬脸望着他，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四皇子。
百里夜华将手炉放到她的手里，收回手时，触碰到她冰冷的指尖。
“四殿下——”姜静姝一惊，这手炉收也不是，扔也不是。
“拿着吧。”百里夜华道，轻淡的语气像是上苍福泽，但姜静姝可没有心怀感激的心思，手炉像是滚烫的银炭，灼烧她的双手。
下一刻，她就把手炉转手递给平儿，淡淡道：“还给四殿下吧，小女承受不起。”
百里夜华微微眯眼，流露冰冷之色，她竟然这么不承他的情。
姜静姝端正坐回位置，没有看他。
但百里夜华没有离去，而是慢慢骑着马，与姜府马车并行。
姜静姝闭上眼，看见他的冰冷神色，就能想起无辜枉死的姜府三十八口人，祖父的头颅高挂城墙，风吹雨淋，姜府流血一地。
她还记得那一日，听说姜府出事的消息，跌跌撞撞跑出门，因双目失明，被石路绊住磕破了头脑。
她跪在冰冷地面不停祈求，“祖父不会做出那些事的，帮帮我，去向皇上求情，去向四殿下求情……祖父是被冤枉的……”
她哭得凄惨，昏昏沉沉，浑身痛的快要晕死过去。
“我知道。”冰冷的声音传来，那人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冰冷，染着血色的疯狂。
“你是谁……裴远呢？”她听出面前那人的声音不是裴远。
“我知道姜太公是被冤枉的。”他的声音不含一点感情。
她浑身僵硬，急急忙忙一路跪过去，抓住他的衣袖，“求求你……帮帮姜府……”
那人冰冷的手落下来，紧握住她的手腕，好似要把她的手给捏断，“谁都帮不了姜府。我说他有罪，那么就有罪。”
那人冷然一甩手，她狠狠跌进泥泞里。
冰冷的声音环绕在耳边，直到她重生才反应过来，那人是四皇子。
姜静姝把手伸进袖子里，微微发颤，死死握住拳头，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是啊，呵呵。四皇子得到太子之位后，欲要铲除掉所有不归他用的势力，他给祖父定下子虚乌有的罪名，他说有罪，那便是有罪。
这一世，她可不会再让他得逞了！
姜静姝开口道：“停下马车，给四殿下让道。”
耳边马蹄声传来，她不愿与他一路，也不想过多见到他。
百里夜华眉毛一挑，他淡淡转过脸，看了一眼她，“姜小姐可知道宁府和宁伯侯府的事情？”
宁伯侯府？
姜静姝的眼前闪过汪姓女子身影，不由得睁开眼。
“看样子还不知道……他在瞒着你。”百里夜华淡淡道。
姜静姝转过脸望去，眉头微皱，宁伯侯府？瞒着她什么事情？
“姜小姐做的那手套，可是要送给宁洛七的？”百里夜华的视线落在姜静姝怀里的手套上，上等狐皮制作，看着比女子的手套大了不少，见她如此珍重的抱着，想必是要送人的。
他淡淡笑了笑，“你大可考虑下送给别人，比方，本王也很需要。”
姜静姝神色凝重，百里夜华的话里另含他意，向她示好，抛出橄榄枝。
她语气冰冷道：“小女手艺粗糙，怕是手套不能入殿下的眼，还是不献丑了。”说完，她刷的把车帘拉下，一帘之隔，眼不见心静。
马车先行远去，百里夜华静静看着姜府马车，神色微冷，眼里泛起异样神色。
他脸色平静，毫无示意。
反倒是身旁随从冷哼一声，样貌普通，与一般侍卫无异，但看向姜府马车时眼中露出深深的嫉恨。
“她算什么东西，竟然拒绝殿下的好意！”
“殿下，您明知她是七皇子那一伙儿的人，为何还要向她示好？”
只要是大人的绊脚石，全杀了便是！
百里夜华收回神色，冷冷看了随从一眼，随从心惊，收敛神色急急忙忙垂下头。
“她很聪慧，帮助娴妃一事需要里应外合，仅凭着宁洛七一人，绝不会有所作为，她才是最关键的棋子。要是把她收为我用，反戈叛离宁洛七……”
百里夜华眯起眼，眼底满是野心和阴冷。
随从深深垂下脸，应了一声，但暗下却是握紧拳头。
他普通棱角分明的脸，那双眼却透着丝丝媚态，此刻眼里充满嫉妒，冰冷到发狂。
“四皇兄！”
这个时候一道声音传来，随着急促的马蹄声，一道身影眨眼间冲了过来，随后紧紧勒住缰绳，吁了一声，骏马才停下马步。
“四皇兄，这次我们二人来比试一场狩猎吧。洛七他不善骑射，还是不要为难他了，四皇兄的对手由我来充当就足够了。”
来的人是七皇子，百里衍。
他一扫之前的温婉书生气息，身上散发着凌厉气势，随着娴妃从冷宫放出，他愈发受到重用，先前隐藏的心性渐渐显露出来。
得到权势，就不应向以前一样软弱示人，该出面时出面，这样才能更深得人心。
如今朝廷依旧倾向四皇子，但有少部分的人开始动摇，暗暗猜测着皇上是不是要把太子之位传给七殿下。
百里夜华冷冷看了一眼，百里衍当众开口宣战，称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他握住缰绳的手一紧，指节泛白，笑了两声道：“好，既然七皇弟都开口了，皇兄怎会拒绝呢！那就比试一场吧！”
两人气势交锋，谁都不相让。
路过的人都纷纷掀开车帘望去，好奇的望着两位皇子。
百里衍笑了笑，但眼神凝重，面对百里夜华他丝毫不敢有松懈。
“四皇兄，你可知道此事？有个上山砍柴的老汉，偶然间在山上看到一头通体雪白的鹿，鹿角闪烁着光辉，黑眼灵动。那是山上的神鹿，名为雪鹿。父皇说，谁能生捉回来雪鹿，大有奖赏，不论是什么都能答应。”
“不如我们以雪鹿当成猎物，看谁先捕捉到，可好？”
百里夜华听了眯起眼，眼神波动，但很快把异样神色压下去。
“雪鹿？哈哈，好！那就看看我们二人谁能先捉到雪鹿吧！”
“好，一言为定！”
百里衍爽朗的笑了笑，随后挥动马鞭，骑着骏马迅速向前冲去。
百里夜华盯着百里衍的背影，拇指暗暗抚摸着缰绳，低声喃喃：“雪鹿……你是绝不可能看见雪鹿的……”他的声音冰冷。
“去吧。”
“是。”身旁随从应了一声，快马加鞭离开。
百里衍当远离了百里夜华，骑马速度才缓慢下来，他脊背挺直，手死死握住缰绳，面色冰冷。
一山不容二虎，太子之位争夺了这么多年，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已经到了悬崖尽头，只差一搏。
他绝不会把权势拱手让人，也不会让他人掌控生死。
他冰冷的眼望过去，突然看见一俏丽容颜，马车车帘掀起，姜静姝伸手接过水袋，小口小口的喝起来。她样貌丽人，漆黑眸子如上等宝石，对着丫鬟微微一笑。
百里衍放缓速度，距离马车不远的地方慢慢并行着，视线牢牢定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