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一样的爱情,刹那间的绚烂终究抵不过黑夜般漫长无际的世俗人心。
李牧野的拳头染血,屋子里横七竖八躺了一地。陆建波没有受伤,却大惊失色跌坐在那里,张着嘴死盯着李牧野,脸上写满了惊恐。李牧野步步迫近,这时候忽然看见王红叶提了一把菜刀从厨房出来,快步走上前来挡在陆建波身前,挥手举刀砍向自己。
刀砍在肩头上,绵软无力,却似乎一下子把小野哥残存的傲气斩的七零八落。
王红叶的手在颤抖,眼神却坚定无比。
李牧野的眸子刹那间红了,像一只受伤的凶兽,劈手夺过菜刀掰为两片丢在地上,转头冲着陆建波说道:“姓陆的,这事儿我跟你们龙达集团没完!”说罢扬长而去。
商务车行驶在路上,窗户开着,李牧野嘴角叼着一支香烟,闭着眼,衣服敞开着,里边的背心已经被血染红,肩膀的血已经止住,心里的伤却不知要怎么愈合。
袁成德困惑不解的看着,道:“我一直认为你不是一个喜欢感情用事的人。”
“如果我真是一头无情兽,老何把闺女托付给我岂非大错特错了?”李牧野闭着眼,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凉风,问道:“还有多久到上海?”
负责开车的老崔道:“快了吧,天黑以前应该能到。”
袁成德道:“老何没有其他选择,而且选择你的人是晓琪。”
李牧野看了看用来包手的绢帕,问道:“我这种人是不是死不足惜?”
袁成德道:“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就至少说明这句话并不准确。”
李牧野闭着眼,唇角撇起一丝自嘲的笑意,“老袁,别看你学富五车,一肚子阴谋诡计,但在男女之间这个问题上,你还不如我兄弟老崔心里头有数。”
老崔道:“我反正觉着谁都不如我老婆好,她是我的圣母玛利亚,当然,我两个女儿除外,她们是我的天使。”
袁成德赞叹道:“这觉悟,活该你活的比我们幸福。”
李牧野道:“在这件事上,我克制不住自己的招花惹草的冲动,然后还看不得女人伤心,所以就形成了恶性循环,事情闹到这一步,对王红叶实在有些不公平。”
袁成德道:“至少在道义上你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至于情感方面,她从一开始就处在弱势,几次选择没有人强迫她,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其实你唯一的过错就是滥情,但是跟你给予她的一切比起来,你这一点过错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你不懂男女感情,但是懂世情人心,这几句话宽慰到小野哥我心坎里了。”
老袁继续说道:“这社会太现实了,感情生活并不能代表全部生活,而且男人和女人交往,如果说是绝对平等的,只要是建立在坦诚的基础上的情感交流,就不存在谁对谁错,愿者上钩,飞蛾扑火。”
李牧野道:“人生苦短,欢乐少,离苦多,当时不无欢乐啊!”
老袁道:“梁子已经结下了,接下来该是给他们找麻烦了。”
李牧野眼露寒光:“是时候请洪厅长出来大显身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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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娜年滋味饭馆,李牧野在准备张娜爱吃的东西,她要值班到第二天早上,夜里会吃一点点宵夜保持体力。老崔伏在桌子上小憩片刻。来帮忙的鲁少芬趴在橱窗口看着李牧野。
“什么时候你肯为我这样做一顿饭,让我少活十年都行。”
李牧野放下手里的活儿,问道:“你想吃什么?”
鲁少芬摇摇头,不是很感兴趣的:“什么都不想吃,这是求来的关心,我才不稀罕呢。”
李牧野道:“我是你爸爸的朋友……”
“照顾你是应该的。”鲁少芬抢白说道:“都说了无数遍了,你不烦我可快被你烦死了。”
李牧野道:“烦也得说,这是路线性错误,我这做长辈的得时刻帮你警钟长鸣。”
鲁少芬看着李牧野,奇怪的样子:“李大哥,你真的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李牧野笑问:“明天的斗厨还是别的什么?”
鲁少芬道:“你还知道明天就要跟人家斗厨了呀,你在这饭馆上面投入了那么多钱,难道就不怕明天输了以后饭馆再不会有人来光顾了?”
“至少还有你娜娜姐不是。”李牧野笑道:“懂得欣赏你的人,一辈子遇到一个就该知足了。”
斗厨的事情阿辉哥已有安排,李牧野的确不需要担心。
鲁少芬叹了口气,道:“这就叫得不到一直在骚动,得到的有恃无恐。”
李牧野笑道:“少看两本闲书吧,别荒废了学业,人生可不只有爱情这一件事。”
鲁少芬道:“学业对我来说太简单了,还是爱情复杂有趣的多。”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李牧野道:“毕业了有什么打算吗?是继续读研究生还是进入社会工作?”
鲁少芬道:“就想给你打工,怕你不要。”
李牧野哈哈笑起来,道:“给我打工能有多大出息,堂堂复旦大学的高材生在我这小饭馆里跟老崔争跑堂的职位,岂非是大材小用?你爸爸知道了,准跟我没完。”
鲁少芬道:“我就是想能经常跟你一起,等你跟何晓琪离了婚,排队也能站个好位置。”
“没羞没臊。”李牧野道:“这么大丫头了,说话疯疯癫癫不像话。”
鲁少芬道:“娜娜姐教我的,她说好男怕缠女,还说女追男隔层纸。”
“你怎么这么肯定我会跟何晓琪离婚?”
“你们的婚姻根本就是一场交易。”鲁少芬道:“娜娜姐说,你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何晓琪领证,只是因为不想娜娜姐有压力,另外还有可能是你跟何晓琪的父亲达成了什么交易,她爸爸突然出国治病,把这么大的家业传给她这么一个娇娇女肯定不放心,所以就请你来照顾,婚姻只是你们交易的一部分。”
娜娜始终是最理解哥哥的人啊。李牧野听到这里感慨的想到。
“就算你说的有点道理吧。”
“不是有点道理,而是很有道理。”鲁少芬认真的纠正道:“这是娜娜姐说的。”
“你娜娜姐就没告诉你,像我这样的男人要远离为妙?”李牧野道:“一个连婚姻都能拿来交易的男人,你觉得会是好的终身依靠吗?”
鲁少芬道:“感觉这东西因人而异,每个人的追求是不同的,大多数女子对待感情的基础要求是,我喜欢你,所以你也必须只喜欢我,更极端的传统观念是一旦这种相互喜欢的关系建立了,就不能再为了任何原因而发生变化,还美其名曰忠贞。”
“怎么?这有什么不对吗?”李牧野道:“山无棱,乃敢与君绝,这样的爱情岂非是姑娘们最向往的?”
鲁少芬抿嘴笑道:“还山无棱呢,人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了,还爱个屁情,纯粹是闺中少女不知愁却强说愁的无病呻吟,琼瑶老太太当初为了追求她现在的先生,可是甘心情愿的给人家做小的,我都还没她那么自甘轻贱。”
李牧野道:“离经叛道,老鲁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古怪的闺女。”
鲁少芬道:“我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人这一生其实挺短暂的,我奶奶一辈子都没离开过青岛,她跟我说起人生过往的时候总是翻来覆去的那点内容,她活的算够久了,可说起来也就是半小时的光景,李大哥,我可不想跟奶奶一样。”
“你想怎样呢?”
鲁少芬:“我当然是想活的精彩些,做一些轰轰烈烈的事情,享受青春的激情,也许会失败,也许会受伤,但肯定不会有遗憾,我想那样的生活会让我的青春无限延长,如果有一天我累了,也许会停下来,在回忆中等待最后的时刻,我不想到了那时候,记忆中会因为缺了一个重要的人物而多了些许遗憾。”
“你就不怕因为多了个危险人物而后悔?”
“青春无悔!”鲁少芬道:“付出再多的代价也不需要后悔,哪怕是生命,也是自我的选择。”
“随便你吧。”李牧野自嘲的笑笑,道:“我他吗就不是个好榜样,又怎么能有说服力让你回头呢?”
门开了,张娜提着个饭盒走进来,直接走到橱窗前,把里边的贴饼子拿出来,把饭盒递给李牧野,道:“今天不吃宵夜,给你送好吃的来了,里边是豆角炖排骨,老妈的味道。”
李牧野接过饭盒的时候注意到她眼角的泪痕,皱眉问道:“挨骂了?”
张娜耸肩点头:“老妈就那样子,刀子嘴豆腐心,最后还不是你妹妹我的手下败将?”
李牧野道:“真要是大获全胜又何必抹眼泪,说吧,是不是干爸和干妈遇到什么难处了?”
张娜沉吟了一会儿,点点头,道:“我爸的签证好像出了点问题,他是工作签证,一直没拿到居留权,你知道的,这都是姑奶奶故意安排的结果,因为我不听话,现在他们失去保护了,老妈回来就是告诉这件事的。”
“干妈人呢?”李牧野从橱窗后面绕出来,道:“我给她老人家磕个头去。”
张娜道:“刘麒表哥给接走了,我爸居留权的问题他也答应帮忙了,我现在真是有点被他给感动了。”
李牧野道:“其实居留权我也许无能为力,但让干爸和干妈落叶归根平安回国来,我应该还办得到。”
张娜摇摇头,道:“还是算了吧,我看他们俩已经爱上那边的生活了,根本没有回国的意思,而且这件事也不是说说就能办到的,我不想你逞强把自己弄得太艰难,看到你在这里经营饭馆,日子过得平静,我其实挺为你高兴的。”
“我也是。”李牧野吃了一口贴饼子,赞了句好吃,果然是老妈的味道。又说道:“能看到你在这里自由快乐的追求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我比什么都开心。”
张娜看一眼鲁少芬,道:“哥,别为了我委屈自己,更别为了一个不再爱你的妹妹委屈了最珍爱你的人。”
李牧野笑道:“管好你自己,哥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我心里有数。”
“明天就要跟人家斗厨了,有把握赢吗?”张娜忽然话锋一转问道。
李牧野摇摇头:“没有把握,也不需要把握,我之所以答应周静也不是为了赢她,就只是单纯的觉着这事儿特好玩儿,琢磨厨艺是我的爱好,现在有专业的大师级人物主动来挑战,你说对于一个业余爱好者而言,这算不算是一个天赐良机?”
张娜有些忧心的:“可是如果输了,饭馆怎么办?”
“该怎么办还怎么办。”李牧野笑道:“不就是不能做老菜谱的菜嘛,那就改法国菜日本料理好了,反正都是自学成才,她周静总不能再找几个法国厨子来为难我吧。”
张娜道:“你心里有数就好,我最怕的是你会因为输了而放弃开饭馆,然后重操旧业。”
鲁少芬道:“我倒是觉得大哥重操旧业没什么不好的,有时候真想跟大哥去看看江湖到底是什么样的?”
江湖绝不好玩儿,玩的不好就很容易死人。李牧野看着初生牛犊跃跃欲试的长腿丫头,这句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忽然听到大门外的小巷子里有脚步声入耳,心中一动,道:“天色不早了,你们该回去了,我和老崔收拾收拾也该关门打烊了。”
这时候老崔忽然抬头说道:“大哥,又有客人来了,一共三个人,小巷里两个,后门一个,她们俩这时候出去不会比留在咱们身边更安全。”
李牧野点点头,道:“后门的那个我来接待,巷子里的交给你了。”
张娜和鲁少芬面面相觑,有点摸不到头脑。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问道:“里面有人在吗?”
李牧野回了一句:“没人,你回去吧。”
门外的人非但没有回去,反而推门而入,是一个灰发中年男子,另有一个黑西装的青年男人紧跟着他。进门便道:“你是开饭馆的,怎么还不许客人登门?”
老崔无声的迎了上去,中年人侧身一让,黑西装顶了过来,冲着老崔伸出一只手,道:“我们是受人之托来的,目的是打断一个叫李牧野的男人的四肢,跟其他人没关系,你要是想强出头,那就先搭个手吧。”